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19
林宜夜回头去看酒店门口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的横幅，两人的信息好巧不巧地碰上了，百分之八十的怀疑可以坐实，她抬手按住太阳穴，“凑单啊……”
陈鸥眠没等到想象中惊讶的反应，不甘心地追问，“林小姐，你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啊。”
“你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谈？”
“当然可以，但我出场费很贵诶林小姐。”
林宜夜面无表情，“哦，一个小时多少钱。”
陈鸥眠乐了，他似乎对这种无聊的调戏乐此不疲，“哎呀，不过是你的话可以优惠点。”
林宜夜笑笑，声音礼貌得像人工客服，“谢谢，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了，不能耽误陈总赚钱。”
“啧，你这个小姑娘……”
“上次那家店，可以吗？”
“行，就那儿吧。”
林宜夜还没来得及说再见，陈鸥眠咔哒一声挂断电话，林宜夜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无声地笑了。
从前倒没发现陈总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怕陈鸥眠又像上次一样找不到地方，她发了个定位过去。
“我认得路！”
隔着屏幕都能想像到这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林宜夜心情大好，转身回了宴会厅。
陈曦拽着她坐下，“躲酒去了？”
林宜夜摇头，“没有，我就是出去透口气。”
陈曦撇撇嘴，“透口气，透口气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有吗？”
陈曦的手机屏幕都要怼到她脸上了：“……你自己瞅瞅。”
眼看隔壁桌上已经喝热肠子的人要过来他们这桌倒酒，林宜夜反手拽住陈曦，“不过现在我打算躲酒了，要一起吗？”
陈曦笑了笑，偷偷把包揣进怀里，“行，走啊。”
两人一前一后从宴会厅跑出去，陈曦也看到了门口坐着的一行人，顿住脚步。
林宜夜看她表情不对，“你认识吗？”
陈曦摇摇头，“不认识，但这个波门银行，我好像有点印象。”
“哦，那也正常，去年年中上了好几次财经新闻呢。”
“不，不是这个，”陈曦声音放缓，像是在回忆，“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就见过，但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
林宜夜扬扬眉毛，“合作过？”
“没有，但是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两人又在路边寒暄了几句，陈曦说难得休息想回家睡一觉，林宜夜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后半晌了，和陈曦道别之后打了辆车先到饭店。
虽说不是饭点，但提前来占位的人还是很多，林宜夜穿过人群找到柜台边儿上喜气洋洋的老板。
老板一边嗑瓜子一边和闲着的服务员聊天，正聊得眉飞色舞。
林宜夜在旁边等了几分钟，好容易找到个老板嘴巴闲下来的时候，赶紧插话，“顾老板，今天晚上还有包间吗？”
顾伊看到她过来，笑容咧得更开了，“你可是vip，包厢肯定有的。”
林宜夜拿起旁边的菜单翻了几页，“靠谱，为了感激你，今天我都点贵的。”
顾伊凑过来，“几个人，谁请？”
“俩人，我请。”
顾伊凑得更近了，“男的女的。”
“男的。”
“上次那个？”
林宜夜瞥她一眼，终于后知后觉这人八卦的语气，合上菜单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是工作上的事，你想什么呢？”
顾伊切了一声，“我以为铁树要开花了呢。”
说罢她又咂咂嘴，“不是我说，小夜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那男的长得俊得很啊。”
俊得很。
林宜夜听她这么说，才发现自己对陈鸥眠的印象极模糊，这会儿回忆起来，也只有个特定的场景，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风衣，在路演会上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现在回忆起来，她只觉得他的衣服比当时在场的其他人的都像样。他漫不经心地穿着那身衣服，在不得体中怡然自得，即使语气轻佻，也让人不自觉得想要跟着他走。
究其原因，恐怕是得益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是，”她抓了一小撮瓜子用手兜着，一边嗑一边诚实地承认，“确实是俊得很。”
俊得很的陈鸥眠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看到包厢里优哉游哉的林宜夜，脸一下就垮了。
“你果然是有后台的吧？”
林宜夜没反应过来，“什么后台？”
陈鸥眠拉开椅子坐下，“这儿的后台，明明有后台，上次让你带我来，你还推脱！”
他说得义愤填膺，林宜夜差点就要觉得不好意思了，努力回忆着，“我推脱了吗？”
“还狡辩！”
林宜夜啧了一声，刚才那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你是三岁小孩吗？我该你的？”
