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章 孽徒
乔珍罚虞惊夜入寒冰狱一事,全宗上下除了当事两位,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毕竟那时候他们几位弟子才从不夜城回来没两天,正是该休养的时候,虞惊夜就算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不露面,也不会有人发现不对。
也在同一时刻,虞惊夜正被关在寒冰狱中受罚的时候。
才从不夜城回来的应一灵躺在榻上,亦是辗转反侧难以安寝。
她闭上眼,脖颈处深刻的掐痕抽痛。
脑海里浮现起的,是自己用尽毕生力气,也只能斩开那可怖魔尊身前迷雾一角时,令人恐惧而无力的画面。
可也正是因为短暂,正是因为惊心,她将当时场景看的分明。
漂亮的手腕,精致的红绳,以及那红绳之下垂落的一抹玉色。
然后那手腕带着红绳,坠着玉色,渐渐的,渐渐的,和记忆中另一人的画面重合。
“啧。”
躺在床上的应一灵烦躁的用被子盖住脸。
怎么可能呢,那怎么可能是虞师弟呢。
那可是魔尊啊魔尊!
虞师弟是魔尊?开什么玩笑!
可是……
可是她也真的没有看错,那魔尊腕上确实系着一条红绳,绳子上也确实坠着一块玉。
与虞师弟腕上的颇为相似。
也,也许只是巧合?毕竟天底下带饰品的人那么多。
“啧。”应一灵又发出烦躁的一声。
不管怎么说,明日还是将此事告知于师尊,让他去清羽师叔商量定夺吧。
许就是她看错误会了呢。
于是第二日一早。
应一灵一脸纠结的站在清竹仙尊房中,说出了自己不夜城惊遇魔尊时所见,以及虞惊夜腕上带着同样一条红绳暖玉之事。
清竹听了之后面上也是难掩讶异。
“你是怀疑清羽弟子是魔尊?这怎么可能……”
说着,他不由垂眸沉思。
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可能啊。
毕竟数千年来谁也没见过那传说中的魔种,骤然间新冒出来一个魔尊也并不是全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魔族中人狡诈,向来行事诡谲,潜伏在仙门之中这种事并非不能做出来。
魔尊现世,魔界复出,意味着天下都将陷入混乱。
清竹可以想象,倘如应一灵当日所见,今日所言流传出去,将会在修真界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介时,不管虞惊夜究竟是不是魔族那条命都保不住,就是乔珍,乃至玉虚宗都要受到牵连。
清竹紧紧皱着眉。
“我知晓了,但兹事体大,这事你先不要与旁人说,兴许是误会,待我先去问问你清羽师叔。”
将心中之事说出来,应一灵也好受许多,点点头道。
“是,师尊。”
然而屋内二人谈话之际心事重重,皆是分了神,谁都没能注意到,此刻他们谈话的房间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衬着晨时的阳光,那人面容显露。
竟是曾被乔珍一剑劈了扇门的问心峰清雯仙尊,这会儿立在门前眸光震动,分明是将屋内师徒二人方才对话听了个仔细。
其实清雯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
她钦慕清竹仙尊已久,往常总是会时不时的来清竹峰上串门,借口讨教道法,实则是来看心上人。
今日亦如此。
却不想到了近前,发现房门紧闭,内里还设置了防止偷听的阵法,分明是有什么事发生。
下意识清雯就以为里面的是乔珍。
毕竟这两日掌门清虚子,可是将清竹有意向乔珍求婚一事,大咧咧传了个遍。
直让清雯背地里恨得眼眶通红。
这下子站在门前见这场景,还以为两人是在讨论婚期呢,登时表情就扭曲了,想也没想,偷偷破开内里禁制偷听起来。
也不担心会被发现,毕竟她修为虽低,在阵法上的成就确实玉虚无人可比,纵然乔珍在这里也很难发现的。
然而清雯没想到,竟会听见这么一件事。
第一反应是荒唐,清羽那徒弟怎么会是魔尊?
可慢慢的,她面上的嗤笑开始缓下来,唇角渐渐拉扯成一条线,轻轻皱起眉,开始沉思。
也随着这沉思,清雯面上的表情缓缓又开始变了。
眸中乍出一点光,继而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最后彻底放开来,变成惊心的恶意与笑,满是疯狂。
虞惊夜是魔尊?
