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11
闲了大半个月之后林宜夜终于被重新启用安排了工作。
“开门见喜啊，接到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红事。”
她读完陈曦的短信把手机按灭，有点头疼地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公司领导结婚后勤人事”几个关键字。
搜出来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盯着满屏饱和度极高的红色看了四十分钟后，林宜夜头晕目眩地合上了电脑，开始重新思考计划方向。
她一直和数字打交道，摊上策划年会的任务已经很勉强了，现在又加上个高文书。
高文书要结婚的日子正好快赶上年底公司年会，领导的意思是双喜临门，搞个大场面，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能提高公司凝聚力。
高文书其人在金焰也算是一个传奇，年近40还没有结婚，进公司20年了从来没见身边出现过女人，不少人都怀疑他口中那个十年前认识的初恋其实是为了掩饰他真正性取向的借口，毕竟从来没人见过，而且他也很少提起。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天前高文书向人事部门提了休假的流程，理由那一栏就两个字：
“结婚。”
领导的八卦当然比其他人的传播速度更快，这也就两天，连林宜夜这种公司的边缘人都知道了高文书的未婚妻是个30岁的电视台主持人，两个人是录一档财经节目的时候认识的，认识一年多，准备结婚了。
自从上次陈鸥眠那波澜不惊的一句话之后，林宜夜再见到高文书，难免会有点不自然。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宜夜在高文书的办公室门口徘徊了几分钟，终于打好腹稿抬手敲门。
“进来吧。”
林宜夜推门进去，直觉自己来的有点不是时候，高文书刚放下电话，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高总，我是来跟您汇报一下年会方案的，这里有三个方案，徐总看过了，让我拿上来给您看一下。”
她把三个方案分开放到办公桌上，看到电脑旁边放着一张合照，没有相框，像是刚从相册里拿出来的。
合照上的高文书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许多，笑得憨厚，旁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穿着一身米色的裙子。
可能是老照片独有的那种陈旧感，林宜夜总感觉她像在电影画报或者什么旧影楼门口见到过这张照片。
高文书正闭眼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很疲倦的样子。
林宜夜识趣，后退了两步说：“高总，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他摆摆手，“我看完给你电话。”
林宜夜推开门长舒口气，想起高文书那个传说中被当作挡箭牌的初恋女友，现在看来也并不是杜撰出来的。
之前她并没有和高文书打过太多交道，印象中，他总是跟在赵凡波身后，和赵凡波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乐呵呵的表情，举手表决永远是同意，oa流程永远是已阅。
太难被注意，所以很难被怀疑。
林宜夜早就察觉陈鸥眠在金焰内部有眼线，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高文书这个级别的人，他从金焰创立就和赵凡波一起打拼，如果真的论资排辈起来，他算得上是陈鸥眠的老前辈。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心甘情愿给陈鸥眠通风报信。
想不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林宜夜抬眼看到自己电梯中的倒影。
眉头正无意识地紧紧锁着。
她迅速地在脑子里把一团浆糊似的问题一条条分开，摆在最前面的应该是这场让她头疼的年会，但有个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天饭局之后，陈鸥眠就没再联系过她，她最近忙得忘了时间，算了算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既然他说需要时间，那她就耐心等着。
不论是需要时间调查还是需要时间考虑，她都不着急。
盯着电梯上的数字一层层跳动，林宜夜难得脑袋放空一会儿，只是多知道了高文书这么个秘密，她心里觉得烦乱，恨不得自己那天没听到陈鸥眠说的话。
即使他不拿这件事表示自己的诚意，她也会相信他说的话。
走出电梯的时候林宜夜突然意识到，在没有人可以信任的时候，她居然选择了相信一个骗她次数最多的人。
愈近年关，投资这行的饭局就排得愈满。
做生意离不开人情，合作伙伴也好，投资人也好，还有最难缠的各路领导。
陈鸥眠连着三天都是宿醉，一场接着一场没个喘息的时间，被电话吵醒的时候甚至反应了好一会儿今天到底是周几。
他昏昏沉沉地从床头摸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彻底清醒，除了有重要的事情，高文书几乎不会主动联系他。
“金焰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是金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陈鸥眠不得不调大听筒音量，连自己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那是什么？”
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迟疑着补充，“该不会是，林……”
“是我，“高文书打断他，”鸥眠，我准备结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鸥眠发觉自己一点也不吃惊，或许是宿醉导致的头脑混乱刚刚结束，他反而变得更冷静了。周围的一切如同潮水般离他而去，只有他被留在了无限的空间里。
