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从前：尚沩担心
天蒙蒙亮，沈清在几声鸡鸣中醒来。
走出房间，就已经看见妇人在忙碌。
“大人，怎么醒的这么早？”
经过一晚，夫妇两人显然自然了些许了，想必一来是沈清年龄小，二来是沈清脾气好吧。
妇人带沈清来到了水井旁，替他舀上了一盆水洗漱，便去做饭了。
沈清没等到早饭做完，就要离开了。
“多有打扰了，多谢昨日的留宿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我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告辞。”
沈清向夫妇二人颔首道谢，转身要走。
男人和妇人惶惶地站起，正要送行，沈清赶紧打断他们。
“不必送了。”
只见妇人有些恍惚，戚戚的点头，二人遥遥地看着他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沈清来到了医所。
“昨日给的药方熬好了吗？”沈清拉住一名医员问道。
“院使，在熬，还没好，估计还要两刻钟才行。”
“嗯，”沈清点头，又道：“别着急，好好熬。”说完，他又去看了患者。
倒是没什么起色，一天过去，他们的病情还是朝着恶化的方向去。
沈清看过一个个病人身上的疱疹，犹豫再三，还是要来了把小刀。
“我需要你们的一些豆痂，好吗？”
经过昨日的事和这些天沈清的行为，染了病的百姓们都对这位小皇子很有好感。如今，沈清提了个请求，面前的患者丝毫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艰难地伸出自己的手臂来。
沈清心里一软，甜甜地笑道：“谢谢。”
一旁的桡至也很机灵，递过一个碟子。
沈清割下了一些干透了的豆痂，放在碟子上，用布帛装起，塞进了衣袖里。
这时，一位医女走到沈清身边，轻声道：“沈公子，药熬好了。”
“嗯，分下去看看效果吧。”
“好。”
两种药汤被分下去。沈清有些忐忑地看着病人们喝进肚子里。
一时间，医所除了病人们微弱的痛吟之外，便在没有其他声音了。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过去了。
没效果吗？
沈清难免有些失望。
“唉，估计是没用的了。”
沈清转头要走，准备回府里好好研究研究那豆痂。
按男人说的那样，将豆痂碾成粉。
把豆痂从怀中拿出时，沈清的脑海里还是十分不合时宜地响起男人说的话。
“哪知小儿贪玩……竟然偷偷将装着豆痂的布帛拿去玩……碾成粉对我们吹，有不少进了鼻腔中……第二天……发了高热，起了疹子……”
鼻腔中……
发了高热，起了疹子……
沈清忽然一阵颤栗，赶忙将自己全身都裹紧了，小心翼翼的碾着，就怕一个不小心，粉末就飞进自己的口鼻里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沈清才稍微露出了一丝脆弱。
毕竟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还是惧怕死亡的。
磨磨蹭蹭地将豆痂碾碎，已经是一柱香之后了。
沈清将粉末倒进一个小药罐里放好，心里打算着去宫中找父皇要些十恶不赦的罪人来试试药。
“沈公子！”
一道男声响起，一名医师出现在门边，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您的药方有用！今早送来的一些病人还没起疹，现在喝了您药方中的升麻葛根汤，一个时辰了，也没有要起疹的现象；还有，起了疹子的病人喝了那副沙参麦冬汤有些已经退烧了，面上的疱疹也消失了些许！”
“真的！”沈清怔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兴奋道，“太好了！那快再去熬些，分发下去！”
“是。”
医师也很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赶忙又转头跑向医所。
显然他的任务就只是通知而已。
自己配的药方有作用，沈清是又自豪又欣喜，这让他都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光顾着吩咐医师熬药了。
眼看着医师都快跑到门口了，沈清赶紧三步两步上前去，喊道：“记得看看后续药效！”
那医师也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沈清慌乱的模样，连忙挥了挥手，也喊道：“臣知道！”
府邸中的下人们看见这略显滑稽的画面，都纷纷忍不住低下头憋笑。
沈清倒是没在意，一心都沉浸在自己“被认可了”的兴奋中，连忙又跑回了药房里。
这几天因为城中灾疫肆虐的原因，不止是沈清，所有人都担心受怕，惶恐下一个就是自己。这让周围的气氛都十分的压抑。
好在现在终于有些起色了。
沈清卸下这些天沉重的面具，像个孩童般偷偷地笑了。
放下繁冗的事情，沈清趴在桌子上微微松下紧绷着的精神。
