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它”
（第二十章）
上层的结界被突破了。
危机一步步靠近，于黑暗当中的“它”感到了不安，虫群在黑暗当中不安地躁动，逃跑与留下的意见交相浮现而不得不一。
但同时，“它”的心底又生出种难喻的期待。
“它”已经存活了太久，超越了魔术师作为人类能够延续的极限，曾经是人类的“它”因为某个执念而在这世间存活了五百个春秋，曾经最初的梦想早已在岁月的消磨当中分崩离析，曾经引以为傲的阴谋与精明同样在十几年前被击溃得一丝不剩，甚至连名字的概念都已淡薄，而那个执念还依旧存在着。
想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为此抛弃了身为魔术师的骄傲，就算做不成人也好，必须以他人躯壳为苗床，让自身变成虫也好，怎么样都想要活下去。
在十余年前，己身濒临走投无路时，曾经“它”甚至想到了去尝试自己先前一直畏惧的“死徒化”。
好在于真正走上那条绝路之前，“它”来到了这一处地域。
位于远东近海上的灵脉之地，在还算是人的200年的巡视当中偶尔会对此投来一瞥，有什么东西埋藏在这里的地下，这是为人时他的判断。
但无论想要开凿或是获取都非常困难，那样东西埋藏得很深，或许是类似于阿尔比昂那样的，某个幻想种遗落的碎片，尸骸，诸如此类的东西吧。
但当时的“它”对此兴致缺缺，比起冬木的大空洞，这里的魔力规模不大但暴戾，甚至无法完成所谓的“英灵召唤”。
直到几年前它再度来到此地，发现已经有人类在海上奠基填起岛屿，并且在魔术师的指引下开始挖掘与利用。
愚蠢而不自知的人类，自以为获得了力量，实际却是破坏了此地的神秘。
灵脉之地损失了大部分魔力，原本留存于地下的神秘在某一年被远东的军方所发现，他们将之命名为“荒霸吐”，并试图效仿欧洲那边的“牧神”组织，缔造属于他们自己的人型兵器。
不出意料的，他们失败了。
想当然的事情，那种简单粗暴毫无美感的手段，怎么想都会失败的吧。
战争末尾的大火焚毁了这里的一切，大部分的神秘被消耗或者被窃取了，虽然似乎有小部分人侥幸逃离，不过“它”并不在乎。
“它”把这里当成是新的巢穴，盘踞在地底的最深处，通过那些跟随了“它”漫长生命的虫子与外界联系，外界予以“它”恢复力量和生命力的供奉，而“它”则给愚蠢人类一些便利以去看他们上演的荒唐闹剧。
人类总是贪得无厌，既舍不得付出过分高昂的代价，又想获得惊人的报偿。
哈，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它嗤笑着人类的愚蠢，同时又会在某些感到某种悲哀。
关于自己实际做着同样愚蠢事情的悲哀。
但普通人类带来的魔力并不够，他们的身上没有优质的魔术回路，简单粗暴地吸收生命力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求，“虫”的腐败速度在日益增快，从半年到几个月，再到现在不到一个月躯壳就会腐坏，“它”迫切需要更加优质的载体，譬如说——
那以灵脉中如出一辙的力量突破他上层防御的那个人。
……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兀，甚至来不及生气，中也一把拽向太宰治，准备给这爪子不安分的家伙再来一个飞踢式教训，不过显然这一次太宰治有所准备，黑发鸢眸少年掏出自备的爪钩枪，向上方发射绳索，牢牢钉扎悬挂在了半空中。
“呜哇好险，差一点就要被中也一脚踢中了呢~”看着漂浮在半空已经提腿的中原中也，太宰治唏嘘。
“…………”眼见对方有准备，暂时不会掉下去，中原中也哼了声，自己漂了上去，“就算是想测试自己的能力也该有个限度吧混蛋！”她能想明白对方会突然出手的原因，但想想还是很气。
“因为都是准备好了兜底的嘛~”看中也没有想拉自己一把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坑了人不被打一顿已经算是中也好脾气的太宰治老老实实自己向上攀爬起来。
“一环套一环的设计，会设计出这种结界的一定是个糟糕且满是阴暗心思的混蛋吧。”靠着臂力慢慢让自己攀爬回地面，太宰治嘀咕着，他看了眼漂浮在半空中的中原中也，把一句“中也你的异能可真方便啊”给咽了下去：再说的话小不点真的要炸毛了。
“甚至还不止，是想要人命的混蛋。”中原中也落在地上这么说道，她因周围环境黯淡而呈现出深蓝色的双眼盯着那突兀出现的空洞，表情冷峻。
话音刚落，那塌陷的黑暗深处便传来了某种令人感到异常不悦的声音：大量壳翅刮擦拍击的声音，虫类“嗡嗡”作响的鸣叫声，宛如乌云一般密集的虫群从地穴深处蜂拥而出，嘶叫着向在场唯二的活人扑来，却又在即将接近的一瞬被强行固定在了半空当中。
暗红色的光芒在这种名为“刃翅虫”的虫躯身上浮现，中原中也的重力异能操控住了它们，压制得动弹不得。
“看起来相当恶心的样子。”近距离观察到虫类口中那一口细密的牙，太宰治“咦呃”着表达嫌弃，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原本被固定的虫类一下子摆脱了重力异能的束缚，其中一只气势汹汹地张嘴给了太宰治一口，然后才与其他同类一起噼里啪啦被重力控制着压制到地面变成虫饼。
