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网
第二日，一辆不起眼的灰蓬蓬的马车从无颜轩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断木崖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只觉满目萧瑟。燕殊澈将小青提下马车，马儿“咴咴”叫了两声，撒腿跑到一边去啃石缝中的草根。
他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对面的孤峰，连鸟雀也没有一只，当真是荒凉到了头。扬州城这座软红香土的温柔乡，竟然也有这样冷峻的地方，真是奇也怪也。
他几乎一刻也等不及到交换的时间，然而不得不如此，他根本不知道对手是什么情况，从头到尾连对方的面也没碰上过。在江湖上晃荡了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被动。未知使他心中焦急不安，他不知锦桐在对方手上有没有吃亏，现在怎么样？
每一分的等待都如同在滚油里煎熬，午时总算来临了。
远方的道上传来一阵轻轻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燕殊澈眯眼看过去，在树林尽头，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男人驾着一辆同样不打眼的马车，停了下来。
燕殊澈仍然着一身白衣，袖角衣摆上皆以黑色丝线绣有优昙花，手中握着一把黑檀木骨的白扇，身姿如竹，面容秀雅,仿佛一个出游的翩翩佳公子。他面容不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静静等着对方走近。
那男子肩上扛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走到二十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来人身形高大，步伐沉稳有力，走到近前，却生了一张不起眼的面容。
燕殊澈并不在意，用折扇指了指一旁不能动弹，只能瞪着一双眼睛的小青，笑了笑道：“在下已经释出诚意，还请阁下遵守约定。”
小青一看见来人就激动起来，然而燕殊澈点了他浑身大穴，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红了一双眼睛，约莫可以看出兴奋的情绪。
黑衣人表情僵硬，用嘶哑的嗓音道：“请阁下后退至崖边五米处。”
燕殊澈眉头微挑。对方果然不放心，先将他约至这悬崖峭壁上还不觉保险，还要退到他安全的区域。然他什么也没说，神色一派自如，提着小青依言后退数步。
那黑衣人才将肩上的布袋往地上一放，松开袋口，露出了紧闭着双目的锦桐。
有那么一瞬间，燕殊澈心中骤紧，浑身的血液都似停止了流动，不敢想象，难道锦桐已经被害死？他手指微曲，不自觉地抓紧了折扇。
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紧跟着在锦桐周身点了几处，就见锦桐苍白的脸色骤然转红，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猛地睁开，大口地咳了起来。
那颗仿佛被人揪住的心脏总算缓缓地舒展开，锦桐还活着就好。他又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看来没有受什么伤，燕殊澈的心放下大半。
锦桐看见燕殊澈也是非常激动，神色中透出焦急和责备。燕殊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面容僵硬的黑衣人开口了：“我的承诺也带到了，现在就同时放人，怎样？”
这个黑衣人自始至终都表现得非常遵从约定，甚至主动配合，配上他僵硬的神情和言语，似乎是一个可以相信的正直的人。
燕殊澈轻轻一笑：“好啊，阁下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倒数三声，同时放人。”
“好。”那黑衣人一如既往的简洁。
两人都将穴道解开，锦桐和小青虽然还绑着绳子，但已经可以走动了。
“三。”
“二。”
“一。”
燕殊澈和黑衣人同时放开手，小青和锦桐磕磕绊绊地向对面跑去。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越来越接近，马上就要擦身而过。
异变陡生！
锦桐脚步踉跄一下，与此同时，那黑衣人如同鹞鹰一般扑向了小青！
燕殊澈急急掠向锦桐，却反将她向前一掌推开，伸手就向黑衣人抓去。那黑衣人不料他根本不顾锦桐，腰带被他抓了个正着。他一成不变的僵硬面孔满是愕然，露出今日第一个真正的表情，他抓着小青不便施展，倘若不放手今日两人都要被他抓住。情势紧急，黑衣人只得将小青也向后一带，将他抛出了战圈。
如今的情势下，只要两个人质不被掌控，就还有机会。燕殊澈推锦桐的那一掌看似突兀，实则用力有度，既能将她远远推开，又不会让她失去平衡倒地。锦桐站在不远处，也是很惊异情势变成如此现状，然而她很快明白过来，当先就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小青见她作为也醒悟过来，解起了自己身上的束缚。
两人互相看看，一时都暗暗互相警惕，却陷入了一个互不动手的尴尬情景。
再看还在崖上的两人，已经交上了手。
燕殊澈拉住黑衣人的腰带向后一带，脚步跨前一转，两人的位置瞬间对调。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他抓住，身体有一瞬失衡前冲，然而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就反掌袭向燕殊澈肩头，这一掌掌风凌厉，若是中了必然半个肩膀都会失去行动力。
