第一百一十九章 碧桃花[三]
接着进来的是窦绥,他手中握着那一轴画,面色虽是微微沉着,却也没有多少的异样。
朱颜有些疑惑地看看他,又转头去看看那位吓得直哆嗦的妇人,实在不确定,这妇人是否是被窦绥吓成了这样。
“朱姑娘,方才给你添麻烦了。”窦绥缓步上前,向着朱颜深深一揖,之后保持着颔首的姿势,不再说话。
“平远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朱颜答得冷淡,“恰好方才也与尊夫人说起过,小安这孩子十分地好学聪颖,从此后只需在家中自己温习方书,再不必来寻我。”
窦绥蹙了蹙眉,但事已至此,着实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仍是深深一揖,“这些日子,多谢姑娘照拂小安。”
朱颜轻轻叹了叹,走到今天这一步,委实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小安就在前院里记诵方书,一会儿朱颜与先生一道过去,先生便带他回去吧。”她微微颔首,侧了身子,“朱颜先去看看里面的病者,先生请稍待片刻。”
说完这些,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事说来不好听,但还有拉下了脸来,快刀斩乱麻,或许才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屋里依然弥漫着艾草燃过的气味,那名病患正枯坐在窄窄的床上,满身的软肉松松垮垮地垂着。
没错,这正是一个肥胖的患者,在中医说来,病理乃是体内有痰饮积聚。
这妇人因为喜食甘甜,又不喜动,间杂着轻微的体虚水肿,因为湿邪属性粘滞,这样的病情最是缠绵难愈。因此朱颜为她定下的治法是服药与针灸按摩结合的法子。
这是妇人第二次前来问诊,体态已经较先前一次好了许多,方才她做的正是艾灸,主要穴位是大椎、腰阳关、中脘、关元、居髎五穴,朱颜为她倒了一小杯温水,待她慢慢饮尽了,轻轻取出针包。比着“同身寸”取了关元与三阴交。内关、水分、天枢、丰隆、列缺、脾俞为辅穴,主治脾虚水湿痰饮内停。
拔针后,朱颜又趁势为她进行了些推拿。嘱咐着她再歇一会儿子,自己坐到窗下去写方子。
屋外,窦夫人垂头丧气地站着,看到窦绥靠近过来就吓得直哆嗦。一边小声嗫嚅着,“我真的不知道这会是前朝什么向妃的画像……她分明和朱颜那小贱人长得一般模样……”
“说够了没有?!”窦绥紧紧握着手中的画轴。诚然,小安是他顺水推舟安排在朱颜身边的一颗棋子,为的便是观察到朱颜一切的异样,现在呢。现在全被这个痴傻无明的妒妇给毁了。
“平远先生,宣清很是疑惑,这一轴画原本收藏在徐府的书房内。宣清也曾见过一次,不知为何却到了先生的手中?莫非那轴画本不是孤品?”袁凛微微笑着。带着一缕令人不可抗拒的逼问态度。
但窦绥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微微一拱手,将手中的画卷递上前,“此轴画卷是平远前几日在学馆旁的旧书画摊旁偶然见到,因见这画上向妃与朱姑娘十分相似,故而对着参研了几日,不想这短见的妇人便打翻了醋坛子,徒教宣清与永无见笑了。”
窦夫人咬咬唇,不敢再说下去,但她分明记得,那一日夜半,还下着小雨,约莫有近十个人忽然造访,都是黑色衣裳,为首一人便将这轴画交与了窦绥,还低声交谈了几句话才离开。
他们当时都以为她是睡着的,却不知她将这些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虽则她不过是个农家愚妇,却也敏锐地觉察到了此事不简单,因此遇上杨氏说起朱颜时,她才会想到以此为由前来大闹一场。
不想刚出了竹园,想偷偷溜回去将这轴画放回原位,几步路的距离,便遇上了窦绥追来,一旁还闪出个黑衣人,竟是要杀她灭口。
永无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窦绥,“平远先生,还望你照看好尊夫人。”
袁凛见他们有话要说,反正自己潜听不得,不如索性卖个方便,遂笑了笑,接过窦绥递来的画轴,“既然这位向妃与阿颜如此相像,想必确有一番机缘,我便代阿颜先行收下了。”一转身,轻轻叩了门,“阿颜,可灸好了?”
