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匿名短信 2

第一节课后，天空开始放晴。走廊上响起了激动的雀跃声。这些高三的孩子，饱受学业摧残，本以为一周一次的体育课又要泡汤，结果老天开眼，还了他们的愿。

        冬天终究不是下雨的季节。

        男男女女下了楼，像一群久未充饥的恶狼。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们在操场上扯着嗓子欢腾，直到铃声响起，终于安静片刻。

        拉开窗帘，放阳光进来尽情撒野。

        梁老师喊了两声口号，便放学生自由行动，男生们大都选择了篮球，释放多余的力比多，女生们则三两成群地围着单双杠闲聊。梁老师更加无聊，莫名其妙地向隔着老远的二楼玻璃窗后的我挥手。

        我回应了挥手，便关上窗，戴上耳机，改我的作文。

        这是一项头疼的任务。

        之所以说头疼，是因为大部分学生并没有写作的天赋。让他们绞尽脑汁写作，既让他们痛苦，也让我反胃。一篇又一篇内容单调，思想单薄的文章，味如嚼蜡。

        客观上说，学生生活简单，一般时候，不是闲在家里，就是忙在学校。而且他们信息量太少，即使偶尔用手机看看新闻或者花边消息，对世界的掌控力终究也太孱弱。一个生活简单而对世界掌控力又不足的人，怎么能把文章写生动呢？

        不过有特例。

        第一次接触海思琪，是从她的作文开始的。她写了一篇关于友谊的文章，对友谊的本质剖析地十分到位：

        友谊就是人的影子，只有在光明中坦承相见，它才会出现。

        “很有深度！”我当着全班表扬她。她微笑着，眼中露出信心十足的样子，从此，便对作文越发热爱起来。

        一阵“滴答”声从天而降，惊醒了我。回过神来，我发现墙上猫头鹰式大钟的时针正停在九点上。这是第一节课结束的时间。继续看下一本吧，我想。

        还是恶心的写法！明明妈妈尚在人世，却偏说得了癌症死去。不孝的表现嘛，真是的！

        实在看不下去，我深吸一口气。提前看海思琪的作品吧，我自言自语。平常，我都是把它作为最后一本来看的，但是今天，我却不知为何想要马上见到它。

        奇怪，没有找到！

        我试着把全班作文本再查一遍，还是没有看到。数数册数，53本。

        果然，少了一本。毫无疑问，海思琪没交。

        不可思议。

        从没出现这种情况。海思琪没交作业，这是第一次。

        “思琪，你的作文没交，这可是奇闻哦。”第二节下课铃一响，我就把她叫到办公室。她穿着粉红色的呢绒外套，微卷的披肩发散落在领口前面，透露出成熟女人才有的妩媚。

        得益于上个学期爆发的校服事件，海思琪才能尽显外表的优势。本来就是不合理的规定，校方没有做任何意愿调查，就果断地宣布所有学生都要求穿戴校服，说是新校服看起来十分阳光、大方。学生们意见很大，特别是新校服被曝光为难看的土灰色运动装时，他们再也忍受不了，不知从哪里弄来横幅，聚集在操场上，向校方抗议。起初只有几个人，没多久，操场上就站了几百号人。亓校长十分恼火，但又不能不重视学生的力量，于是不得已做了妥协，恢复学生自由穿戴的权利，不过为了挽回自己若干面子，对学生的穿戴做了较为苛刻的规定。一时兴起的学生总算没有太过反对。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作为高三一班的班长，她始终没有出现在操场上。她选择了沉默。但她显然很享受胜利的果实，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精于打扮自己。她实在是另一种风格的美女。

        “郑老师，我作文本不见了。”她嘟起了嘴，眉宇有些紧蹙。

        “不见了？”我一惊。

        “是的。昨晚还在的，今早一来就没有看见了。”

        也没什么奇怪，我想。海思琪的作文出类拔萃，全校闻名。

        “一定是人家借过去欣赏了，别急，再等等。”

        “我也这么想。”她的眉宇紧蹙感散开了，像一朵淡雅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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