为什么不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
这千百年来谁知道魔种长什么样,谁又知道新冒出来的魔尊什么样!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只要自己将这盆污水泼到他们头上,他就是!
而以现在修真界畏魔族如虎的架势,只要将这事捅出去,虞惊夜必定会被修真界百派联合组成的仙盟缉拿。
介时无论他究竟与魔族有没有关系,都必脱掉一层皮,甚至有可能被仇恨魔族的门派暗杀。
以清羽那护犊子的架势,怎么可能平白让她徒弟受辱,必然会站在整个仙盟的对立面。
介时只要她稍稍从中作梗,例如让虞惊夜身上出现些微魔气什么的……
那小子便不是魔尊也是魔尊,必被如惊弓之鸟的仙盟围杀处死无疑。
与此同时,教导出一个魔族弟子的乔珍,甚至为这魔族对抗仙盟的乔珍,也必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样一来那个千百年来总是压在她头上,事事都强过她的人就毁了!
她再也不是如清风明月的清羽仙尊,只是个与魔族勾结的背叛者!
那样就再也没有人会和她抢师兄了,师兄是她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清雯兴奋到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清羽当初毁了她徒弟,那她如今也要毁了清羽弟子!
连带着当初劈坏问心峰山门,当着众人的面侮辱她的事,诸般种种,她全都要还回去。
房门前的阴影里,清雯缓缓勾起唇角,面上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原本清秀的面容被这表情拉扯的狰狞扭曲。
清羽啊清羽。
你完了。
之后的事情,倒也当真和清雯所想一般无二。
在当日上午,虞惊夜与魔族有染,甚至有可能是潜入仙门的魔尊一事,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乔珍面对着玉虚宗诸位长老的盘问,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掀翻了议事堂的桌子,指着鼻子骂这群老糊涂荒唐。
早猜到她会这样的清雯冷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暖玉一事。
乔珍自然不信,当场前去寒冰狱取来虞惊夜腕间暖玉查验。
然而。
令人震惊的是,清雯甚至都没动手脚,众人却真的从那暖玉上检测出丝丝魔气。
这场面摆在众人眼前,一下子连乔珍都有些无话可说了。
关键时刻还是清竹出来打圆场,皱眉说道。
“清羽弟子不久前才去往不夜城查探,玉上缠着魔气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能如此草率就判断他是魔族,甚至是那所谓的魔尊。”
清雯看到都这个样子了他还在为乔珍说话,心中恨意更深,冷笑一声。
“确实,我也觉得如此。”
“既然这般那就将虞惊夜交由修真界百派查探清楚不就好了,等将他压入仙盟地牢,一切皆可水落石出。”
“也正好,今早我已通知仙盟之人,等到明日就会有人前来捉拿虞惊夜,想必那时,便不草率了吧。”
在座诸位谁不知道仙盟地牢进去了就没命出来。
而且今日在虞惊夜随身暖玉上可是真真实实检查出了魔气,想来等明日仙盟中人一来,虞惊夜是必死无疑。
可这种事情终究还是有疑点的,玉虚宗门内也才方得知,尚且没查清真相,怎么能直接张扬到仙盟,让整个修真界都知道。
倘若冤枉了虞惊夜呢?
让外派插手宗门内事物,玉虚宗脸面又何在?
这下子连掌门清虚子的面色都变了:“清雯你!”
