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天上人间
晋帝迎娶南羑香惠公主，从此天下一统归齐。香惠公主来自西南，所以，晋帝亲自捕杀七匹草原上的狼，并取狼牙为饰送给香惠公主。香惠公主非常喜欢狼牙项链，并感动于晋帝赤忱情怀。后来，天都有一世家公子与一世家小姐相恋，但由于家族反对，两人终不能成眷属。那小姐伤心欲绝，投湖自尽。公子得知后心如死灰，亦是投湖欲随小姐而去，却被带着香惠皇后游湖的晋帝救活。公子和小姐的故事让晋帝和香惠皇后感慨颇多，香惠皇后还对公子说，只要公子能够通过她的考验，她就请晋帝下旨，让公子和小姐结为夫妻。公子毅然接受，并且通过层层考验，最后终于拿到圣旨，将小姐的名字写进了族谱。香惠皇后有感于此，提议晋帝设立一个机构，以帮助那些爱而不成的恋人，只要闯过关，该机构就会将此事上报皇帝，历任大齐皇帝都要执行，以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天上也好，人间也罢，致情致爱，致纯致深。这个机构，就叫天上人间。
因为自晋帝后，就没有人闯过天上人间了，所以知道这个的人很少。打听了好久，才得知这天上人间就在琅琊山上，总的有七关。第一关，就是上山的天堑绳索桥；上山之后，第二关，越水吟，隔河吟唱任何一句能够感动摆渡人的话；第三关樵夫叹，要在规定时间完成劈柴任务；第四关，山中居士，要答对山中居士的任何问题；第五关，酒林；第六关，迷魂阵，过美女关；然后是最后一关，狼牙榜上从活狼嘴里取狼牙。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但谢宝儿如今人已在山上，只派了他的小厮来给我递了句话。我辗转一夜，一会高兴一会担心，终于熬到天亮，才起床整装待发。父亲母亲等也都收拾好了，要和我一起去。我心里乱，也就随他们去了。没想到，出得门来，到了大街上，街上听到满街的游喊，许多人奔走相告，说的都是一句话，“快去看看，听说谢宝儿闯天上人间了！”
我抿了抿嘴唇，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颠簸一路，到了山脚下，昨日去我家传话的那个武士早已等在了那里，看到我们，就独领了我们走上了一条特别通道。我深吸一口气，昂着头四周一望，看到观众席通道上，也是人头攒动。
上了山，那个叫叶珉山的武士让我稍事片刻，自己则将父亲母亲等人带入特别观众席。我和母亲对望一眼，心里略坚定了些。正等着，突然听到到头顶一个嘲讽地声音响起，“啧啧，还真是想不明白，谢宝儿那傻子竟然会为了你这丑丫头来闯天上人间！”
我扭头循声望去，就看到宇文荣礼正站在我右上方的观众席上，怀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对着我啧啧咂舌。看着他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我淡淡扫了一眼，道，“聪明人是不明白傻子的逻辑的，反之亦然。”
“什么意思？”宇文荣礼开口问我，傻气十足，看我不答，也猜到不是好话，突然双眉一挑，厉声厉气道，“来人呐，去给本世子下一万两，买谢宝儿闯关失败！”闻言，他的小厮屁颠屁颠接了银票跑向一边。我一凛，撇头一看，果然见观众席正中设有赌局，两面旗子迎风招展，一面上书“闯关成功”，一面上书“闯关失败”。许多人都排在“闯关失败”那一面，而另一边，则寥寥无几，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女子，所以赌注下得也少，落在台面上的都是五两十两不等。
我不搭理宇文荣礼，伸手在袖囊里探了探，却发现身务分文。又想着是不是让母亲他们也去买一注，一细思觉得还是罢了。回目间，却看到了熟人。
“王四小姐！”白子敬在观众席上站起身，他身边的文翊也起了身，目光一瞬不瞬看着我。
