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万径人踪(五)
石门微动,光从门缝泄入。
江惜时屏息,在石门敞开之际,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去,一手捂住那人的嘴,另一只手则拿钗子扎在他的脖子上。钗头刺入脖颈三分,她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不想死就老实点。”
门外风雨交加,有人走来:“柳强,你自己行不啊?”
江惜时手上加了些力气:“说话。”
名叫柳强的士兵浑身发抖,语气故作平常:“行,我行,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点事用不着你!”
门外的官兵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啊。”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僵持良久,船舱外仍没有声音,那士兵应该走了。江惜时用力攥住手里的钗子,不让自己松懈下去。
她将柳强的腰带卸下来,塞进他的嘴里,但钗子不动。
“我无意杀你,但你得受些皮肉之苦。疼也忍着,不然我手里一加力气,你就死在这了,知道吗?”
柳强疯狂点头。
江惜时回头命令:“郡主,拿食盒,打他后脑!”
李清蕊:“啊?”
但仍照做。
打了几下,柳强疼得呜呜哭,却怎样都晕不过去。
“用力!”江惜时皱眉催促。
李清蕊被她催出了火,一咬牙,两手举起食盒,猛地砸下。柳强浑身一直,眼白露在外面,终于晕死过去。
他解脱了。
靠近门边的女子目睹一切,忙推门跑了出来,往里招呼道:“她们把人打死了!现在没人看着我们!大家快跑!”
江惜时愣愣地看着一群女人蜂拥而出,“别……”
“快跑!!”
别这样,不行,逃不掉的。
外面传来官兵的呼呵声:“快来人!她们逃出来了!”
鼠面男闻讯而至,抽出腰间的佩刀,阴狠道:“杀了她们!”
村长夫人拦住他:“不可!你杀了她们,我拿什么换钱?”
他挥臂将村长夫人甩了一个趔趄,暴躁道:“那就活捉!把她们都捉回来!”
“是!!”
江惜时拉着李清蕊,按照她来时的路逃亡。
此时此刻,她无暇顾及其余的女子。她们大多四处逃窜,毫无规律可言,一定程度上分散了官兵的精力,谁能侥幸逃脱,谁又堕入黑暗,就得听天由命了。
拐过这个弯,是陈密他们逃走的方向。
江惜时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摔到地上。
李清蕊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跑。
这样也好,任务也算完成。
江惜时喊:“郡主!一直往前跑,就能找到你哥哥了!”
“好!”李清蕊看到了希望,向前的冲劲更猛了些。
江惜时吐了吐嘴里的土,笑了一下。
只要任务完成,她的体能就可以提升,到时候再做逃跑的打算也不迟。村长夫人要靠她的皮囊卖钱,不会伤她太深。
死不了,她就还能逃出来。
江惜时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别睡,别睡,千万别睡。
却一晃神,坠入了梦里。
有一道声音,愧疚而怜悯,响在她的脑海里:“宿主。”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回来了,宿主。”
李清蕊一直向前跑,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对上一双恐怖而陌生的眼睛,把她抓回去喂狗。
雨当头淋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心里怕到极致,哭出声来:“江惜时,我跑不动了怎么办?”
世间唯有雨声洗刷地面,无人应答。
李清蕊忍下情绪,越发卖力向前跑,直到树林的尽头,看到远处策马而来的三两人影。其中一位身着玄衣的朗朗君子是她哥哥,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她也认得出。
她停下脚步,两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一瞬间,所有委屈与苦楚,都随着雨水迸发,她放声大哭。
“哥——”
李宁宣沉着眉头,二话不说加快速度,匆匆下马:“妹妹!”
李清蕊抱住他,痛哭:“哥……我好害怕!”
“没事了,没事了,那些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你别害怕……”
“我害怕!我好怕!狗……会吃人!我再也不碰狗了!”
李清蕊的眼泪浸在他的肩上:“我要回家!嫁杜常悦就嫁吧!我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京城一步!我再也不任性了!”
李宁宣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到李清蕊完好无损地逃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唯有陈密上前一步,眉眼间含着沉甸甸的冷意。
他问:“郡主,江惜时呢?”