清雯面上毫无波动,甚至是一副颇正派的样子,冲清虚子弯腰拱手。
“掌门师兄,此事事关我玉虚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可不是她乔珍一人之事,还请掌门公正对待。”
玉虚宗作为天下第一派,内里宗族复杂,也并不是各个都服乔珍和掌门的。
多的是想要窜上谋权的人。
这下听见清雯的话,与她有关系的宗族长老,还有许多想要搅混水的人,皆是出列,众人一起冲掌门行礼。
“望掌门三思。”
这哪里是行礼,这分明是压势,清虚子登时面色铁青。
乔珍望着这一室虚伪的人,尤其是那带头的清雯,面色冰寒,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懒得与他们掰扯。
她身后,清雯望着这人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朗声道。
“还望师姐牢记,明日仙盟中人会来,师姐可务必带着你那徒弟过来接受调查,以、证、清、白。”
乔珍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当晚。
她就去寒冰狱见了虞惊夜。
那时候虞惊夜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见到她来自然是开心的,眸光登时亮起来。
但时隔一天才再见到这人,他也不想再惹人生气,声音软下来,倒是乖巧了些,低低叫了乔珍一声。
“师尊。”
乔珍站在寒潭边,垂眸望着虞惊夜,面无表情。
没有说话,就这样在静默里看着他。
直至半晌之后才终于有了动作,她伸手,挥指斩断了扣在虞惊夜腕间的铁链。
忽然一下得了自由虞惊夜还有些诧异,站在寒水中转了转手腕。
“师尊愿意放我出来了?”
她昨天生了那么大的气,他还当自己得被再关些时日呢。
但不管怎么样,被放开虞惊夜总归是高兴的,拨开湖水往前走了两步,到岸边,手一撑,长腿跨上来,立马就往乔珍身边蹭。
向来清冷的声线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些黏黏乎乎的。
“师尊。”
不过在即将蹭到乔珍身旁时,他又记起自己身上还沾着水,满是寒气,不得已停下脚步。
黑白分明一双眸子却黏在乔珍身上,不肯离开。
乔珍转目望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并没有像昨日得知虞惊夜见不得人的心思后那般生气,却也没有如往日一般清冷沉静。
而是复杂的,难得显露出明显的犹豫情绪,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虞惊夜凑得近了,也将她这副难得恍然的样子看的分明,微微讶异,就想问她怎么了。
乔珍却先一步开口,眸中闪烁的华光渐渐淡去,开始变得坚定沉着,似乎终于将决定做下。
转身,向寒冰狱外走去。
“随我来。”
虞惊夜不知她究竟何意,却也不想再惹她生气,还是乖巧跟着去了。
然而这一跟是颇让人意外。
乔珍并没有带着他回缥缈峰,而是直接出了玉虚宗。
出去之后也没有一丝停留,在清夜中隐蔽疾驰而去,远远离开的宗门范围。
而后越飞越远,许久之后甚至都已经离开了修真界。
直至天色愈发深重,都至深夜了,他们才终于在一座山头落下。
虞惊夜侧目望了望,发现居然都快到不夜城附近了。
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身前夜色中乔珍的背影,疑惑道。
“师尊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之后似乎想到什么,又轻笑。
“莫不是要带弟子私奔?弟子心意师尊知晓的,我自是求之不得。”
说出这样一番话,虞惊夜都做好挨打的准备了。
却不想那人竟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发怒,反倒是笑了,于夜色中轻轻摇摇头,漂亮的像朵含羞的清莲。
声音也软了些。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今夜其实是颇诡异的。
她进入寒冰狱后情绪不对,状态也不对,之后更是一句话不说就带他来到这里,分明是有事发生。
可她方才的表现,在夜色中那轻轻一笑,让虞惊夜一下子忽略了所有。
她对他笑了。
她听了那样的话都没有打他训斥他,反而笑了。
虞惊夜的眸光亮起来,冷静如他这一刻也不由晃了神,甚至止不住的异想天开。
难道真如他所说那般,她,会接受他?
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虞惊夜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翻涌,不由自主往乔珍身边靠了一步。
“师尊,我……”
乔珍没有看他,微微仰起头,望向璀璨星空,面色平淡。
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虞惊夜期待的,盼望的,甚至兴奋的眼神中开了口,声音也平淡。
她说:“小夜,你走吧。”
轻轻浅浅的声音落在沉静的夜里,虞惊夜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面上带着的期盼笑意都没有淡下去。
直至缓缓回过神来她在说什么,愣住了。
“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皱眉想了想,反应过来,以为自己了解了她的意思。
“去哪里?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虞惊夜有些不乐意。
“我不去,我才刚回来,要和师尊再多待些日子。”
他才刚表明心意,正是该在她身边彰显存在感的时候,怎么能这么快离开。
而且那玉虚宗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清竹,他如何能放心。
若他一走,那清竹趁虚而入怎么办?
