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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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路演的企业除了成阜化工之外水平都很一般，林宜夜整理好报告时已经接近凌晨，关了电脑才想起来写报告之前冲好的安神茶，可惜已经完全凉了。
早就过了平时入睡的点，关掉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熬了几十分钟后，她终于放弃入睡把灯打开。
她最近总是睡不好，金焰有好几只基金都到了退出期，如果都顺利倒也罢了，麻烦就麻烦在其中一只基金投资的公司基本全都出了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破产清算的程序。
更让她头疼的是眼看就要做季度汇报了，这只基金的负责人吕皎却每天和她死磕一个完全达不到投资标准的项目，一眨眼就耗了快三个月。
吕皎其人，明明是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却被放在了投资部，这样专业不对口的安排，结果就是虽然只负责了1只基金产品的运作管理，却凭借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在短短4年的投资期内连续失败了3个项目，林宜夜揉了揉太阳穴调出手机里的备忘录，下一场投资标的违约的官司是两周后开庭。
林宜夜对对方的执着十分不理解，如今新能源产业是大势，煤业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好的投资产业，更何况这次这个项目还存在其他的问题。
质核意见前前后后她已经反馈了三四次，一个不论是从资产完整性方面还是经营风险及偿债能力方面都远远达不到通过投决会标准的煤业企业，根本不值得在上面浪费时间，但临走前吕皎志在必得的语气却总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想到这，林宜夜叹了口气。
为什么工作推起来会这么累，其实理由她多少清楚一点，因为投资部的人都不服她。
就在参加路演的前一天，他们部门内还爆发过一次争吵。
因为公司同事大都秉持着宁早到不卡点的习惯，林宜夜那天到办公室的时候，所在部门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她俯身一手打开电脑，另一只手去拿放在显示器旁边的杯子。
发现电脑打不开的同时，林宜夜的右手摸到了一片黏稠且湿乎乎的东西。
是墨水。
林宜夜深吸口气，在去查监控还是等这人自己跳出来之间短暂地权衡了半分钟，然后拿着杯子去了洗手间。
这是她这个月第6次被这人捉弄，或许不止一个人。
林宜夜从洗手间回来，远远看到吕皎的工位旁边围了一圈人，过道被堵住了，她倚着身后的桌子等了一会儿。
窸窸窣窣的谈话里不时夹杂着她的名字，她默默听了几句，无外乎是些“风光不了几天”、“靠着关系进来的能有多厉害”、“她就是嫉妒你能力强”之类的说辞。
估计没什么新鲜的能听，林宜夜清清嗓子说：“吕皎，需要来点眼药水吗？”
人群外围的几个人转身看到林宜夜，脸上短暂地划过一丝背后说人坏话被发现的尴尬，但很快，这种尴尬被为民除害的正义感取代了，说话间颇有些义正言辞的味道：“你欺负人就算了，现在连发泄情绪都要管吗？”
林宜夜瞪大眼睛，语气中是真诚的疑惑：“我欺负人？”
“吕皎的项目被你卡了3个月了，你没来之前她的项目都是一遍就能过会的，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林宜夜把杯子轻轻放到吕皎的桌子上，磕出清脆的嗡嗡声。
“吕皎老师，”她语速很慢，“你觉得我欺负你了吗？”
吕皎眼圈泛红，看了看杯子又抬眼看看她，没有说话。
倒是正义的围观群众又开口了，先是冷哼一声才说：“这么问，谁敢说啊？”
“你不就挺敢的吗？”林宜夜撇了那人一眼，又看向墙上的时间，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十分钟，有点厌倦地摆摆手，“各位，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是在公司呆了好几年的前辈，遇到我这么个一来就成了上级的人当然会不服气，但各位知不知道，我遇到你们这种每次都只会白白浪费尽调经费，总是让我空欢喜一场的下属，也头疼得很啊。”
“下属？”吕皎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工作伙伴。”
林宜夜对她这一套见怪不怪，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才又回头说：“吕皎老师，既然是工作伙伴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早点准备好能在下个季度的信息披露报告中说服投资人的理由才是要紧事，万一闹到上头，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吕皎咬牙切齿间颇有让她走着瞧的意味，“林总，托您的福，我这次的项目一定会成功的。”
就是这句话，吕皎的表情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单纯地放狠话，林宜夜端起已经凉透的安神茶抿了一口。
她本来打算梳理完再找永栈煤业项目组的其他人好好聊聊，但赵凡波临时派了参加路演的任务给她，为了这次路演她已经准备了挺长一段时间。
林宜夜没来得及再看吕皎第5次发过来的永栈煤业投资方案，被董秘的一个电话叫去了会议室参会，这是一次例行的小范围会议，说是会议，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安排一下她的具体工作。
金焰资本的高管以宽严并济恩威并施为业内特色，在其他致力于用战狼文化和军事化管理把公司打造成人工机器的投资公司中显得独树一帜，同时也给予了许多像林宜夜这类习惯将工作和生活分开的人更好的平台和机会。
