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半敲门

俞暄今天的戏份很少，他跟着男主在山庄度假，镜头并不是很多。休息时间，他坐在一边，发现导演不知道在角落里说着什么，脸上神色极其难看，对面的一个貌似助理的人却很坦然，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留下导演一个人脸成了猪肝色。

        “朱晨就这么走了。”阿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俞暄的边上，幽幽叹道。

        “走了？”俞暄有点不解。

        阿甲惆怅，“朱晨一直觉得这个人设实在太烂了，肯定会招骂的，之前一直缠着编剧想要洗白的情节，但是怎么可能呢，说实话这情节已经够庸俗了，如果再加个是为了救人啊还是什么的情节进去，估计观众都要笑掉大牙了。”

        “所以现在，朱晨和导演他们是对上了吗？”

        “是啊，很不配合。今天上午ng了很多次，对手戏演员都要疯了，他愣是说自己今天的状态很到位了，是别人的问题，于是现在已经不管不顾地走了。”

        俞暄看着狂喝水的导演，默默道，“我感觉，导演快要气过去了。”

        “哈哈哈，是啊。”阿甲休息够了站起身来，“我去忙了，你接下来好运哦。”

        阿甲明示暗示很多次朱晨的问题了，他在剧场待了好几天了，很明显地看出朱晨同其他人有很明显的隔阂，但他也并不在意就是了。而他同朱晨的戏在最后一天，拍完了，也就杀青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工作上算不上不顺利，就是时间不固定，俞暄每天回家的时间相差很大，有时傍晚便到了，有时深夜才上楼。不过就他这样紊乱的时间规律，竟然碰上了很多次那个住在他对门的男孩儿，叫江斐然来着。

        他们总是匆匆在狭窄灰暗的楼道里擦身而过，也不打招呼，埋首于自己的人生轨迹，偶尔眼神对上，总觉异样。江斐然身上穿的衣服多不相同，估计是四处打零工。俞暄想起头一次见面时江斐然的醉话，明明是学医的，毕业之后却在做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估计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原本俞暄以为他同江斐然就是两条无意相交的线，短暂的碰面之后便渐行渐远，却没想到，命运霍然急转直下，给他开了个莫名其妙的玩笑。

        这天，俞暄早早地到了片场，准备拍摄最后的一点戏份。

        是重头戏，他将要同朱晨的角色在雨水中厮斗，为了这场动作，他已经同指导老师练了许多天。按理说这种对手戏需要和对手演员一起练习进退的时机和动作，奈何朱晨实在我行我素，只在第一天练习时出现，而且非常不配合。

        “你动作小心一点，如果碰伤了我，你也别想拍下去了。”那天，朱晨一手拿着手机，扫了一眼他，很不耐烦地先放下了狠话。

        俞暄已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对方的来者不善，点了点头，“你放心，跟着老师的动作，不会有事的。”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够耐心够友善了，可直到真的练习了，才发觉对方是真的，演技……不佳。

        打斗动作需要力度，因此他出拳踢腿什么的都是带着力道，只是在快到对方跟前的时候会放缓减小，可朱晨却一下子吓在原地闭上眼睛，或者是一下子往后躲开了，老师耐心地指导了两下，他却忽然恼羞成怒，怒骂俞暄是不是要打死他。

        俞暄解释未果，武术老师也不敢太过干涉这个带资进组的有靠山的人，导致练习一度僵持，无法进行下去。就在俞暄妥协用慢吞吞的慢动作同朱晨对练时，又被朱晨指责不尊重他，把他当傻子。

        “……”

        俞暄只觉得自己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回想起阿甲之前说过的话，恨自己没太当回事。

        朱晨抱着胸站在一边，油盐不进，拒绝再练习，俞暄终于忍不住，刺了他一下，“朱老师，您拍这部戏是为了什么啊？为了展示自己家大业大，资产雄厚吗？”

        “你什么意思？”朱晨瞪起了眼睛。

        他原本是个爱豆出身，妆容齐全，哪怕演个房地产商也要画上浓密睫毛，此时此刻眼神狠厉，同他脂粉气十足的脸相衬，居然衬出几分怨毒来。

        俞暄早就受够了被人无端挑刺辱骂，拍戏进度迟迟不动，他是来工作的，又不是给人当孙子的。

        “我这不是看你毫不关心，估摸着已经准备包揽整部电影的票房了吧。”他站得笔直，比朱晨还要高上半个头来，此时居高临下，气势十足。

        一旁武术老师几乎惊呆，整个剧组都受了这么多天的气，没想到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出头了。不过他也不敢就坐视不管，站到中间，准备劝两边人都冷静一下。

