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后一碗血
黄复良对阿肃的深夜来访有些意外，有些拘谨地说道：“明日大婚，你还来我这做什么？”
阿肃倒是不慌，笑了笑，道：“黄将军好演技啊，放心，这里已经被施了法，那些盯梢的暗探看不着。”
此前就已经从亲信中查出了几名叛徒，加上陆湛明盯得紧，他行事越发小心，黄复良推开门向外瞧了瞧，那些人好像是看不到他一样。
他便放心地关了门，将朝堂之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着，“陆湛明最近在朝堂上越发狠厉了，陛下也因为纵欲过度时日无多，很快陆湛明便可以坐上那把皇位了。”
“嗯，我知道。此番前来，不为这事。”阿肃坐在高座上，也不慌，她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
不过就是陆湛明利用了他六弟心爱的女人、萧素素的新晋替身、宠妃陈如素，使一些肮脏手段让皇帝早日归西。
他从前手段残忍卑劣，但也不屑于利用女人，此番这么做，应该是陈如素主动来求陆湛明的，他对那个六弟还存有一些仁慈才愿意顺水推舟吧。
阿肃喝了口茶水，对黄复良说道：“我吩咐你做的事，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
黄复良恭恭敬敬地尊称着：“谢仙人夸奖，为仙人办事，是我的福分。”
他本是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兵，因母亲病重，才逃了军营，后被抓回军营的路上差点被乱棍打死，是得阿肃相救后，他才能平步青云，从小兵到军候再到如今的大将军，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位仙子给予的。
“仙子此番前来，是否还有要事交代？”黄复良弯着腰，自从遇见阿肃，她便给了自己能拥有的一切，他感激不尽。
此前献计天渊陛下攻打大成国也是仙子提的计谋，也更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立足于天渊十大将军之首，更是享受了他一辈子没有奢望过的生活。
阿肃放下茶盏，又沿着茶杯外围画着圈，若有所思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此番前来，是为了像将军辞行，明日大婚结束后，我要带师傅离开天渊。”
黄复良有些惊讶，“他身子还没好，如何能行？”
黄复良第一次见到宁景时，是十七年前，那时候他才二十八岁，得阿肃仙子的帮助，成了皇城中有名的英勇将军，有了自己的宅院。
阿肃扛着宁景落在了黄将军府中，说有求于他：“求你帮我照顾他，给他一个凡间的身份。我过几日将有一劫，渡过了，我便在十七年后来寻你；渡不过，你就将这绢花和他一起在不周山下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说完便将一朵破旧不堪的流苏绢花递给了黄复良。
接过绢花，黄复良看了几眼，不像是什么宝物，倒有些像穷人家扎头的绢花，欣然答道：“这事不难，但还望仙子渡过此劫。”
可见到宁景的第一面，他着实吓了一跳，全身冰凉，毫无血色，完全就像是个死人一般。
黄复良怕自己眼花，又碰了碰宁景，转头害怕地问道：“仙……仙子，这公子好像死了。”
“嗯，一个活死人，我若渡劫成功，他便能活成功；我若渡劫失败……”阿肃垂头想了想，又坚定地说道：“我若渡劫失败，那便随他一起埋在不周山下。”
说完掏出一个玉镯来，“这是寻音玉镯，十七年后，我便会用它来寻你。”
寻音玉镯和郁宁手中的青龙云纹玉佩本都是天神赏的白玉盘，那白玉盘其实就是个寻人的法器，青玄常常用那白玉盘唤她去摘仙果，哪怕她刚收完一个妖魔，累得要命，也得伺候好这天神主子。
可往往这青玄坏得很，她费劲去摘来的仙果，只吃了一口便嫌难吃，让她全部咽下，可恶至极。
