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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命


  

  已经快到落日山崖了,作为绑匪的这一天下来,黑衣头头觉得自己很疲倦,仿佛绑来的不是个人,而是尊大佛。

  这尊大佛完全是把那间屋子当成了自己家一般随意,丝毫没有一点作为人质的自觉,甚至清早起来还因为早饭迟迟未到自己跑到院子里拔了两棵萝卜洗干净啃了起来。 

  说到吃东西的问题。

  就不得不提一下她在被绑来后的两顿饭了,这两顿饭里,她总共吃了十四桶米饭…没错是桶,井桶那么大的桶。 

  黑衣头头想起昨日他似赌气一般让人给她提来了五桶米饭,当时心里已经想好这瘦弱的矮子若是吃不完用来奚落她的台词。

  结果她真的就抱着桶吃了起来。

  很快一桶白饭见了底,她又抱起了另一个桶。

  直到她将五个桶全部收拾得干干净净,黑衣头头环视了下周围属下们的表情,他们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将这姑娘看着,眼睛投着敬佩的目光。

  最后还是这姑娘打破了沉默,她是在自言自语。

  “看来还是低估了自己啊…五桶完全不够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不太好意思再去要饭了…丢脸。”

  她的声音很小,但这里都是习武之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次陷入僵局。

  黑衣头头只好咳了声:“姑娘吃饱了吗?”

  她这下倒是完全不客气:“不是很饱,能再来两桶吗,感激!”

  到现在他也没想通为什么身为一个绑匪,会被人质所感激。就像他到现在都没搞懂,为什么安国候会看上这种不着边际长相也只能算清秀的小姑娘。

  毕竟,那可是最为无情的安国候啊。

  想着,黑衣头头脸色稍显沉郁,不过很快他便调节了过来,不行…他不能表露出一丝恨意,不然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恐怕即使是这位安国候宠极一时的姑娘也换不回合仙草了。

  这可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啊!

  等到了落日山崖,发现安国候已经侯在了那里,身旁零星几个侍卫,他站在崖头,身姿卓越,一席白衣翻飞,宛如谪仙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看到他们来了,他收起手中折扇,嘴角含笑:“恭候多时了。”

  黑衣头头顿时警惕:“不知侯爷可有将合仙草带来。”

  夜寒也不答,只是问道:“人呢?”

  他使了个眼色,马车帷裳便被拉开,岑言脖间被个女黑衣人驾着刀,然后缓缓跟着女黑衣人的移动走了出来。

  “嗨,”看到夜寒,她打着招呼道。

  虽说已经猜到对方不敢拿她怎么样,但看到她,心中那股想要嗜血的残暴愤怒才微微得以收敛,又见她将驾在脖子上的刀宛如空气般无视,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模样,倒是有些好气又好笑。

  “他们可有亏待你?”他问。

  岑言想了想那十四桶白饭也算是殷实,于是答:“没有,我吃了他们十四桶饭一些菜还有两棵萝卜,他们也没有怪我。”

  一众黑衣人:“……”

  夜寒嘴角笑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两个字,是沉甸甸地宠溺。

  黑衣头头却是实在站不住了,这俩人一上来就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似得自说自话起来,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他开口道:“侯爷既然出现在这里,那想必是已经决定用合仙草来换回这位姑娘了吧。”

  夜寒点头:“自然是要换的。”

  黑衣头头顿时松了口气:“那不如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见夜寒突然看了过来,脸上挂着凉薄的笑,眼中满是不屑和戏谑:“可本侯不舍那仙草,要不就用…”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靖熙王府来换怎么样?”

  岑言不知道夜寒这话什么意思,但他这席话毕,周围围在自己身边的黑衣人纷纷从腰侧拔出了刀,而比在她颈上的刀刃又往里送了送,几乎是贴于肉上,稍一用力就能划开喉咙。

  场面是一触即发的紧张。

  岑言几乎能感受到背后那位挟持着她的女黑衣人惴惴不安的心跳声。

  而对比起这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气氛,对面的夜寒就显得自在多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玩了好半天,见这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他才开口说道:“怎么?可是靖熙王府不合你们意?”

  说着,神色突然转冷,刚才还含着笑意的眼睛似染了寒霜,冷漠又暴戾。

  “既然如此,那本侯就立刻吩咐下去,想必此时也有人在靖熙王屋中侯着了,反正王爷也是瘫着,不如一刀毙命来得痛快。”

  黑衣头头这才哑着嗓子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

  他们费尽心思找人装作岑言的样子拖延时间,不就是为了将她运到他查不到的地方,可那么一点时间也运不出城,能将她藏得毫无破绽,也就那些为数不多的大家府邸了。

  那个死侍到也忠心,硬生生把审刑受了个遍,一点信息都不肯透露,他却知道,越是这样死忠的人越是容易在表情眼神动作中出现差错。他只是提了提靖熙王府,便看到邢架上那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死灰一般的眼中终是有了点波澜。

  他大概也猜出了合仙草的用处,除了解靖熙王所中之毒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些部下如此大费周章呢。

  只是这毒…

  本就是他下得,自然也不能让他们解了去。

  他看着黑衣头头,就像看着刀俎上无力挣扎的可怜鱼苗:“你难道以为,你们这种狗急跳墙的计划很天衣无缝吗?”