人发呆时总会胡思乱想。沈清发散的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到尚沩，一脸傻笑。
阿沩看到他这么厉害，也会多喜欢他一分的吧。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沈清收拾收拾起身，就当今天给自己放个小假，准备去皇宫将试药人员的事情解决了，再顺便去看看尚沩。
沈清咂咂嘴，暗暗嘟囔，已经好久没见到阿沩了呢。
校场——
一群少年躲在角落闲聊。
“诶，你们最近出门可得小心些了，最好带上面罩啊！”
“怎么了？”
“最近那天花疫病大面积扩散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啊，整个京城都会染上。那可是必死无疑啊！”
“咦？天花？我怎么没听说过？”
“害，”那人悄悄凑上前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皇上将消息都封了！我还是无意间听到我那当太医的叔叔说才知道的。”
“啊……没有救治方法吗？”
“哪有啊！这次……估计得完！”
“诶，不一定啊。最近圣上不是派太医署下来管控救人了吗？”这时，另一个少年开口道。
“嘁，”那人鄙视一笑，又道：“派谁？派小皇子？绣花拳头罢了，指不定要弄得越来越乱了呢，呵。”
“小皇子？怎么派了这样不靠谱的？这是想让整个魏国大乱？”
“嘘，你小声点……想被杀头吗？！”
尚沩在不远处压腿。他的听力越人，早就将少年们都讨论听了个清楚。
天花？
尚沩自然是听过的。前些天上朝时听闻一些文官提过一嘴，不过因为朝堂上并没有对此过多展开，所以尚沩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此刻听着不远处几个少年的讨论声，尚沩眉头一皱。
沈清去救治天花了？
想到那疫病的可怕，尚沩心中烦躁，加之不断传来耳边的议论声，尚沩觉得自己隐隐有火气冒出。他放下正在压着的腿，走上前去。
那几个少年正在背后议论得过瘾呢，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闲的没事干？”
少年顿时背后直冒鸡皮疙瘩，缓缓转头向后看去。
几道咽口水的声音响起，一位少年怯怯地喊道。
“尚将军……”
尚沩神色冷淡：“既然这么无聊，那就再加练四轮吧。”
说完，不顾那几位少年的嚎叫，尚沩径直去了马厩，牵出疾风，消失在了校场门口。
想起少年们口中天花，尚沩犹豫三分，还是多了个心眼，来到小摊上买了面帘。
疾风跑得飞快，风吹鼓起他的衣袍。
打听了一会儿，尚沩才来到沈清的新居，将疾风安置好，尚沩抬步就要踏进府邸内。
“桡至，备好马车了吗？”一道清脆少年音响起，钻进尚沩的耳朵里。
尚沩的脚步顿时顿了顿，下一刻又踏了进去。
“小皇子要去哪？”
刚刚还令沈清魂思梦绕的声音忽然真实地出现耳边，沈清着实被吓了一跳，扭头去看。
“阿沩！”看见来人，他惊喜一喊，“我正要去找你呢！”
沈清放下手中的面帘，三两步跳上去笑嘻嘻着道：“阿沩你怎么来了，真巧，我刚刚也想去找你呢。”
看着沈清嘴角的两个梨涡，尚沩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问道：“找臣做什么？”
沈清傻呆呆地继续回答着尚沩，还有些懊恼着道：“我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去见你，现在终于有些空闲时间了啦，所以就……”
尚沩看着面前这个笑得软甜的小皇子，心中忽的再次被挤满。不同于寻常的是，那里像是终于绷不住了似的，竟然有什么东西悄悄撬开了一小块地方。
心里的变化让尚沩的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他问道：“在忙什么？”
说到这儿，沈清脸上就布满了骄傲的神情，臭屁哄哄地拍了拍胸脯道：“我在治理天花疫病啊。阿沩，我可厉害啦，写了两副药，都起了些效果。只是还不知道后面的药效怎样，不过，我觉得有八成的可能能成功！我现在还要去试试看能不能直接预防。这样，大家以后就不用怕这个病了。”
“是吗？”尚沩嘴角勾起一抹笑，忽的又想起路上听闻到这次疫病的恐怖，心中涌起一股酸胀的担忧。
尚沩不太习惯出言关心他人，他的情绪向来不外露。
思来想去，尚沩如鲠在喉，还是别扭着道：“小心些，别染上了，听说这天花凶得很，次次要人性命。”
沈清耳里听着，心里暖着，喜滋滋道：“阿沩别担心，我把自己裹得可紧啦。”
尚沩一愣，面上难得的有些发红，还好他的肤色算不上白，想来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没有担心。
尚沩暗自反驳着，按了按心口。
心跳怎么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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