“稍待片刻。”朱颜急忙搁下笔,为那胖妇人穿上衣衫,这才打开门,“宣清,你进来吧。”
窗下的青瓷砚台旁,静静压了两张方子。
袁凛信手拈起,她娟秀的字迹将服用方法写得明明了了,“党参六钱,炒白术一两,茯苓一两,炒枳实一两,半夏六钱,陈皮一两,白芥子六钱,生山楂一两,麻黄三钱,玫瑰花六钱,生大黄六钱,槟郎六钱,薏苡仁一两,当归六钱,莱菔子一两,泽泻一两,共同研磨成粉,一次温水吞服一钱,一日两或三次,一至二料可见效,忌服肥甘。”
将这一张冗长的方子看完,袁凛微微噙着一丝笑意,将朱颜拉过一旁,“怎地开出这样一张繁琐的方子来?你若认定这个真有效用,何妨托边老板制成成药出售?”
“成药?”朱颜微微一愣,随即睁大了眼,“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制成成药,不仅自己不需要一次次地开出方子,更优越的地方在于这张方子不会被其他人看见,也算是一种保护“知识产权”的方法。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方子暂且不用?”朱颜双手交握胸口,有那么一丝丝忐忑,推迟服药的时间,不知患者会有什么想法?
“无妨,我去与这位夫人说一说。”袁凛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样子轻笑,伸手拍了拍她,缓步走到那个胖妇人跟前,“这位夫人,阿颜的方子我看过,这几味药都十分有效,只是服用起来显得繁琐一些,不知您可愿意等上个一两日,我们会将这药粉做成丸药,到时烦您再来取?”
妇人肉墩墩的脸上堆满了笑,眼睛抿成了一条黑黑的线,仿佛眉毛下面又生了一道眉毛,她平生最爱的便是躲懒,如今听得袁凛如此贴心的提议,哪里有不应允的,乐呵呵地扭扭身子,很是善解人意,“不妨事的,恰好过几日妾身还要来艾灸的,一并过来取也很好,这位公子想事情真是周到,妾身感激不尽。”
“宣清,可真有你的。”朱颜笑着在几边椅子上坐下,一手支起下巴看方子上的药材,敛了眉轻叹,“但你说起来容易,要做成丸药,必定要加上蜂蜜或是甘草膏去调和成糊,本就是忌服肥甘之物,这样真不会适得其反?”
“……这确实有些难办。”袁凛俯下身,撑在桌上侧过头看她,“不过应是难不倒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的,我们午后便试一试用其他的膏剂调和?”
朱颜笑一笑,正想应下,却听到白蘋惊讶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白蘋又怎么了?是有几日没听到她大呼小叫的,我倒有些不惯了。”朱颜站起身。
“想是有趣的事要来了。”袁凛勾起唇,自信得仿佛预言家一般。
“咦,什么有趣的事?”朱颜回过身,忽闪忽闪着眼看他,她觉得一会儿午后做药丸已经够有趣的了,难道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一点好奇心作祟,上前轻轻拉住袁凛衣袖,“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袁凛轻轻敲了敲她的额角,大胆地伸手揽过她,凑上前轻轻笑着,“你撒起娇来倒是可爱得紧,想知道有什么有趣的事,不如一道出去看看?”
朱颜转眸瞪了瞪他,推开他走出屋去,永无和窦绥依然站在廊下,不过谈话已经停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前院方向,脸上透出一丝已经压制了些许的震惊。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廊外的一株银杏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高的那人是多日未见的关河,而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衣裳翩翩的小女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一身桃红色的纱衣,梳着有些早熟的髻子,脸蛋白腻可爱,最美的是一双眼,流盼生姿,似乎能勾人魂一般。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朱颜好奇地走上前,微微敛下眸子打量她。
“阿颜,不觉得她与你有几分相像吗?”袁凛缓缓跟了上来,向关河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从不会让我失望。”
关河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公子过奖,只因公子猜的不差,属下才能顺利带回朱二小姐。”
朱颜愣了一瞬,“……二小姐?”
再看那姿容十分秀丽的女孩子,尚未长开的眉目确实与自己有些相似,只是这孩子似乎更加机灵,满眼里透出一种诱人的光芒。
那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看她,过了半晌,忽地粲然一笑,“姐姐,我是阿绮,你不记得了?”
“你都长这么大了……”面对这孩子发自内心的笑,朱颜微微一哽,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姐姐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如今的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岂不是要叫她失望?(未完待续)
ps:关于针灸和艾灸减肥,非专业医师操作请勿尝试,至于提到的减肥的方子,出自唐云的,适用于女性减肥,还是可以一试的,一钱=五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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