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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8 屋顶小眠(一更)


  良久,石头停下,回音也停。

  “是石阶,”夏昭衣说道,“东南角落,深八丈。”

  “你来。”沈冽递来一块石头。

  夏昭衣扬手,找准角度朝那头扔去。

  石头滚啊滚,滚啊滚,余音传回。

  “可以确认那边没有尸骸,未听到半点撞击骸骨之声。”沈冽说道。

  “师父说起月唐观时,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夏昭衣眉心轻拢,“却不知此地是否真与龙渊有关,若无关系,我们不过一个过客。”

  思及此,夏昭衣想到沈谙,转头看向沈冽:“沈谙,可写信给你了?”

  “没有。”

  “我在他脸上刺了一刀……”

  “你刺他哪都可以,我不拦。”沈冽朝她看来。

  夏昭衣低笑:“亲弟弟。”

  沈冽也笑。

  夏昭衣拾起一块石头,又丢了下去。

  这次没有刻意去找角度,石头落在那些骸骨上面,敲击声虽清脆,但也轻飘飘的。

  夏昭衣起身,说道:“罢了,有关无关,我们一时都做不了什么,下面空气稀薄,火都撑不住,更论你我。”

  “但这声巨响蹊跷,”沈冽道,“何种情况下会让一处巍然不动的巨山内部,忽然发动机关?当年在千秋殿,乃瀑布降水,因大水车牵动,不过此处内部,不像有水。”

  夏昭衣皱眉:“一时不解,我们慢慢想吧。”

  “嗯。”沈冽朝暗道下方看去,心里总觉不安。

  二人离开大殿,天色仍尚早,约莫巳时都未到。

  夏昭衣让沈冽先去睡,沈冽不想,但最后仍是去了。

  夏昭衣便在湖泊另一处坐下,望望山,看看瀑布,再眺一眺天的尽头。

  追兵们在巳时四刻左右,出现在栈桥的另一头。

  到这边山头的人不多,只有二十来个。

  世人恐高者,十之八九,如此长的栈桥悬空而设,摇摇晃晃,光是往下看,都让人心生胆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要不要去。

  几人拿不定主意,一人忽然看到下边瀑布旁的山岭长道上,一个人影缓步而行。

  “那半山上是否有一个人影!”士兵叫道。

  众人随之望去,当真是有。

  却不是少年少女之态,而是一位三十五六岁的清癯男子,一袭紫灰色衣袍,大袖翩翩,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见他一手提篮,一手竹杖,缓步慢行。

  “此人是山中居住之人吧。”

  “那边有路,我们可不绕这栈桥而去,我们从下面的山岭过去?”

  “这人,好生诡异。”一个士兵紧紧盯着那个清癯男子。

  “诡异”二字,大白日的让所有士兵莫名心生寒意。

  “休要乱说。”

  “好端端一个人,你说他诡异。”

  士兵指去:“他竖着道士头,却穿着一双绣花鞋。”

  众人皆看去,隔得太远,视线不如这位士兵好。

  但是很快,此人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走了,哪有什么诡异之人。”

  “山上隐居者罢了,我们从另一条山岭过去,便不走这边了。”

  “走吧。”

  ……

  士兵们说着念着,掉头离开。

  下午未时,沈冽在木板床上醒来。

  自厢房中出来,却不见少女倩影。

  他早上煮水的地方,一堆咕噜噜冒泡的声音,她不知从哪又找到的两个盆,一锅鱼汤,一锅蒸鱼,一锅沸水。

  沈冽东西一番张望,不见她。

  他特意砍下来给她的树杖,搁置在鱼锅一旁。

  “阿梨?”沈冽很轻很轻地唤道。

  无人回应。

  沈冽浓眉皱起,转身跑去今日那座大殿,空无一人。

  他出来后将所有厢房都寻去,依然没有她。

  其余大殿没有,水道湖边没有,整个山头的每一处,都没有。

  沈冽回到鱼锅旁,深邃眼眸迷茫四望,不知她去了何处。

  这时有所感的,他转过头去,见她之前所坐的石头前,用树枝写了一行字。

  沈冽快步过去,顿然如释重负,而后啼笑皆非。

  “屋顶风景不错,上去小睡一觉,勿担心。”

  哪座屋顶,却是没说清。

  沈冽身手矫健,但对于这种斗拱式檐角,他在攀爬翻越上,完全比不上少女的熟练轻盈。

  寻了好几处,终于在一座大殿屋顶,看到平躺熟睡的夏昭衣。

  大约实在受不了身上的血衣,她将外衣脱了,里面的长衫仍旧染血,但比起外面这件要好很多。

  她就这么姿势随意,丝毫不讲究的躺在盝顶上的平顶处,任由春日阳光洒落身上。

  世人眼中,女孩子如此模样,会被批一句不知矜持。

  沈冽在一旁看着她,却倏然展颜,笑意恣然畅怀。

  矜持是什么?

  他所爱慕的这个女孩,在山山水水中长大,身上的优雅从容,非贵族门庭中长年规整的仪态。

  她的高贵清雅,是天地悠然,世外闲适,是高山流水,白鹿青崖,世间女子能有几人拥此灵气,如她这般清和潇洒。

  黑眸落在她的血衣上,沈冽悄然过去,将衣裳拿走。

  太阳落山后,夏昭衣被山顶凉风所吹醒,沈冽坐在下面磐石上削木枝,便听上面一声很轻的低呼。

  沈冽迎着晚霞抬头,刚睡醒的少女小跑至飞檐上:“沈冽,我的衣裳被吹……”

  她微微偏头,看到沈冽前方二十步外的几个火堆。

  她的衣裳在夕阳余晖下,灿艳篝火上,正慢慢烤着。

  她看了看衣裳,再看向琉璃晚霞下,清俊绝美的年轻男子。

  从屋顶上轻盈落下,夏昭衣道:“你,替我将衣裳洗了?”

  沈冽注意到她落地时,脚仍是跛的,因伤口拉扯,她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嗯,我洗了,”沈冽放下匕首和长木,起身走去,“洗不干净,只勉强以野生香草浸润,除去腥味。”

  夏昭衣不知说什么,失笑:“虽然你不喜客套,可我当真想再对你说……”

  “阿梨。”沈冽很轻地打断她,声音温和,黑眸却颇较真。

  “罢了,”夏昭衣笑道,“便不见外了,我去拿。”

  “嗯。”

  因着火烤,衣裳干透,还带着暖暖温意。

  其上香草不止一种,极清极幽,下面的火堆亦以兰芷杜衡在烧,清香熏染,沁鼻萦绕。

  “香草常与浪漫二字相牵,总伴一逸洒天江的轻狂疏阔,不知道的,定猜不出我们眼下是在逃命。”夏昭衣回眸笑道。

  沈冽望着她,淡淡一笑。

  夏昭衣很快穿好衣裳,她拿起拐杖走去,道:“没想到你比我醒得早,我还以为会是我先起,一闭眼,一睁眼,夕阳西去了。”

  “天快黑了,我们现在下山?”沈冽道。

  “好,这些,便不用收拾了吧。”夏昭衣看向那些锅盆。

  虽说如此散着,不太道德,但这山上一切数百年前便遭了遗弃,若有后来人要重建此山头,便顺道一起清理掉好了。

  沈冽将那些削好的尖锐木枝装入他才制成得箭壶中,同夏昭衣离开。

  这边山头有许多可下山之路,不过真要走时,沈冽忽觉几分不舍。

  他朝周围屋舍望去,淡白偏灰的建筑群在深沉暮色中,无声而宁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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