“哦，这样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的，没有迟疑的，“那是好事啊，恭喜你了。”
“但你放心，”听筒对面还在喋喋不休，“我会继续帮你的。”
陈鸥眠似乎听到自己耳鸣的声音，但高文书的话在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中依然无比清晰，“虽然要结婚了，但我心里一直都有……”
“可以了，”他紧紧攥着拳头，好像手掌的皮肤和他紧握着的手机连在了一起，“可以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鸥眠。”
“挂了吧。”
“你这样她怎么放心。”
他终于放弃，冷笑一声说，“我不是说了恭喜吗，还要我怎么样？高文书你听人说难听话上瘾是吗？”
对面也不再压低声音，突然提高的声音让陈鸥眠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他有多急赤白脸，“陈鸥眠，已经七年了，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这不关你事了。”
陈鸥眠挂断电话，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生气，他责备高文书自顾自往前走了，却因为自己刹那间闪过的念头连发火都失了底气。
听到高文书回答是我的时候，他甚至短暂地松了口气。
嗡嗡的耳鸣声终于停止，但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徘徊着无声的回音。
陈欧眠握着手机静静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为了验证自己究竟是不是醒着，他动了动舌头。然后听到身体里有个角落发出了一声干巴巴的声音，他猜测那是一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但实际上他干涩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睁着，没有一滴眼泪。
没有人打扰，他想再多躺一会儿，但喉咙到胃突然开始抽动，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阴差阳错间，他拨通了林宜夜的电话。
几个月没联系的人突然打电话通常都不会是好消息，更何况是半夜时间。
林宜夜盯着桌上振动的手机，在心里默默倒数十秒，发现对方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接起来。
“陈总。”
“林小姐。”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林宜夜微微扬眉，“你怎么了？”
“饿了。”
“……”
林宜夜看了一眼屏幕确定对面是陈鸥眠而不是自己前天刚过完4岁生日的小侄子，“所以？”
“能麻烦你，再带我去一下上次那家饭店吗？”
虽然隔着手机，林宜夜还是忍不住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敢情是个饿疯了不记得路的。
“我可以把地址发给你。”
“但那家店排队的人很多，我记得你上次说是你老乡开的，能稍微行个方便吗？”
“这大半夜的，应该没那么长队了，我可以打电话帮你提前订个座。”
陈鸥眠挂电话向来干脆利落，这会子却既不接话也不挂断，只剩下听筒里的呼吸声。
林宜夜猜测他是不是睡着了，试探着开口：“陈总？”
“哦，不好意思林小姐，我刚刚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他声音很低，声线黏糊糊的，与其说是在回答林宜夜，更像是在自己嘟囔。
林宜夜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间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出门带他过去吃个饭，反正她也还没睡。
“我说你啊，”陈鸥眠突然开口，“不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吗？”
林宜夜后背迅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抬眼看了看空调，是刚刚好的28度，但她的手指却几乎颤抖起来。
“当然会，”也许是隔着电话线让她有了倾诉的勇气，也或者是这个时候的陈鸥眠听起来让人不需要防备，林宜夜紧紧握着手机，压住声线的颤抖回答他，“我当然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林小姐，恕我直言，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
林宜夜扯了扯嘴角，“那应该是什么样呢？”
“最起码应该有点难过吧，”陈鸥眠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我这样。”
林宜夜不知道陈鸥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即使问了陈鸥眠也不可能告诉她，所以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灯火通明，陈鸥眠听着听筒那头的人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女孩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因为那不是我的错。”
她的语调简单而平缓，好像在背诵提前准备好的标准答案，“陈鸥眠，不要因为别人做出的决定凌虐自己，那是他们的事，我们管不着，你只需要对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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