既然优劣已经对调，燕殊澈也不急于一时，放开手悠然向后一步，身形瞬间和黑衣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黑衣人眼神一暗，揉身再上。燕殊澈一展折扇，袖间带风，游斗间看似游刃有余。
事实上他并不轻松。这个黑衣人内功凌厉，并不用武器，走的应该是刚猛的掌功路子，虽然出招看起来比较直接，然而他掌风间似乎蕴有一丝黑气，如若中掌，不但要受深重的内伤，还必然会中毒。毒之一道向来是防不胜防，如若不是如此，蝴蝶谷也不会被如此多江湖中人忌惮。
从最初的黑衣人登场，他就暗自留了一丝戒备。虽然他表现得僵硬又不圆滑，处处配合，似乎诚意十足，丝毫不懂算计。然而，燕殊澈心中冷笑，能查到锦桐，还把人带走交换的人，必然不是简单之辈。就算他今日只想达成交易，也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燕殊澈已经能断定，眼前这个黑衣人就是当日跟踪自己的那个影子。
怎样才能从一个轻功不比你差的人手中逃出？答案唯曰先下手为强。
黑衣人不依不挠地一掌掌拍出，招招直拿燕殊澈要害。燕殊澈身姿轻灵，辗转腾挪，避如蝶舞。黑衣人要缠，他却不欲与他对掌。他虽然能胜黑衣人，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与其与之消耗，不如留存体力避让，反正他今日的信心不在于此。
另一边，小青似乎突然反应过来，这边还有个看上去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片子呢！他虽然武功比不上黑衣人，但对付对付锦桐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锦桐本来看着燕殊澈和黑衣人对打已经惊掉了下巴，在她认知里，世子殿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风一吹就能倒的娇人儿啊！现在竟然变成了能和江湖杀手对打不落下风的武林高手，原来他每次说的能平安无事的话都是真的……
然而她虽然心中一片惊涛骇浪，也没放松对边上一人的顾忌。就算她跟着她爹杨校尉自小学武，但也只是比别的女孩子身体更健壮，遇见街上的恶徒能徒手放倒两个，若遇上那些会飞来飞去的江湖中人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锦桐本来看着对方没动手，也暗自松一口气，若是对方忘了，或者顾忌着她也许会武功，那更好。但现在她看着小青狰狞着表情走过来，心中微叹，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小青还是少女的装扮，一捋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摸着鼻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别提有多怪异。锦桐摆出招架的姿势，倒让小青一乐，哟呵，竟然是个小练家子。
他毛手毛脚，就伸出手去捏锦桐的下巴，谁知锦桐一个勾拳就打上了他的下巴！
小青摸着磕破的嘴唇，伸出舌头一看，血沫已经溢出了嘴角，不由得大怒，顾不得怜香惜玉，伸手就向锦桐天灵盖劈去，这一掌若拍实了，锦桐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那边黑衣人看到小青即将得手，不由一喜，这样燕殊澈势必分神，他和小青就能走脱。
锦桐将眼一闭，心中一横，如果自己死了，殿下就不会再有顾虑，就能自己逃走了吧！
“啪！”“噗！”一声中掌落地声音，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同时响起！
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锦桐小心地睁开眼一看，身前是一抹白衣胜雪的背影。那个人影高大修长，一头乌檀木般的长发用简单的青玉长簪束住，恍若谪仙。
白衣仙人转过身来问她：“姑娘没事吧？”
锦桐总算看见前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青，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我没事，我没事！”天呐，这是殿下的朋友吗，嘻嘻，长得真好看人又厉害！
黑衣人余光瞥见从马车中跃出的公仪修就暗道要遭，他眼睁睁地看着小青被他轻轻巧巧击飞，而这边的燕殊澈岂会放过他？他练的是五毒掌，毒早就侵入肺腑血脉，他本想着如果燕殊澈趁这时从背后给他一掌，就拼着把毒素集中到背部也要让他中毒，谁知对方根本不用掌，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一把剑，轻易就将他刺了个对穿。
燕殊澈抽回长剑，剑身莹莹不带一丝鲜血。失去了内力灌注的长剑一卷，化作一段半透明的腰带缠回了燕殊澈腰间。
今日虽然几经波折，但所幸成功救回了锦桐，无颜轩的两个恶贼也尽数落网。如果没有公仪修相助，必然不会如此顺利。燕殊澈心中一轻，感激地看了一眼公仪修。
“修又帮了小弟一回，小弟心中之情无以言表。”燕殊澈收起平日嬉笑的神色，改称小弟，正经地道。
“琛不必如此。”公仪修如雪的俊颜也仿佛带了一丝云雪初霁般的笑意，看得燕殊澈和锦桐都是一呆。
“那就走吧，我必须和修去庆祝庆祝！”燕殊澈恢复了以往的飞扬，阳光在明媚的少年的脸上洒下光影，那张精致秀美的面容仿若幻影，他拉着公仪修大笑道：“这次修切不可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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