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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喜欢


  

  夜寒一直很清楚,左相表面与他交好,实则埋了不知道多少张陷阱,等着他往里跳。

  而左相挖得最久的一张陷阱,来自阿立。

  夜寒认识阿立比认识宋争更早,甚至在他无权无势初入军营时,左相便把阿立安插到了他的身边,在后来夜寒查出这件事后,他一面觉得左相可真是深谋远虑,一面又觉得左相活得真是担惊受怕,太过窝囊。 

  所以他偶尔会故意露出一些不影响大局的马脚给阿立踩踩,看着尝了甜头的左相暗地里偷偷开心,觉得自己深谋远虑的决定真是机智无比那副模样,要多好玩有多好玩。

  便宜得的多了,自然会想得到更大的便宜。

  左相和太后联手了。

  太后想为已死的五皇子报仇,左相想取代他的位置。整个计划甚至不需要太大的代价,只需要小皇帝的一条命而已。

  让身为他“心腹”的阿立当众杀死小皇帝,然后再以此事为导火线,引出后面更多的事,比如他暗中挑起两国战争,比如他陷害先皇,又比如他给许多皇子和朝臣安上子虚乌有的罪名。 

  只是他们啊,终归是点不燃这根导火线的。

  比起他们那点或真或假甚至几乎全都是他悄悄送出的证据,他手里拿得证据可多得多了,有左相这么多年来的贪赃,有太后还是妃子时在后宫中害死的多条性命,有左相暗中在各府安插眼线的名单,有太后欲图弑君的信件。

  他还准备了份大礼,直指左相与太后私通。虽说这份大礼所设虚构,但没关系,人一旦落入谷底,再可怕的罪名,也是担得起的。 

  他们所谋的这个计划,原本是想除去他,实则却将皇帝,太后,左相三个位置上的人一块儿打包除去了。 

  所以等太后和左相被压入牢狱时,他倒挺想亲自去给他俩说声谢谢。

  他一直在等着这个计划的实施,可他们也太谨慎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不就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吗,没有事,这个时机他给创造,正好他也有些好奇家里的小蛊器是哪边的人,遇到这种事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于是他嘱咐阿立带着岑言去御花园玩,他知道,太后肯定也知道,小皇帝会走御花园中哪条路前往金銮殿。

  算好双方差不多该相遇的时间,夜寒抿了杯中最后一口清茶,准备去看好戏。

  等他到了,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立抽出刺刀,不愧是他府中养出的暗卫头头,手一挥,刀光残影,丝毫不见犹豫。

  刺下去吧。

  这也是你此生,能挥出的最后一刀了。

  夜寒笑了,笑中带着嘲弄,今天的一切也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接下来,只需要看着小蛊器的反应然后试图找找破绽就行了。

  当然,找不出来,也对大局没什么影响。

  他只是好奇而已。

  结果他却亲眼看见,岑言身子向前一扑,将小皇帝推开,自己撞上了刀尖,那把本应该杀死小皇帝的刺刀,瞬间末入了她的背中。 

  甚至来不及思考她为何会这样做,夜寒的心猛地一紧。

  身后的宋争像是喊了一声主子,声音带着讶异和疑惑。

  他知道宋争为何会讶异,同时也和宋争一样疑惑,因为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到了岑言的面前,将她欲要倒下的身子接住。

  夜寒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该出现的时机,即使过程和他所想有些出入,但这个时候,是应该等阿立再挥一刀将小皇帝给杀死才是最合适的。 

  只是看到岑言在他怀中痛得发不出声音,一张小脸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他的心也像是被刺了一刀般疼得不行,恼意和悔意瞬间侵入全身,手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会死吗』

  夜寒顿时有些慌了。

  将她轻轻抱起,心底乱成一团,却佯装镇定,对跟着过来的宋争吩咐道:“传太医来。”

  然后抱着她打算去离此处最近的寝殿,在路过已被侍卫扣下的阿立时,目光微沉,单手揽住岑言,另一只手抽出侍卫腰间的配剑,手臂稍稍使力,往阿立脖子上轻巧一抹,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周围跪倒在地的奴才们瞬间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却没人敢惊呼出声,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在这种时候发出声音,那么下一颗落地的人头,便很可能是自己脑袋上顶着的这颗了。

  周嬷嬷紧紧地捂住萧络的眼睛,这一系列发生的变故让她到现在都没能理清状况,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在之前素未谋面的姑娘会给皇上挡了一刀,也不知道为何侯爷抱着这个姑娘会抱得如此小心翼翼。