虞惊夜想着,眉头也轻轻皱起来。
乔珍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转目看向虞惊夜,望见他模样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是理解错了。
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平淡冷静道。
“虞惊夜,离开玉虚宗,走吧。”
她意思更清晰的重复了一遍,虞惊夜才终于,缓慢的,清楚的,渐渐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并不是让他去执行任务。
也不是觉得他烦了,赶他出去一段时间。
而是让他走,彻底走,要将他逐出师门。
太过突然,没有丝毫征兆的话,让冷静如虞惊夜都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仍觉不可置信。
他尽力的勾起唇角,想扯出一丝笑意。
“师尊在说什么,莫要与弟子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乔珍的目光反而渐渐坚定下来,再没有了方才的柔软,这样的表情在夜色里甚至显得有些冷。
她看着虞惊夜。
“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虞惊夜,今日之后你便被逐出玉虚宗,再也不是我玉虚弟子,此后也不得再踏入玉虚山门一步……”
“开什么玩笑!”
乔珍的话还没有说完,骤然被虞惊夜的怒声打断。
那个从来都冷漠的,甚至应一灵说他不像个人,连点情绪的都没有的虞惊夜,在这一刻,愤怒的,难以接受的吼出声来。
他本来是那么高兴的跟她出来,却没想到居然是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不仅浇灭了他所有念想,还要把他扔的越远越好。
“为什么!”
虞惊夜猛然向前一步,紧紧攥住了乔珍手腕,迫使她转身看向自己,目光灼然到甚至隐隐有疯狂的迹象。
“你要赶我走?”
“因为什么?”
这四个字从齿关挤出来,虞惊夜眼眶都微微有些泛红,带着明显的愤怒,不明显的委屈,以及惊心的疯意。
“就因为我心悦你,因为我亲了你,因为我克制不住的想你,你就赶我走?”
“就因为这些你就不要我了!”
“你放手!”
虞惊夜难以克制之下用的力道极大,像是铁箍一样紧紧禁锢着乔珍手腕,让她都感到丝疼痛,挣扎了几下,却居然没能挣扎开。
于是便一边被虞惊夜抓着手,一边抬头冷淡又坚定的看着他。
“是,我不要你了,不必等明日,此刻你就离开玉虚。”
说完,乔珍深吸一口气,在虞惊夜心神激荡之时,猛然抽回自己手腕。
“从此往后,你也不再是我清羽弟子。”
“我不走!”
虞惊夜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么狠心的话都说出来了,没想到她竟然要彻底和他断绝师徒缘分。
骤闻那句话的瞬间,瞳中疯意燃到顶点,眼眶周围的红深到触目惊心,显然是对这个回答难以接受。
可同时,又莫名的让人觉得他委屈,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
仿佛一只将要被丢掉的困兽,又恨又怕急得要死,用愤怒伪装着自己,实际上却围着那个要一脚踢开他的人不停打转。
就这般,虞惊夜又往前一边,逼近到乔珍身前,声音稍微软了下来。
“你不喜欢我说心悦你,那好,我不说了。”
“你不想我表明心意,那好,我会忍着,我会偷偷想你,不会让你知道。”
“师尊,”怕被甩开,他没敢再去拽乔珍的手,指尖牵住她衣袖,“别再说那样的话,别赶我走。”
他从前多高高在上啊。
当他还是林珂的时候,乔珍跟他说句话都困难。
却不想这样一个人,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但是作为清羽仙尊,她今日必须要赶他走,或者说放他走。
不然等到明日仙盟之人前来,虞惊夜必死无疑。
虽然强如虞惊夜不会死就是了,但作为清羽仙尊,她还是要尽力护住她这位好徒弟。
所以她现在,也必须赶他走。
“虞惊夜!”乔珍提高音量震了他一声,伸手想拽开自己衣袖,却几下没能拽开。
她便松开指尖,轻舒一口气,下一刻狠下心来。
挥指间斩出一道寒光,割碎了虞惊夜手中那节衣袖。
兹拉。
布帛破碎的声音于寂静深夜裂开,虞惊夜的手也随之落了空,掌心只剩下一块轻飘的布料。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空了。
虞惊夜垂眸望着掌心,半晌之后才再抬头看向乔珍,胸口不断起伏着,眸中燃起剧烈的光,几欲发疯。
“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到我仅仅只是展露心意你就容不下我了?”
