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黑夜,万分沉寂,纵使是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怜雨观也静默了,这又逢了雨,雨滴打在瓦上,叮叮咚咚的,清脆而又明亮,但在一片静谧之中,也就只有这雨淋漓的声了。
怜雨观中,一人轻抬手,箫触唇。一只玉箫吹彻长夜,箫声送至远方,就在那远方,另一人在喃喃低语“蓦卿,你一直在等我吗?”
箫声随风、随雨荡漾,亦飘扬。雨丝缠绵,曲亦缠绵,缠绵或是,或是刻骨的思念,或是守候,或是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复杂感情。想必这吹箫人自己,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若是这世上事事都说得清,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呢?
那箫通体朗润晶莹,一点赤红的朱砂,似点在吹箫人的嘴边,又似点在那管白□□箫上。箫生的好看,吹箫人亦好看。她生得一副清秀面孔,似文弱书生,着青衣,一只木簪束发。可这么一张标致的脸上,却是愁云密布,哦,这个词用的不准确,她这不是愁,应是忧思吧。
这是青蓦没错,却与平日里那个笑语盈盈的青蓦散人不太一样。
她依旧是笑着的,这笑,却是苦涩的笑。
雨夜,自是没有月的。怜雨观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青蓦没有点烛,祈愿的花烛也早已在众香客离去后被小道士们熄了,这是怜雨观的惯例。但这也并不耽搁她吹箫,那唇边的一点朱砂,伴随这她的指尖祈福。
她这一曲,唤作思离,有招鬼访灵的功效,可以用乐语鬼类或灵物交流。
片刻,便请来了一只鬼类灵物。
待的灵物现身,青蓦脸上的忧思却如冬去春来时河面上的冰一般裂开了,崩掉了。她不禁无语,“那个,点苍,你没必要每次我吹箫都要出来吧,啊。”
来者精灵般的翠绿短发,挽了双鬓,鬼灵精怪的绿瞳,配一条毛绒绒的白抹额,颇为俏皮,不正是那玉马镇纸的灵物点苍吗?这可真是老熟人啊。
她到好似有理,道:“你要吹,难道不许我来?你那曲子招魂,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不来也是被你闹得没法安生睡觉,出来了,至少比堵着舒服!”
“我怎么没见点霜出来啊?”青蓦又问道。
“那是因为他年纪小,修为低!”点苍答得理直气壮。
“那倒要瞧瞧是谁年纪小,修为低。”点苍却不知何时身后已伫了一人,那人冷冷道。这位便是点霜了,银发星瞳的白衣少年,默然静立。点苍还要分辨,点霜却似不屑与她讲论,自回到剑上休息去了。
在众法器中,点霜年纪才是最大的,修为自也是最高的。就以那支曲子为例,点苍可能会被扰的受不了,但对于点霜来说就不会有什么影响。青蓦噗的笑了,法器之间的插科打诨似乎驱散了些原本哀伤的气氛。她的手不禁抚及髻边的木簪。这支楼兰与过去的那支虽样貌一致,却早已不是过去的那支了。真正的那支,同点苍他们一样,也是有灵物的,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孩子,但他早已随着楼兰本体化为灰烬,烟消云散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又雕了这支,不过是给自己留的念想罢了。
“蓦,这次你还要我为你找魂灵来?”点苍正色,问道。
“是,这次还要麻烦你了。”青蓦点点头,答道。
点苍却犹豫了,青蓦一直看着她,等她的回答,她纠结了良久,才似下了很大决心,把这个答案告诉青蓦。她道:“这次,怕是请不来了。”她低头,略有歉意,“蓦,你已吹了十六年箫了,这周围的灵物你早已问遍,我的那些朋友们若要是觅到了踪迹,一定会同我讲的,我当然一定会同你讲的,可是,”她突然扬起声调,劝道,“蓦,这么多年了,你真信他还留存于世?他也只是个灵物而已。”
青蓦的神色,像是早已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她脸上不是平静,仍流露出了不甘,但最后,她也只是说:“我信,”她浅笑,“他不只是灵物,他是一个留下来的痕迹。人即便是死了,也会在这世间留下了痕迹,也就是鬼。而且我也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话是这般说,青蓦心中何尝不清楚,可是在渺茫的希望她也想要追寻,最后,只得言:“点苍你早些回去吧,我再试试。”
“罢了罢了,随你吧。”点苍见着青蓦这般坚定,也只得摇摇头,在半空中消失。
青蓦目送她离去,嘴角勾起一道弧度,“无果么,又是无果么。”她虽然笑了,但却分明有些自嘲的味道。“还是我学艺不精。”她虽向来对自己的箫有信心,但此时,她宁愿不要这份自信。
“蓦”她本已暂止了曲调,点朱却发出一声嗡鸣,是在唤她。
“点朱”她吹箫应答,又幽幽的道,“你也是来劝我放下的吗?”