  就好像…那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似得。

  岑言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场,梦到自己掉进水里。

  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她本也是个会游泳的,但在梦里无论怎么狗刨怎么蛙跳都浮不起来,冰凉的水不断灌入耳鼻口,可偏偏胸口还吊着一口气,怎样都只是处于一种濒临窒息的状态。

  就在她被水灌得再也不想喝水的时候,身体突然像是被什么托起,露出水面,眼前是豁然开朗的光亮和空气。

  岑言醒了过来。

  醒过来她就后悔了,如果可以,她想要选择继续回梦里的水中呆着,好好当一个水做的睡美人。

  因为实在是太痛了,特别是脊背中央的位置,犹如无数针扎着一般钻心的疼。她翻了个身,牵扯到受伤部位的神经,更是痛得额冒冷汗眼泪直流。

  好想打一管麻药啊…

  “这种时候知道痛了?”是夜寒的声音,她这才发现床榻边还坐着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与之前感觉不太一样啊,见惯了他随时都嘴角含笑伪装自己内心腹黑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沉着脸抿着唇,一副被人绿了的模样。

  夜寒见岑言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如她之前无数次盯着自己发呆一样,心里不禁软下几分,又想到她遇上这种事肯定也很害怕吧,一腔怒气也差不多烟消云散了。

  “很痛吗?”他问。

  岑言眼泪汪汪地看着夜寒:“超级痛,痛死了!”

  见她痛得眼泪直流的委屈样,夜寒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挡刀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吗?现在在这儿哭啥?”

  “我痛得哭啊!又不是情绪悲伤的那种哭!”

  夜寒冷笑:“当时就没想过现在会痛?”

  岑言趴在床上,头埋在枕中,声音闷闷的:“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还好意思用见死不救?夜寒气极反笑:“见死不救是有能力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救人,不是靠你脑袋一热跟着去送命。这不是救人这是傻是死不足惜。”

  岑言小声地嘟嚷了句:“可我没死啊…”

  夜寒直接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眉心。

  一阵沉默。

  岑言抬起头看了眼夜寒,见他闭着眼睛轻轻揉着眉心,薄唇紧紧抿着,一点笑意也没,于是她将手从蚕丝被中慢慢拿出来,戳了戳夜寒:“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夜寒:“……”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啊…

  岑言勉强支撑自己坐起身子,想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尽量真诚一些,对上夜寒的眼睛,十足真诚地开口:“虽说不知道这只蛊是什么来头,但你这么生气那一定很金贵,你放心,本蛊器……”

  话未说完,便被夜寒堵住了嘴。

  岑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夜寒一只手扶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刚开始只是轻轻地触碰着,可渐渐他的呼吸变得灼热起来,于是有了更深入的向前探进。

  夜寒含住岑言的唇瓣,微凉的舌探入她口中,近乎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这小丫头还不知道,她体内的蛊已经被引了出来,他经历过一次她濒死时的那种绝望,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起初太医说岑言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时,明明外面是亮晃晃的阳光,他却觉得伸手是不见五指的黑。那张本来一直罩着他的黑布好不容易破出一个洞,露出一点微末的光亮,可在那时,那个洞又这样毫不留情地给补上了。

  没有下令处死那些跪在地上被吓得止不住发抖的太医,甚至没有责怪他们,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寝宫。

  岑言还没死,这些太医是最后的机会。他再呆在那里或许会忍不住杀人,也会将这最后的机会也给毁了。

  于是他花了一天去的时间处理了左相和太后。看着牢中哭天喊地的两方亲属,他当时想,如果岑言死了,就让这些人跟着一起去吧。

  等到他忙完晚上去寝宫时,却被太医告知,岑言稳定了情况,也没了生命危险,背上的伤也处理得很好,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他哪管会不会留疤。

  只要能活下来,就太好了。

  他坐在床榻前,又花了一夜来想了一些事,比如他为何在看到那把刺刀末入岑言背中的时候会觉得心中猛地一紧,比如他为何会控制不住地上前将她欲倒的身子接住,比如为何听到她会死这个消息时觉得天塌一般的绝望可听到她活下来的消息时又会觉得无比庆幸。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因为喜欢。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喜欢上了一位姑娘。

  甚至可能还不到一天,也许是在看到她睡在房间中的木雕葡萄纹圆桌上时,也许是她对自己说道『你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喜欢上我吗?』时,也许是见着她居然被蛊虫吓哭时,也许是她在柏树下递给自己用帕子裹住的糕点时。

  回想起来,一天虽短,却有这么多个能喜欢上她的瞬间。

  夜寒紧跟着就作了决定,不管岑言是什么身份,有何种目的,喜欢的是谁,对着月亮想要护其平安的又是谁,他既然喜欢上了,那这个人便注定只能是他的。 

  得此一人,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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