李清蕊凄惨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在哥哥的怀里,缓缓回头,身后却只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我……不知道……他带我……应该在后面才对啊……”
陈密什么也没有说,从谢赢腰间抽出长刀,留下一句:“借我一用。”
便朝树林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渐渐加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雨水飞入笠帽,钻进他的衣领,他已无暇顾及。
货船那边的官兵虽被云中王的手下制服,可如有漏网之鱼,对江惜时实施报复行为,后果无法设想。
他之前放得开江惜时的手,是因为危急关头,别无选择。江惜时是女子,只有她能深入敌营,确认李清蕊的安全,并设法带她出来。那是他们都做不到的,她肯去,他尊重她的选择,珍惜她的付出,竭尽所能配合她,力图护她周全。
可一切结束了,她救成了人,却不知所踪。
陈密自认了解自己,他很清楚他对江惜时有不同,却低估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
她是那么的……
重要。
重要到,没了她,流民如何,百姓如何,朝廷如何,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本也不该由他去想,不该由她去救。李清蕊是生是死,与江惜时何干?
他记得她是女子,却也忘了她是女子。如此危险的境地,他竟然肯放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只身赴险。若他没记错,她似乎还病着。
“江惜时!”
他从小到大,习惯温声细语,头一次这样声嘶力竭地喊叫,一声接着一声。
“江惜时!”
“江惜时!”
你在哪里?
“江惜时——!”
“……陈密,我在这。”江惜时从路旁的巨石后走了出来,她一袭蓝衣被雨水浇得干干净净,脸上沾了泥印,像只在泥里打滚的小花猫。
陈密松了口气,眼睛不受控制地一热,晃晃悠悠朝她走去,张手将她环进怀里。
江惜时脸上一红,忙推他:“我身上都是雨水……”
陈密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她。
隔在蓑衣后面的,是独属他一人的安心味道。江惜时老实由他抱着,目光停在他身后的一株草上,看着看着,鼻子一酸。
“呜…………陈密……呜……我好怕……又怕又疼……你怎么才回来呀……”
陈密分开两人的距离,将笠帽戴在她头上,低头看她的脸,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温和问她:“哪里疼?现在还疼不疼?”
江惜时抽抽搭搭:“不疼了,我身体变好了……”
李清蕊成功逃脱后,她的任务就算完成,奖励被系统领取,实时提到她身上。
说起系统,管科举的那个系统活了。
她晕过去以后,风尘仆仆的科举系统刚好赶回来,便趁此机会,在意识里向她询问这段时间的情况。
一问一答,江惜时述职完毕,系统满意极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听话的宿主了!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要好好相处,争取早点完成任务,好让你自由生活!”
江惜时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我完成任务以后,有奖励吗?”
“当然。对!你提醒我了,宿主,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快说吧,我好给你录进档案里。”
“我……”江惜时有些犹豫,“我如果想回家,还有可能吗?”
“这个嘛……”系统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不过,因为宿主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是死了以后被收进攻略任务里的,对吧?你这样的,想回到原来的身体,不太可行。”
江惜时猜到了,没多失望。
系统又道:“也别灰心,我们局里还有一种终极道具,可以帮你回到同一时代的其他适配身体里。就算身份不同,你也可以把你的遗憾圆满了。怎么样?”
她其实没什么遗憾,但还是应了下来:“可以,就这个吧。”
系统道:“成,您稍等哈。”
两三秒后,系统回来了:“录入成功,接下来宿主就专心完成任务吧。我会一直陪伴你,尽可能方便你的任务生活。”
江惜时点头。
系统道:“宿主,你闭眼默念一下‘面板’试试。”
江惜时照做,虚无的意识空间里,面前忽然出现一张半透明的面板。上面是各种任务栏,以及每日签到板块。
“这是我们局里的最新产品,之前我没腾出功夫,让老版机器带的你,估计它没告诉你还有这个。辛苦宿主了。我来之前给你申请了补偿,你看看想要哪个?”
它话音刚落,面板上就出现了三种道具。分别属于体能、外貌、才学领域。
江惜时毫不犹豫地选了体能。
只有真正痛过的人,才会懂得身体健康有多么宝贵。她这两天如此狼狈,就是因为原身体能底子不好。
系统道:“已为宿主领取使用。”
江惜时忽感神清气爽,仿佛下一秒就能醒来活蹦乱跳。
系统突然拦住她:“等一下,宿主。”
“你除了我,是不是还有一个系统?”
江惜时懵了一下:“对啊,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才从另一个世界赶回来。正常来讲,一个人不可能会同时和两个系统捆绑的。”
眼前的虚拟面板上下滚动,调出另一个系统的任务界面。
“她和你绑了这么久,没告诉过你‘面板’的存在吗?”
江惜时道:“没有,她和你一样,都像没长脑子的机器人。”
系统:……
“那不对。她比我高级,又在休假中,不会出现我这种问题。我在总局也没听说过她下来接任务。”
沉默片刻,系统郁闷道:“我怀疑她在故意学我,耍咱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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