  黑衣头头顿时像被戳了痛处,眼底的恨意再不加掩饰地倾泻而出:“都是你这狗贼!!王爷不肯将能命令万仪司的道牌交予给你,你就给王爷用毒致他昏迷,枉当年王爷在你还是无名小卒时曾助你高升,你居然反过来就是恩将仇报,当真是被救之蛇冷血无情!”

  夜寒觉得好笑。

  他当年和靖熙王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怎地到靖熙王属下口中就这样冠冕堂皇地护起主来。

  “话可不能乱说,本侯什么时候给靖熙王爷下过毒了?”他道。

  黑衣头头简直气得想吐血,虽说笃定下毒那件事是安国候指示,但偏偏什么证据都没,只能在这里逞逞口舌之快。

  看到夜寒那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淡漠表情,他突然有了两败俱伤的想法,反正只要有安国候在的一天,他们王爷便醒不过来,再说今日已经得罪了这位侯爷,靖熙王府也不可能保得住了。 

  不如就……

  他夺过女黑衣人手里的刀,使了点力,一道血线就映在了岑言那细嫩白皙的颈上。安国候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真的在意这姑娘,即使不是喜欢,也必然是有什么用的。

  果然,见到他这样做,崖边那个神色一直或冷或淡的人终是露出一丝怒意,黑衣头头突然就有些得意,纵使这人机关算尽,每一步棋都是如他所料,他认为今日用靖熙王府能够要挟到他们,可到头来发现结果与他猜想得完全不一样。

  那时安国候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想来这位姑娘还挺坚强,只是在刚才皮肤被划开时因为疼痛抖了抖,可也不呼救也不挣扎,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像是个旁观者。

  也是可惜了。

  想着,黑衣头头打算将刀子再往肉里送送,却听到安国候冰冷至极的声音传来:“你若再敢动上一分,本侯立刻让这人人头落地。”

  他抬头看去,一时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可能……”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夜寒从属下手中接过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单手抓其衣领,小男孩正害怕地大哭,那是他们王爷曾经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子,也是王爷至今的独子。

  只是这位独子是他们在王爷昏迷后才找到,为了避人耳目不出意外,一直偷偷地养在府外,只有几个王爷的亲信才知其存在。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去选择两败俱伤的原因,因为毕竟在外他们王爷还有血脉可以延续。

  可现在……

  “侯爷,”他艰难开口,“怎么才能放过世子。”

  夜寒笑得极冷:“一命自然能换一命,只是你们这些绑了她的人以及靖熙王府的其他人,本侯一个都不会放过。”

  黑衣头头心下苦涩,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还未想出回答,突然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身后刺进了他的颈中,直接刺了个对穿,他连看都没能看到杀死自己的人,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洒了岑言一脸,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鼻尖满是腥味,直到又有一把刀架在脖子处,刀上猩红一片,许是那黑衣头头的血,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啥。

  不过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脖子一直在被人接盘?

  岑言想偏头看看是谁,无奈刀刃离得近,稍微动一下都可能碰上,更别提偏头去看了。

  但根据这人握着刀横在她面前的袖口可以看出,应该是其中一个黑衣人,哇怎么这群黑衣人的圈子那么可怕啊!真是一个接一个的,难不成今天每个黑衣人都要来她脖子处架上一遍?

  身后突然传来“撕拉”一声,她也感觉到这人应该是在做什么动作,晃眼刚好看到这人另一只手垂了下来,握着一张薄薄的皮。

  可能是电视剧看得比较多的缘故,岑言一下就想到了人.皮面具。

  “好久不见啊,侯爷。”

  声音很是沙哑难听,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在拉大提琴,光是听着就觉得心里难受,而且这人一边说一边还发出古怪的笑,岑言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是渗人的慌。

  可偏偏这人话还挺多。

  “侯爷自然是记不得我这种废人了,毕竟在侯爷手下被挖了右眼割了左耳还断去命根的定是多不胜数。”

  诶?还是个被反派所害的悲情角色?

  “可我总是觉得不甘心,想着这些仇怨能够还给侯爷才好,于是混了进来,却不想居然有这样的个惊喜等着我。”

  说着他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

  “你高高在上的安国候居然会看上个小丫头,而现在这个小丫头在我手里,侯爷,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岑言下意识向夜寒看去,见他站在那里,看不出情绪,她突然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这人也真是天真,反派之所以叫反派,就是讲得一个心比石硬不受别人控制。

  他对她只能算是喜欢,觉得她有趣,却谈不上爱。

  他可以为她来这山崖谋划计策换她回去,但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就像谋得权力是他的主线任务,而她只是个支线任务一样。

  这些人想着用女人来威胁夜寒,一开始就是错的啊…

  所以在她听到身后那难听的嗓音再次响起,说得完全是天方夜谭时,岑言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就这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说。

  “不如就用侯爷的一臂换这位姑娘,一臂换一命,可谓是相当划算了。”

  岑言还在笑,风刮得老大,周围安静地只有树叶被吹过的飒飒声,然后她在这片飒飒声中,听到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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