一旦阿肃闹了脾气不去摘，他便又拿出一些赏赐来哄她，所以阿肃为了这些法器赏赐常常气了又好，好了又气，时间长了，她倒是不生气了，化被动为主动，隔三岔五就找着由头哄骗青玄的赏赐。
黄复良答应的爽快，只是阿肃走前还留下一句：“他在凡间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为了不避免被世俗之人怀疑，你便说是你的长子吧，只是瘫痪在床，不方便出去。若我十七年后没来寻你，你便寻个由头说他死了。”
就这么等啊等啊，十七年终于到了，可迟迟都没有消息，终于在一个雪夜里，玉镯发亮了。
很快，便收到了一封密函，要他上请出兵灭成，还详细写了所有计谋，落款为阿肃、郁宁。
阿肃是仙子名号，那郁宁可是康宁公主的名号，他不解，但还是按照计划去做了。
直到清宴台设宴，见到台下女子起舞，他才意识到，原来阿肃便是郁宁。
后来的一切也按照了那封密信上所述。
阿肃不顾黄复良的劝阻，按凡人之礼跪拜了他，她诚心叩谢，“若没有黄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我定难渡劫，此番前来，便是拜别，日后怕是无缘再见！”
“此一拜，替我，更替做了您十七年长子的师傅。”这么多年的流言蜚语，阿肃不是不知道，师傅能以凡人身份等到她来，黄复良付出了很多，她感激不尽。
她说得诚恳，黄复良老泪纵横：“若没有仙子当年仁慈开恩救我一命，老夫早死了，为仙子办事，哪敢受仙子一拜。”
“还有一事，我想要回那朵绢花。”
既然周生罗盘中说她只有五分胜算，那她偏要给自己和宁景搏一搏，哪怕魂飞魄散，都该闯一闯。
黄复良从房中密室最里处，拿出被保护得很好的那朵绢花，递给阿肃，“日后山高水长，还望仙子珍重万千。”
阿肃接过绢花，看了又看，果然这么多年，还是回到了她身边。
她笑着拜别黄复良，现在，只要等天亮了就好。
这一夜，她竟兴奋的有些没睡着，就默默看着天亮。
铃兰却在一旁睡得正香，自从她来了这将军府后，每晚都来缠着阿肃，非要吵着一起睡。
阿肃也是怕了，就侧身看她，心里默默想着，以后要是在幻境归来园中，她俩这么闹腾，师傅不得烦死，到时候宁景会怎么说呢？
阿肃想着，他一定会说，阿肃你怎么好的不教，竟教一些坏的，都说了女子要独立，要以柔克刚，不可疯狂，不可暴躁，不可见活禽就要宰杀，不可这样，不可那样，然后又一脸无奈地给她俩做饭，扎头，缝衣裳……
想到这，阿肃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一旁的铃兰被阿肃的笑声吵醒，她揉了揉双眼，问道：“主人，你是明天要和坏男人结婚了，才这么开心的吗？”
阿肃轻轻敲了一下铃兰的头，“你傻啊，那遭罪的事情怎么开心。我在想，以后咱们在归来园的生活，那些鸡鸭鱼的够不够啊？要不要在准备点什么？”
铃兰一脸无奈，拖着长长的困意说道：“主人，我们不是人啊，需要什么可以变出来啊……”
听着她的话音越说越小，阿肃一看，又睡着了。
阿肃小心翼翼地轻声地说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在幻境中使用妖术很容易被青玄找到，到时候我把仙骨偷了下来，就不能再使用术法了。”
等明日大婚结束后，她就将郁宁还给陆湛明，让他们快快乐乐地去做对怨偶吧！
阿肃醒来的时候，很是没有精神，太子妃大婚的仪式又是极其繁杂，累的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外面的喜庆笙乐停了，陆湛明却迟迟不来房间。
她有些恼了，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再不来，就来不及交代了。
怒气冲冲地掀了盖头，想要出门去找陆湛明，可外面的一群小丫头千般阻挠，哀求道：“太子妃，您还不能出去，这盖头也不能掀起。”
说着便将她强行按在了床上，又是等了许久，才等到陆湛明来。
可催动蛊虫发作的时间快要到了，那些话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不是郁宁而介怀，可你也没必要把我晾在这里这么久，大可以派个丫头来说下，我没有那么不要脸的非要你过来洞房。”阿肃将心中的怒气全部撒在陆湛明的身上。