“闯关求婚，”白子敬靠近前来，笑道，“如此高调，这的确是谢小霸王的行事作风！”
“白侍郎不愧是和谢公子常过招的人，对他倒是了解得很！”我反感慨道。果然我话一落音，白子敬就面露尴尬之色，灰溜溜地退回去了。
“熙瑶，”文翊突然开口叫我，面带失落，“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直视着他，大力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是啊，祝福我吧，就像我祝福你一样。”话音一落，叶珉山已来到我面前，对我略一点头，就领先一步走在前面。我对着文翊友好地笑了笑，转身大踏步跟上叶珉山。
这个狼牙榜，有些像古罗马的决斗场。中间凹进去一个圆形的斗场，四面围墙上是比阶而上的观众席，正东方，有一个很高的塔台。叶珉山将我带到塔台上，让我坐好，自己则转进塔台一面的暗垛处。
我坐在狼牙榜最高处，低头向着斗场中央望去，只见斗场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下面是沙土，墙壁上有凸起的石块，墙壁与地面相连处均匀分布有七只圆石洞，都被铁栅栏拦着，但洞里面间或扫出的绿光，让人毛骨悚然。
日上正午，虽然下面观众席上一片嘈杂，可是我心里却静得可怕，手心冒汗……
突然一声高唱，“皇上驾到”，顿时四周静了下来，我的头脑中却嗡嗡作响。看到皇上和九方谭由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领着，一路行到塔台上，我马上跪地迎接。皇上容光焕发，哈哈一笑叫免礼，下面的人起身齐刷刷一片响，我亦站起身。
“你这个女娃娃就是王熙瑶？”那花白胡子老头看着，两眼精光直闪。我忙低头称是，他嘿嘿一笑，就带着九方谭亦退到塔台的暗垛处。九方谭扫我一眼，竖了竖大拇指。
“王家丫头！”皇上叫我，我忙回头看他，只听他笑问道，“稍后若是谢家小子闯关成功了，请旨赐婚，朕应是不应？”
陪珍贵妃说话时不时会碰上皇上，接触多了，他对我来说，反倒更像一个尊贵的长者，今日他这么问我，我也不觉得惶恐，反倒大方地回笑道，“皇上，贵妃娘娘曾对熙瑶说过一句话，她说，她嫁的不是天子，只是一个爱她惜她的人。熙瑶也是这么想的，熙瑶不一定要嫁给成功的人，熙瑶只想嫁给一个不惜代价爱惜我的人。”
“确实如此。不管他成功与否，光这份敢于面对天下人的勇气，就可见其真心。你的意思是，不管谢家小子闯关是否成功，你都会应他，是吗？”
“是。请皇上成全！”
“好，好！”皇上哈哈一笑，引来下面所有人注目。接着，皇上对着一旁的太监一挥手，就听到有人高声，“闯关开始！”
“咣、咣、咣”，三声钟响，接着就听见“刷”地拉栅栏的响声，几乎同时的，七只浑身油黑发亮的狼冲进斗场。场上顿时啸声一片，场外亦是一片哗然。这些狼，每只都身型庞大，眼冒绿光，虽然脖子上锁着链子，可他们躬身刨地、龇牙咧嘴的凶残模样，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正惊骇间，突然感觉眼前黑影一闪，我恍然回神，看到谢宝儿一身红色劲装，腰间系着黑褡袋，黑发高束，眸眼闪亮，红口白牙对着我一笑，道，“想想，叫你带的腰带呢？”
我一诧，急急忙忙将腰间多余的那根红细腰带解下来，举目看他，不知如何动作。
“给我系上！”说着，谢宝儿靠近一步，弯下身子将脑袋凑近我。我明白过来，马上拿了腰带对折好，系在他的头上。一时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不禁心里一软，开口道，“宝儿，我们，我们还是退了吧……”
“说什么哪！”谢宝儿站直身，抬手摸了摸额上的红带，嘿嘿一笑，道，“不怕，等着我！”说着，纵身一跃，竟然就跳入斗场内。见状，我一颗心突地提到嗓子眼，看到他一个腾空转身踩到墙面上，同时双手刷刷一抛，就见两个黑色小球被他弹出，啪啪砸进两只狼的嘴里，飞出两个红白相间的东西，接着哀嚎声一片，两只狼就被拖进洞里，栅栏合上，观众席上喝彩声如浪袭来。