“不,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能将弄梅改变曲谱,自作一首新曲子,仍不失原本的效用,还能赋以不同的感情,言不精,又从何谈起。”
点朱现身,黑发,褐色的瞳,眉心一点朱砂。
“若非不精,为何十六载未得应答,悉皆无果。”
点朱不言,许久才轻声叹道:“蓦,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让我如何劝你?罢了,劝了也没用,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放不下,虽一直等下去也无妨,怜雨观,不也挺好的吗,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正是你喜欢的吗,但若有些事注定没有结果,还是不要太执着了。”
“其实,”她耸了耸眉,道,“其实,我只是,只是不愿看到你这般忧愁,你是爱笑的,可在每一个吹箫的夜晚,你从来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我们跟着你,自也是最护你的,,你不高兴,我们心里也不会好过的。”
“无果便无果吧,我心甘,已等了十六载了,再多等个几载又何妨呢。”
言罢,她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吟道:
“十六余载问鬼神,一曲思离谁曾闻。
夜半怜雨伴箫梦,愿君归兮只作风。”
听到青蓦这般答,这般吟,点朱微微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都这样了,她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青蓦本正吹箫,却听闻咚咚咚三声响,箫声戛然而止。
点朱也在半空中消失。
这深更半夜的,是谁,叩响了怜雨观的房门?
青蓦将点朱收好,挂回腰间。她行至门前,手才抬起来,却不由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有些快,手都有些抖了。
她稳了稳莫名紧张的心情,将略有颤抖的手放在门上。
稍用力,嘎吱,门开了。
门开了几寸,刚好能看到门外黑色的雨夜。
她正欲问,却在一抬头间,来者的相貌映入眼帘,不由得她一惊。在她的记忆之海中惊起了涟漪。多少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的夜叩门,也是这样的黑衣少年!
来者没有带伞,着一袭黑衣,虽浑身上下都被雨淋得湿透,但神色很是从容,半点不减眉宇间的傲然,恰与多年前的那幕重合。
正是青蓦她魂牵梦绕了十六年的那一幕!
他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面容俊美,俊美到女孩子都会看呆的那种,简洁利落的黑衣勾勒出他高挑且完美的身材,他小腿笔直,黑靴束的甚是好看。
他负手而立,一双眸子紧盯着她,就好似要用目光穿越她的灵魂。
她还没回过神,对方却已先开口:“道长可是这观的观主?在下夜行过岭,道中逢雨,可否留在下在这观避避雨,歇歇脚?”
青蓦才免作平静,道:“公子进来吧,外面雨大,公子进来再讲罢。”她将他让进来,去合了门,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觉,各种情绪在交杂。她轻将手放在点朱上,分辨点朱的颤动,点朱是在说:“燕离不是战死了吗?”她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这总不能是自己招来的。若招来的是魂,尚可理解,可这,连鬼、尸都不似,若不是她招来的,又为何出现的时间如此这般巧。
“我不知道,相貌是与阿离一致。”她心道。但此时既无法吹箫,也无法应答。
此刻,她心中,竟说不出是惊更多些,还是喜更多些。
无果么,看来不一定那。
她合了门,去取了一把油纸伞,青蓝色伞面,在她手中缓缓绽开。她抬起头,轻声道:“公子请随我来,后院有一间闲置的客房,公子可以在哪里过夜,明儿一早再上路。”
她一回首,却见那人已在左角青蓦常惯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收了傲然,笑眯眯的瞧着她。“道长也不问我是谁,不怕我是□□老大吗?”
“你已道‘夜行过岭’必是过往的路人,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我这观并不是在过岭的必经之路上啊。”青蓦问及这,那人的神色却明显有些怅惘。
“我,听见,道长吹箫了。”他一字一顿的说。
他又补充道:“我,曾经,听过这箫声。”
“哦,是吗?”青蓦笑了,问道,“那你觉得我这箫如何啊?”
“道长的箫,比我过去听的那精绝了许多,道长的箫声中,是缠绵,缠绵的思念,刻骨的思念,在道长的心中,有一个人。”他一板一眼,严肃的应答。
“你可知,我这支曲子,唤作思离。”她敛了笑,神色竟有些黯然,她轻声道,“你听得懂,是的,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在过去一直陪着我的人,他走了,我便等他,仅此而已。”
“道长这箫,我见过,可是唤作点朱,这观,可是唤作怜雨观,道长可是怜雨观青蓦散人?”
“是”
“如果道长愿意,可以唤我作,”
“阿离。”
一声“阿离”穿过了她的思绪,她已有些困了,朦胧中唤了一声“阿离”,他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在呢。”她也似乎很满意的“嗯”了一声,便不知所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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