6个参会的高管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尤其是坐在中间的赵凡波，慈眉善目得像一尊谁见了都想讨个彩头的弥勒佛。林宜夜坐下后对上赵凡波的目光，然后不动声色地依次扫过他身边的几个人，除了资管部分管的高管高文书和人事部分管高管黄敏，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
“小夜，叫你来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下明天西乡市科技金融路演会的事情，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派你去比较合适”，赵凡波的食指在桌子边缘轻轻敲着，停顿了一下问，“你的工作日程能排开吗？”
林宜夜点头，从电脑上拔下一个u盘递给旁边的秘书，“赵总，这是我整理的一部分参加路演企业的基本资料，各位董事可以作为参考。”
演示文稿中是近30家企业的背景资料、行业前景和主要竞争对手，几乎是一个4人尽调小组半个多月的工作量。林宜夜从刚刚听到路演会的风声时就开始做准备，最后竟有一半多的企业都参加了这次路演，总算不是白费。
赵凡波脸上的赞许之意更盛，“小夜呀，当初招你进公司我真是没有看错人。”
林宜夜笑了笑，公司里那些传言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早就听说了，新来的林总是赵总的干女儿…”
“难怪，能进我们公司哪个不是头部高校金融系出来的啊，她不过就是去加拿大留了几年学而已，怎么能一来就空降资管部的二把手啊。”
她不是会在意这些风言风语的人，初次听到的时候还呛过对方几句，但日子久了，再听说时也只觉得好笑而已。
倒不是觉得什么清者自清之类的说辞，只是觉得浪费时间。
毕竟她是来赚钱的，时间就是金钱。
正走神间，几个人又顺着赵凡波的话不咸不淡地夸了几句，林宜夜见讨论的差不多，再留着估计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清清嗓子起身打算离开。
“赵总，各位董事，那我先……”
“小夜，”话到一半被赵凡波打断，“你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赵凡波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林宜夜跟在他身后，推开门先看到的是对面两扇落地窗，早上十点半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她抬眼就撞上落地窗边的大株橡皮树的叶片上盛满流淌的光晕。
办公桌上除了两台电脑之外干干净净，林宜夜在赵凡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在腿上，等他开口说话。
赵凡波慢悠悠地泡了一壶茶，给林宜夜倒了一杯又把自己的杯子填满，嘬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小夜，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林宜夜本来打算沟通一下永栈煤业的事，没想到他叫自己过来是谈私事，愣了一下才回答：“哦，赵总，我妈最近挺好的，谢谢赵总关心。”
赵凡波叹了口气，“说了好多次私下还和以前一样叫我赵叔就行，小姑娘就是倔。”
林宜夜笑了笑，“在公司，习惯了。”
她话少，空气冷了几秒。
赵凡波接着说：“公司里有些风言风语，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应该放任吕皎这种情况不管。
“赵总，”林宜夜斟酌着，“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赵凡波喝了茶正舒服地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你说。”
“资管部有几个去年的项目，我觉得没有投资优势。”
赵凡波语调上扬哦了一声，“你觉得哪方面不合适？”
“各方面。”
赵凡波轻笑一声坐直身子，“小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天赋的，每一个员工都需要成长和培养的时间。”
林宜夜自认为不算是个有天赋的人，更何况如果给予员工机会需要以增加投资风险为代价，在她的认知中绝对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资管部的高文书，你刚刚也见到了，你知道他的第一笔投资是怎么失败的吗？”
林宜夜没回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最热的行业是机械制造业，数控机床啊，起重设备啊，所有人都一股脑地去投，地方政府也支持得不得了，优惠政策一个接一个，那时候大家脑子里还没有多少投资风险的概念，总以为出了事也会有国家兜着，但结果你也看到了，地方债也不是永远都能找到人接手的。即使是高文书这样的老狐狸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更何况其他人，但只有摔过一次，人才能记得摔跤有多疼。”
她直觉这个逻辑有漏洞，却也知道赵凡波虽然看上去随和但其实是个谁都拗不过的人，于是换了个话题。
“赵总，明天的路演会，您有中意的企业吗？”
赵凡波没有回答，举着茶杯的手在唇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半晌后才说：“这次路演你去参加，你定，回来过会就行。”
林宜夜仔细想了想没什么其他事情要说了，“赵总，那我先走了。”
“小夜，你爸爸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临关门时林宜夜听到赵凡波这么说，但她没有停顿，关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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