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国破

德烨九七年。

        魏国亡。

        ——

        沈清的意识渐渐苏醒，他睁开有些黏糊的双眼，光线陡然刺入，他反条件的闭上了眼睛，缩着眉头。

        这是哪儿？

        他只觉得脑内被搅得一塌糊涂，有一阵飘然之感。沈清用一只还在发软的手撑着底下冰凉的玉砖，缓缓的支起身，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用手扶了扶脑袋。

        沈清坐着缓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渐渐的感觉到周身的凉气，他睁开视线模糊的双眼，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玉砖？”沈清看着周围通透寒凉的玉石，喃喃道：“怪不得这么凉呢……”

        刚刚苏醒的沈清意识还不清醒，他扶着脑袋想闭上眼睛再休息一阵，可脑中忽然有一道道画面闪过，似乎不愿让沈清忘记前几日发生的事。

        脑中的画面清晰真实，战士绝望的嘶吼和百姓恐慌悲戚的哭喊都还历历在目，沈清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好像整个人都掉入了冰窖里。

        他的身子微微地颤抖，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沈清无措的坐在地上愣了半晌，直到眼泪已经不知不觉不声不响地滴滴答答染湿了半片衣袖才猛然惊醒，反应过来，他支撑着站起来，小跑了几步又因为腿软摔在地上，沈清擦干眼泪，又站了起来，他跑到密室的石玉门前，使劲的扭转着门上的机关。

        可密室的机关怎么转，门也没有开，他无力的敲打着石玉门，哭的一塌糊涂，嘶喊着：“父皇！母后！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沈清抽泣着，无力的顺着冰冷的石玉瘫坐下去:“别抛下我一个人啊……”

        敲打了许久，密室的门像是不忍看到沈清这般模样，缓缓的开了出来，沈清趔趄了一下，然后就跌跌撞撞的跑到密道外的出口，用手扒拉开在狭小出口外葱茏的草。

        沈清缩紧了身子钻了出去，刚站了起来，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给惊着了。

        硝烟四起，火光未灭，横尸遍地。

        这分明是一副荒野的景象。

        还未止住的眼泪化作水花开在土地上，而后又浸入土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可是他的家乡啊，半月前分明还是一片繁华竞逐的景象，如今却变成了这般荒凉的模样。

        沈清愣住了，他手足无措的向前走了几步，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他呢喃着：“父皇……母后……阿沩……”

        他的声音发颤道：“你们在哪儿啊……”

        沈清茫然的走了几步，然后用力的跑了起来，他跑到一个个尸堆前，发疯了似的，推开一具具尸体。

        他在找，找他的父皇母后，找他的阿沩。

        偌大的战场上，只有沈清一个人在不停的翻找着尸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昏已经降临。沈清刚翻完一个尸堆中的最后一具尸体，可出现在眼前陌生的面容却总是令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耷拉下脑袋，酸痛的都要抬不起的双臂重重垂下，喘息了好一会儿，他又强迫自己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笑容，看向天空，再一次的，沈清感到鼻腔一阵酸涩。

        也许是老天也在惋惜，所以今天的黄昏格外的红，云朵被熏染成血色，显得格外的落寞。

        像是在为曾经那个繁华强盛的魏国落下帷幕，也像是在为数千万人的死亡叹息。

        夕阳将沈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看着天正在渐渐的暗下去，前所未有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时间如流水，正在快速的不断流失，崩溃的感觉卒然涌上心头，沈清狠狠地掐住一块大腿肉，想借着痛感忍住心中泛滥的无助。

        可洪流又哪是一个小小的人躯就能抵挡住的？

        酸楚不断的从心底和鼻尖传来，沈清低下头，眼泪哗哗的掉下，他崩溃的跪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泪水怎么也停不下。

        沈清的视线被泪水糊住，就在他绝望得想要就这样放弃，想要随着一切死去的时候，那份仇恨和不甘在心里蔓延，打碎他那还未成型的悲怆绝望，沈清咬牙，眼中闪烁起坚定的光，他擦了擦眼泪，继续撑着疲惫的身子重新站起来。

        他一定要找到，那都是他最爱的人。

        又是一个尸堆。

        沈清翻找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直到天已经暗下，前路永夜，可还有无数的尸堆在等着他寻找，抬眸间，沈清又走到另外的尸堆那儿，他举着战场遗留下来的火把，火光滋滋的跃动着，随着他的步伐照亮周围，照亮了那两具被割去了头颅的尸体。

        既使两具尸体都没有了面孔，可对沈清来说还是熟悉的不得了，熟悉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

        沈清愣住了。

        寂静的战场上，秋风萧瑟，才抚平的情绪顿时汹涌澎湃，惊起骇浪，然后就是如死一般的平静。

        “父皇，母后……”沈清开口，打破了这个寂静的夜。他忽然腿软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跪在了地上，沈清奋力爬向那两具尸体，轻轻的摸了摸，像是确认一般：“父皇？母后？”

        沈清忽的弯了眉眼，轻轻的地笑了：“父皇……母后……我是清儿啊，”沈清摇了许久，声音变得颤抖，嘴角挂起的笑容有破裂地的痕迹：“我找到你们了，别装了，我们一起回家。”

        没有人回应，但沈清还是天真的又摇了几下，然后抓紧了那金色龙袍的边角，又道：“我是清儿啊，你们起来看看我，看看我……”沈清的声音弱了下去，小小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片刻，他伸手缓缓的抱住了那两具尸体。

        沈清抱得很紧，连指节都发青了。

        “父皇，母后……”沈清牵着皇后和皇上的手，将他们靠到嘴边，细细的亲吻着，身子因为不停抽涕而颤抖。

        “父皇……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国亡了……只要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沈清呜咽了一声，哽咽道：“你们醒过来啊……”

        沈清抽涕个不停，泪水如江水决堤般不停的地流，他加重了力度抱着已经冰冷尸体，把头埋进父皇的龙袍上，想象着再次被父皇母后拥抱的感觉，可是尸体冷冰冰的，不管他怎样蹭着，摩擦着他的始终只有那花纹凸起的布料，那种感觉……终究还是回不来了。不论他怎么喊，父皇母后只能僵硬的躺在他怀里，再也起不来了。

        沈清的心被揪的生疼，哭得好像要窒息了一般，喘不上气。

        沈清抱着皇后和皇上哭了很久，连一旁掉落的火把都熄灭了，一点火星不剩。

        胀痛的头脑带给了沈清一丝理性，迫使沈清渐渐止住哭声，但抽涕依然没有停下来，他身躯还在抖动着，他止不住心口的刺痛，花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下来。

        即使沈清身心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不能停止寻找的步伐。他将皇帝皇后的尸体拖到隐蔽的地方安置好。寂静的夜，拖拽之间，他好似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痛吟。

        “呃……”

        沈清犹豫了一下，捡起一旁掉落的火把，重新点起，小心翼翼的向声源处移动。

        他的心跳有些快，有些制止不住心中不切实际的微小希望，握着火把的手心都已经有些冒汗了，忽然间，沈清不想再前进了。

        他太害怕了，害怕是又一次的失望。

        沈清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走到那块石头后。

        短短几分钟，沈清已经把希望中的结果幻想了一遍又一遍，可真的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沈清还是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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