陆湛明遣散了外面的侍女，轻轻关上门后，有些歉意地说道：“我是介怀你不是郁宁，但我不是故意来这么晚的。”
他在来的路上碰见了几个贺喜的国公大人，都是朝上能说上话的人物，如今皇帝病危，他还没坐上那把皇位，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只是没想到会被拖住这么久。
“既然太子殿下介怀，那不如别来，还劳您费劲走那几步路干嘛？”阿肃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今晚她必须找茬！
陆湛明也不恼，只是拿起同心秤，带着笑，走向坐在床边的阿肃，难得她肯如此乖巧地坐在这，忍不住调戏道：“我走了，谁给太子妃掀盖头啊？本王可不想太子妃独守空房。”
阿肃头上的那块红布被掀起时，脸色并不好看，她身上的蛊虫开始蔓延，已经扛了六次了，只要扛得住这次，就一定能救回师傅。
她今晚好看极了，大红色的喜服将她称得卓绝艳丽，可煞白的小脸微微冒着汗液，陆湛明瞧她这痛苦的模样便明白了，只是从前蛊虫都是戌时发作，怎么今天酉时便发作了，整整提前了两个时辰。
他慌忙将她抱到床上躺下，又掏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扒开上衣直直刺了进去，鲜血慢慢滴落。
就在全部滴到碗中时，铃兰闯了进来，笑嘻嘻道：“湛明哥哥，我来给你闹洞房。”她身份特殊，有自由来去的特权，外面的守卫自然不敢拦她。
陆湛明也不理铃兰，只是坐到床边，扶起阿肃，想要喂她喝下。
铃兰急忙上前，焦急担忧地说道：“湛明哥哥，你这伤口还裂着呢，我来替你喂姐姐吧，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便要去接陆湛明手中的碗，可陆湛明却并不让，只是自顾自地抬碗喂着阿肃。
阿肃将头偏向一边，忍着痛道：“我不喝你的血，更不需要你的同情。”
陆湛明见状有些无奈，便将她放倒在床上，将碗递给了铃兰，冷声说道：“喂她喝下。”
“好勒。”铃兰笑嘻嘻地接过陆湛明递来的碗，又亲眼确认陆湛明离开了房间，才皱着眉小声说道：“我先去了，主人，等我回来。”
阿肃点点头，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蛊虫在全身游动，每一下都痛入骨髓，看着铃兰出去了才肯放下心来，忽而又傻笑着，“熬过了就好了，熬过了就能见到师傅了。”
转念一想，又怕陆湛明会回来发现，便爬下床，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门边，还好，这种感觉比姜明让她走在淬了毒的针板上要好一些。
阿肃调动身体里的妖魔力量强压着身体上的疼痛，隔着门轻声说道：“石头，你去转告陆湛明一句话，我是阿肃，不是郁宁，劝他收起那份一心想对人好的心思。”
石头听她声音，感觉有些虚弱，隔着门担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她周身的妖魔之力为给宁景续命已经耗费了大半，此时只能用手压着心脉，强行发出有力的声音：“没事，我好了。”
听这声音中气十足，想必是好了，石头转头对门外守着的侍卫叮嘱道：“我先去禀告太子殿下，你们几个守好大门，注意房中动静，有事立马来报。”
“是。”侍卫应声答道。
可石头刚把阿肃的话转达完，就听到陆湛明的房内，一声硬物被推翻在地的重击声，紧接着还有几声花瓶碎了的声音，她自知有些不妙，却也只能低着头听着。
陆湛明阴沉着脸，看着整个案台被自己掀翻，盛怒道：“你告诉她，本王要的自始至终就不是她阿肃，若不是她腆着脸，霸占着别人的身子，本王又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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