陈鸥眠撇撇嘴，“上次我可是饿了一晚上。”
林宜夜点点头，上下打量他几眼，配合道，“好像是瘦了点。”
陈鸥眠立刻变本加厉，“愧疚吗？”
林宜夜出去叫了服务员进来，冲陈鸥眠努努嘴，“随便点。”
陈鸥眠正襟危坐，在招牌菜那一页看了许久，一口气几乎点了一整页。
林宜夜眉头跳了跳，等服务员出去了，和气道：“可以了吗陈总，可以说正事了吗？”
“行，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你先说吧，你是怎么发现临西银行在凑单的？”
陈鸥眠握着茶杯细细端详，半晌开口，驴唇不对马嘴道：“你说，爱好这种东西，算不算把柄啊？”
林宜夜认真想了想，“算。”
“前天我去找了梁勇，”陈鸥眠抬头看看她，补充道，“哦，就是现在临西银行的行长。”
林宜夜点头，“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听说过梁勇，最近在业内风评还算不错，金焰除了永栈煤业这个项目之外还有其他项目也和临西银行有过合作。
而商业合作这种事，说是公开透明公平竞争，但实际操作起来，总还是有量裁的空间是由人情来决定的，能合作两次以上的人，自然是有他厉害的地方。
所以凑单这种事情绝不可能是陈鸥眠送几次礼喝几顿酒就能套出来的信息，林宜夜难免觉得好奇。
“我给他送了一套丁蜀镇的茶具。”
林宜夜嗤笑一声，“然后呢？”
“没了。”
林宜夜不信，换了个问法，“他自己告诉你的？就为了一套茶具？”
陈鸥眠瞪大眼睛露出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来，“什么叫就为了一套茶具，你知道那套茶具多少钱吗？”
他说完，又啧啧嘴，自顾自可惜道，“那么好的东西，到梁勇手里真是白瞎了。”
林宜夜漠然。
不过两人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陈鸥眠已经逐渐习惯了林宜夜的冷漠，从容不迫地把自己掉在地上的话捡起来接着说道，“茶具很重要的，你都没看见梁勇那个两眼放光的样子，不过我们那天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个员工来拜访他，对他那是感恩戴德，就差直接跪下来叫爸爸了，你猜是为什么？”
林宜夜还是面无表情，“因为梁勇带着他凑单了。”
陈鸥眠叹了口气，“林小姐，你好不给面子啊。”
林宜夜眨眨眼，慢吞吞地补充，“哇，难道是梁勇带着他凑单了吗，陈总？”
她语气浮夸，但还算给面子，陈鸥眠笑了笑配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回公司之后我托人帮我偷偷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我猜怎么着，林宜夜心想，我猜银行很多员工和家里人都被拉去凑单了。
她还是慢吞吞道，“怎么着？”
陈鸥眠扯了个笑，“还挺配合，不过你其实猜到了吧，光是他们行的职工，就有200人参与了凑单，这些人又拉了多少人入伙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个人数还是让林宜夜吸了口凉气，她想起在冷风里席地而坐的几个人，他们恐怕只是千万受害者中很小的一部分，“我今天在酒店门口看到几个拉着横幅的人，和他们聊了几句，听起来也像是被银行凑单给骗了，想让戴紫寒帮他们报道一下。不过不是临西银行，是波门银行。”
“波门银行？”
“对。”
林宜夜看到陈鸥眠的脸上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的语气里带着喜悦，但说话时却有点咬牙切齿，“林小姐，你可真是个小福星。”
她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半是因为陈鸥眠的表情，一半是因为“小福星”这个称呼，疑惑道：“波门银行怎么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手段居然一点也没有与时俱进。”
林宜夜呼吸一滞，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陈鸥眠说的是谁，但一切都太过巧合，所以她不得不确认道：“谁？”
陈鸥眠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曜石般的眼睛在他瘦削的脸上切开了两道口子，好像能看到超出她想象的东西。那双眼睛让林宜夜联想到那种单向的玻璃，吸进所有的光线，却一点也不放出来。
“八年前，我姐姐查到的那个产品，投资人之一就是波门银行，只要有一个受害人出现，那我就有信心找到更多人，”他起身穿好外套，“如果他们是冲着戴紫寒来的，那很可能只有今天会守在那里了，抱歉林小姐，我得先走一步了。”
他没有急得提高嗓门说话，一点看不出有什么紧张不安和担心，可是林宜夜意识到他脸上绷紧的表情与他的故作轻松非常矛盾，虽然只是转瞬之间。
现在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八年间波门银行出过多少个理财产品，而且也不能百分百断定这个产品就一定会和金焰资本有关。
陈鸥眠只是不能错过任何一次可能，即使这八年里，他已经期望落空了无数遍。
“陈鸥眠，”她来不及思考就开口道，“别太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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