“活该，让你手欠！”中原中也没好气，仗着自己暂时不揍他，天天手贱不给点教训那像话吗？
“啊呀，抱歉抱歉，其实我原本是想试试能不能再用我的手来让这虫子[刷]地一下消失的。”太宰治看着被虫咬出来的伤口，打着哈哈，若无其事地说。
“那种事情不大可能的啦，这是真实存在的虫子，并非是纯粹的魔术造物！”中原中也吐槽。
“不是纯粹的魔术造物啊，原来魔术不能无中生有的吗？”太宰治语带惊奇。
“能够无中生有那不是魔术了，几乎要达到魔法的领域了喂！”
“原来如此，所以这些虫，是哪里来的呢？”
太宰治问了个很直白的问题，而这问题的答案，两人在接下来的探索当中得到了答案。
在这被结界掩盖的更深处，那阴暗的，偌大空间的地下，在与切嗣取得短暂联系之后，借助工具和绳索想办法进入其中的两人看到了足以留下难以磨灭阴影的场景。
遍地的各种各样的虫类，能够说得出名字的，念不出名字的，以及数量巨大的，已经不知是生是死，但是被当做这些虫子巢穴的，是苗床的人类。
男性，女性，年少的，成年的……
“是刻印虫，”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属于[虫魔术]的一种，可被用于扩张魔术回路、改造魔术属性、甚至直接吸取生命力制造魔力。”她想她弄明白了为何“高濑会”的人给她那样的违和感——那些人恐怕亦是经过了刻印虫的改造。
太宰治能够分辨出这些人当中一部分特殊的面容特征——在他与中也完成所谓的比赛胜负赌约时，曾经帮着调查过近几年横滨市区往中心半岛迁徙，而后下落不明的人口，他曾经看到过其中一部分的资料包括照片，而现在，他终于能够知道他们到底去往了何方。
虽然这个答案怎么看都异常的——
“这就是你说的，生不如死吗？”
太宰的表情很平静，他凝视着这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类，瞳孔深处却有什么在闪烁着，那是一种奇特的光芒，仿佛终于见到了他迫切渴望找寻之物。
“看起来很辛苦啊，被这样残忍地对待，或许死亡才是更仁慈的恩惠吧。”他的声音很轻，但不知为何，带着种梦呓般的憧憬。
“需要我帮忙吗？”手指抚摸上腰间别着的枪支，太宰治的语气甚至是喜悦的，可他刚刚举起，便被人一下打落。
“你在做什么呢？别多事。”
中也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她打落了太宰治手中的枪，眉头紧皱。
啧，所以她的预感没错，这个太宰治，果然是个糟糕至极的家伙。
这么想要观察死亡的吗？
“嗯？不可以吗？他们已经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太宰治带着点迷茫地看向中原中也。
“不行，因为或许还有救，现在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里的时候。”中原中也认真说着，她俯下身去触碰地面，暗红色的异能光芒一瞬间覆盖住整个房间，然后，以异常精准的重力控制，她在一瞬间碾压死了室内所有的虫。
“后续会有教会和魔术协会的人来为他们治疗或者别的什么，别浪费时间，我们更重要的目的是找到缔造了这一切的混蛋，让他付出代价。”
“至于你，太宰，有些想法最好还是克制一下。”她说，并没有提议的意思。心中某些价值取向不同在她看来虽糟糕却还不是无药可救，但如果真的切实地将想法付诸实践，那便会带来后续无尽的深渊。
听到她的话，面前少年的眼神一下变得空洞了起来，仿佛一下抛却了表面的伪装，“那只是中也你的想法罢了，”太宰治的声音平静但又残忍：“你认为他们需要生，但谁知他们不是在渴求死呢？”
“死亡一般都远离日常被隐藏起来，因为是被人们忌惮的东西，但在我看来，死亡是日常的延长线上的一部分，是与进食，恋爱，呼吸，种种人类机能一样的东西，所以，在必要时候死亡，同样也该是人类的一部分。”
“所以你想说你要观察乃至赋予他人死亡吗？”中也的声音抬高了一点：“又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呢？你能平等观察每个人的死亡吗？”怎么她遇到的都是类似的神经病啊，一个太宰治，前面那个西伯利亚大仓鼠也是。
她瞪着太宰治。
两人间一时无语，太宰治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复又露出那种“随便怎样都好”的笑容。
“好吧，你说得对。”
打断两人谈话的是突然响起的，类似与虫壳摩擦，但更为躁动的声响。
“喂喂，你确定把虫都干掉了吗？”
巨大的轰鸣声中，太宰治皱眉。
“这种声音你跟我说是虫？”中原中也用同样困惑的声音回答他。
“轰——”墙壁碎裂，依稀微光当中，他们两人看清了声音源头的本来面目——光是高度就超过了两米，外表就像是虫类一样，暗淡金属甲壳一般的外皮，身后拖着两根柱状的累赘一般的，似尾巴又形似羽翅的东西。
而透过手电筒的灯光，太宰治和中也都看到了“它”的胸口，那是一张已然干枯但依旧有辨识度的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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