“那你究竟喜欢谁?那个清竹?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杀了他!”
在这个世界里,虞惊夜还是第一次在乔珍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凶性与恶意。
乔珍的表现自然也是惊讶的,愤怒,往日里的清冷一双眸子燃上不可置信。
“虞惊夜!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珍自然知道,这就是虞惊夜这狗男人的本性的。
可若是作为清羽仙尊,她此刻或许会想,他果然是魔族,这样的凶性这样的恶意,终究是遮掩不住。
虞惊夜都到这地步,马上就要被赶走了,也不再伪装自己。
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光却充满愤怒恨意。
“我说,我会杀了他。”
“你要是赶我走,我就杀了他。”
铮!
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黑夜中寒如冷雪的光芒一闪,乔珍的灵剑天机发出悦耳轻鸣,唰的一下对准了虞惊夜。
与此同时,她看着青年的目光也寒了下来。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珍剑都□□了,虞惊夜却比她更激动,看着手执本命灵剑对着自己的人,眸中光芒寸寸破碎。
“你居然,拿剑对着我。”
“我就只是说他一句,你就这样对我,原来他竟对你如此重要,好,好。”
虞惊夜连说了两个好,下一刻骤然愤怒。
“既如此,我必杀他!”
对于虞惊夜方才的话,乔珍确实不喜他对清竹口出恶言,却更恨他凶恶成性。
心想这辈子他不愧是魔族,骨子里依旧是那副没有人性的样子,不把任何人的性命当回事。
可比起这些,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必须把虞惊夜赶走,必须让他离开。
然而看虞惊夜现在这副不依不饶发疯的样子,不下狠手,他是不会死心离开了。
乔珍心里怀着对他冷漠的恨意,也含着必要将他赶走的决心,狠下心来,指尖往前重重一刺。
“噗!”
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天机剑剑尖整个没入虞惊夜胸膛,瞬间开出一朵血色的花来,飞溅的血珠扬起在两人相对的视线之间,又很快落下。
那时,虞惊夜胸口已是鲜血淋漓。
乔珍的狠心出乎了虞惊夜意料,他完全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
被刺中后似乎怔愣了,动作缓慢的低下头,看向自己胸膛,还有那把寒剑。
刺痛让他不由得轻轻咳了一声,就这么望着鲜血淋漓的胸口好几秒,半晌之后,竟像疯了一样,轻笑出来。
因为虞惊夜在这一刻深刻的意识到,她赶他走的心是这么强烈。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仅仅是一剑之隔,却又像是遥远到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的人,更深的笑了起来。
衬着此刻这场景,竟有几分惨然。
“他们总说我冷心冷情,却原来,师尊比我更狠心。”
“这一剑,弟子深刻的记住了。”
“可是……”
虞惊夜望向乔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委屈,是倔强,是诸多说不清的情绪糅杂在一起。
他伸出手,攥住了胸口天机剑锋,利刃瞬间割破他手掌,鲜血淋漓。
虞惊夜却置若罔闻,就这么看向乔珍。
“我不走。”
“你!”
纵然是乔珍都被他这动作惊住。
想抽回剑,却被虞惊夜紧紧攥住,动作间拉扯的他掌心流落更多鲜血。
乔珍不得不停下,惊心的想他真是疯了,不要手了么!
只是撵他滚,又不是要杀他。
再望向眼前几欲发疯的虞惊夜时,眸光简直震动。
为了好玩,她本来不想挑开的,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不得不说了。
乔珍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挣扎,半晌后轻舒一口气,眸光复杂的看向身前青年。
“虞惊夜,你堕入魔道多久了。”
她这话一出口,虞惊夜微怔。
这才真真正正的明白,她赶他走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望着乔珍,惨然的笑了一下。
“居然是因为这个。”
“可我是魔又如何,师尊不是也说过,魔中亦有良善之辈?我没有用魔气伤过任何人!你为何容不下我?”