        不过朱晨没给他这个机会，下意识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他妈谁啊，你在和我说话？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上不了荧幕？”

        这一巴掌极快，而俞暄更快，一把攥住，然后顺势一推，朱晨哪里料到，跌跌撞撞退了几步，抬眼满脸不可思议。

        俞暄冲他一笑，“我不信。”

        朱晨差点气死，眼睛都气红了，他咬牙放下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瞧的。”

        说罢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而这一走，接下来就没再出现过。这场争执也被导演知道了，导演没骂他，就是叹了口气。

        而在最后一天，俞暄做好了拍摄的准备，根本无所谓朱晨出不出现。实在不行，他便和替身打一场，估计还会顺利很多呢。

        可惜，朱晨姗姗来迟，但还是来了。俞暄没准备同他有个台阶下，也没打招呼，只听着导演一声令下。

        阴沉的屋内，反派躲在了角落中，目睹着一切。而窗外，天色漆黑，忽地一声响雷，下起了大雨。

        朋友的余光里忽然瞥见一抹一闪而过的亮光，整个人悚然一惊，下意识地踢向那个角落，并大吼了一声，“他躲在这儿了！”

        很快，反派暴起，举着匕首如同绝命狂徒朝着朋友此来，两人就此扭打在一起，并翻出了窗外。

        俞暄紧紧抓着朱晨拿着匕首的手腕，后背贴在了积水的地面。他腿猛地一踢，便要跃起。而匕首顺势划向了自己的脸。他偏头躲过，忽然望进了朱晨漆黑的眼睛里。

        映衬着夜幕中惨白瞬息的雷光，暗潮涌动一般，俞暄忽地心头一跳，下意识用力拧住了朱晨手腕，并猛地撤了一步。朱晨痛呼出声，匕首叮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反射出瘆人的亮光。

        一时之间，俞暄扭着朱晨的手背在身后，用力将他压得跪倒在地，除去雨滴声、喘息声，四周万籁俱寂。

        所有人，包括导演都愣在原地，忘记喊卡。

        没能想到，这场被认为是正常最难的戏份，居然一遍过了，甚至是以一种极其流畅，仿佛身临其境似的厮打的情景告终。

        “好，好，过了！”许久，导演才找回自己声音，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额头的冷汗，连手都攥痛了。

        “非常好，朱晨，俞暄，你们两个真是大大超出我的预期了。”导演难以自抑地上前，拉开了两人，然后重重拍了下两人的肩膀，激动道，“把我都带进去了，给我紧张的。”

        俞暄的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身侧，衣服已经被匕首划开了一道裂口，倘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要真的见血了。

        可朱晨早就若无其事地接受了导演对于他演技的溢美之词，甚至抽空瞥了俞暄一眼，仿佛觉得有点可惜似的。

        男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俞暄的边上，低声道，“我看见了。”

        那把本没有开刃的匕首仍然浸没在水中，锋利的刀锋抽刀断水。

        演员在现场对对手戏演员进行故意伤害，本来应当告知导演，但俞暄知道这个朱晨背后的资本令导演都不得不弯腰做人，就算他说了，不过也是得一顿和稀泥，甚至更没用、更气人。

        于是面对男主的话，俞暄淡定装傻，“你在说什么？”

        男主一甩头，冲他笑，“没事儿，我就说说。”俞暄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手机，对着那把刀和俞暄腰侧的衣服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如果你以后需要，我会帮你。”说完，他便摇头走了。

        俞暄看着他的背影，并不知道在后来这部电影居然还小小的火了一把，电影里的男主知名度影响力一瞬间打了上去，而作为跟在男主身边的一把手，俞暄也收获了自己的第一批粉丝，加上朱晨，竟然被已有的粉丝夸赞演技大有进步。

        而剧一火、人一火是非就多，很快就有带着倍镜的网友发现在电影的最后，两人演得几乎像是真真正正的血海深仇，恨不得除彼此而后快的样子，然后挖到朱晨手里的匕首有异，继而又掀起一场哗然大波。

        不过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俞暄仍然自觉是个无人知晓的小透明，无事保平安最好，他虽然痛恨朱晨没有能力又阴险毒辣，但目前的他惹不起只好躲远点。正式杀青之后，从片场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小破屋，就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而彼时的俞暄在打开了电视，舒舒服服躺在床头看电视的时候，却没想到大半夜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那声音并不重，敲得几下中间又隔着老长时间，仿佛迟疑似的。

        窗外风一阵呼啦啦地吹过，老旧的居民区早就安静如鸡，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他家的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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