看到谢宝儿还是稳稳站在凸起的墙壁上，我才敢吐出方才吸进的那口气。谢宝儿突然朝我看过来，似是还眨了眨眼，又是一个翻身，引得下面的狼一阵躁动，而他则刷刷刷连放三颗石弹，紧接着又是三只狼牙落在地上，三只狼被关进石洞。突地，剩下两只狼中的一只对天长啸，谢宝儿眼明手快又是一抛石弹，几乎同时地又一只狼被拉进石洞。
“好！”皇上大喝一声。四周也是喝彩声迭起。现在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只狼了，我的心终于稍微落在了实处，不禁涌起一股自豪之情，看着场上风采愈发飞扬的谢宝儿，心里巨涛拍岸。
谢宝儿，似乎等在那里，慢慢地喝彩声渐落，可场上的那只狼却猛然一个飞扑，竟是直直朝着谢宝儿扑过去！我“啊”地大叫一声，双手一握站起身来，而谢宝儿不躲却也朝那狼跃过去，倏地他和那只狼同时砸倒在地上，他翻身制住那狼的四肢，同时间，他举手扯下额间的红带，随手灵巧一带，接着双手一锁，竟是将那要去咬他脖颈的狼生生锁住，令那狼半点不能动弹。
我紧咬嘴唇，眼泪夺眶而出。
“好！”“太精彩了！”“果然身手不凡啊！”
突然场外喝彩声此起彼伏，谢宝儿星目如辰，一一扫过观众席，接受众人喝彩，接着，却是对着我这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抽出一只手来轻轻一勾，就见一颗狼牙落在他手里，与此同时，那匹奄奄一息地狼就被拉进石洞，而谢宝儿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将落在地上的另外六颗狼牙一一拾起，捧在手上。
我呜呜哭得不能自抑，场内的谢宝儿却是几个蹦跳拾阶而上，行到观众席外沿通道处，又是一连串地跨步飞跃到塔台一角的外栏上。他立在外栏边上，红色的劲衣已然湿透，脸上却洋溢着鸣鸣得意，殷目循循朝我望来，俊眉朗目，白皙清俊，嘴角咧开，明晃晃地笑颜竟比那烈日还要炫目。
只见他一个微弯身，腾空一跳，就像游泳健将一般，似要落到跳台上，可是——
“啪地”一声响，他跌趴在地上，引起场外一阵哄笑，他爬起来，斜身看着塔台的暗垛处，叫道，“花胡子——”
那个花胡子老头走出一点，眯眼抚须，仅用只塔台内的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爹十万两买你赢，天上人间赔不起哦。”
“那赢钱不要了！”谢宝儿咧嘴瞪眉，见那花胡子还是没有表情地抚须，又道，“本钱也不要了！”
“那，”花胡子一摸后脖颈，睁眼道，“再来一遍吧。”
谢宝儿一跺脚，咬牙，“再来一遍！”然后一气跃上外栏，接着又是纵身一跳，这次却是踩到一个突然蹦出的弹板上，然后又一个腾空，一跃就立在我面前。几乎同时地，斗场高空“刷地”一声亮出一面大旗，上面满满全是“凤求凰”。而耳边，也是同步响起凤求凰的琴瑟合鸣。
“想想！”谢宝儿叫我，眉眼喜不自胜，如玉的手掌托着依旧带血的七颗狼牙，一如托着他拳拳的心。
“宝儿！”我抹掉眼泪，抽噎着叫他的名字。
“刚才我飞到你面前帅气不帅气？”看着我的眼睛，谢宝儿兴奋地问，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前面那一跌不算！”
我“噗哧”一声，眼泪和着笑声滚出，“帅气，前面那一跌也帅气！”
闻言，谢宝儿懊恼地“嗷”一声，抱着头偷眼不好意思地看我。而我们身后，皇上的感叹随风飘散。
“若问真心真几许，且看人间小儿女。此情，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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