我只是想,更好的站在你身边。
他不否认他想变得强大,但他更想的是她。
“你还在骗我!”乔珍却是不信的,闻言清冷的眼中泛起涟漪,“你既是魔族,不夜城你进去了吧,是不是你亲手伤的一灵!”
虞惊夜张了张唇,罕见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我,没想杀她,只是警告一下而已。”
原本是想的,可想到你不喜欢,我哪里还会做。
乔珍深吸一口气。
“那从那一刻起,便错了。”
“不,从你堕入魔道起便错了。”
“正邪不两立,我是仙门你是魔族,已是殊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堕入魔道,又是如何堕入魔道,也不想知道。念及多年师徒情分,你走吧。”
“玉虚宗,我身边,都已再容不下你。”
“容不下,”虞惊夜轻轻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正道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比我重要?”
乔珍冷着脸:“自然。”
虞惊夜呵呵轻笑出来,那笑声明明是浅的,内里蕴含的却满满都是疯意。
“你宁愿,宁愿扔了我,也要护着这正道,狗屁正道!”
“你今日要赶我走,来日我就毁了你的正道!”
“虞惊夜!”乔珍厉声呵斥。
虞惊夜双眼通红:“要不要试试?”
他发了疯,乔珍便发了狠。
银牙紧咬就着虞惊夜还握着剑锋的手,更深的刺了进去。
虞惊夜没有躲,被这凶狠的一剑刺的更深了,胸口处的鲜血溅了老高,又落下来,染了他一身。
唇角也不由自主的溢出鲜血时,他似乎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膝间微曲,下滑,无力的单膝跪到地上。
可即使这样了他还是不死心,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拽住乔珍雪白的裙角。
“师尊,弟子,不想走。”
“你不是说过,无论如何不会弃我于不顾么?”
“我来想办法,我能留在你身边的,我只是修魔,又不是杀人。”
“弟子可以保证,从今往后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虞惊夜抬起头来,眸中疯狂渐渐褪去,转而占据上风的是明显的委屈。
“我会偷偷喜欢你。”
“我不想走。”
“虞惊夜。”
乔珍垂眸,望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人,轻轻叫出他的名字。
虞惊夜应声抬头。
那一瞬。
望见的是一道寒如雪的剑光划下,那是她的天机。
下一刻,虞惊夜似乎感到体内有一处骨骼破碎,他全身上下的灵气也骤然崩溃流逝。
过了一秒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那是他的仙骨,被她一剑斩碎了。
他这些年在玉虚宗,在她手下所学仙术,随着仙骨的破裂,全都没有了,全都被她一剑毁了。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随后传来的才是迟缓的剧痛,虞惊夜猛然吐出一口血,手撑在地面,痛到身体整个在抽搐。
但比身体更痛的,好像是他的心,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她亲手撕开了一样。
虞惊夜手撑在地上,垂下的眼眶通红,不再是疯的,而是难过的,是痛的。
她可,真狠啊。
乔珍站在他身前,垂眸望着狼狈半跪在地上的青年,眸中情绪复杂。
“虞惊夜,你既入魔道,也不必再修仙门道术。”
“从前种种我便收回,从此往后,你我之间也再无缘分。”
说完,乔珍不再留恋,抬步跨过虞惊夜身边,就要离开。
动作间,她雪白的裙角从虞惊夜面前划过,如将要消散的雾,终是再也抓不到了。
虞惊夜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明明是她说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可如今,亲手,甚至狠心将他扔掉的,也正是说出那句话的那个人。
这种想法入心头,虞惊夜觉得自己被疼痛撕扯的更剧烈,视线也愈发模糊。
他跪在地上,捂着流血的胸口,低着头,眼帘轻垂,冲着黑夜轻轻开口。
“真的不要我了?”
他背后,离开的乔珍没有回头。
“嗯,不要你了。”
得到回答的虞惊夜笑出声来,抬眸,望着苍茫黑夜,缓缓闭上眼,再也撑不住的倒在黑暗中。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想。
真狼狈啊。
像条狗一样被她扔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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