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来

　　

　　秋风乍起，带来丝丝凉意，林如海坐于船中，神色寂寥。由已逝的林侯，想到现代的父母，不知他们的身体怎么样了？

　　“老爷，该睡了。”随着林如海归家的洗砚轻声劝道。

　　林如海瘦了好些，衣衫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松烟打来热水，伺候他泡脚，“老爷又瘦了，到家太太肯定会怪咱们没伺候好老爷。”

　　林如海笑骂了他一句：“就你想的多，太太再不是那样的人的。”

　　洗砚才要开口，便听有人开口：“咳，老爷，玄一有事要禀。”窗外传来玄一略显低沉的声音。

　　林如海道：“进来吧。”

　　玄一几人是林如海的贴人随从，用贾敏的话来说就是保镖，他们只保护林如海的安全，贴身伺候的事儿，还是由洗砚、松烟等几个小厮来做的。

　　“这是都中来信。”贾敏大约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丈夫差不多该回来了，便派人迎了出来，正好这里遇上。“太太派了八卦与九转来接老爷了。”

　　林如海想到妻子，面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道：“叫他们来回话。”他迫切想知道家里的妻儿怎么样了。

　　“八卦与九转就在外面，小的叫他们进来。”玄一行礼后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了八卦和九转进来。

　　八卦与九转两个一胖一瘦，一个常年笑呵呵的，一个终年面无表情。两人先给林如海行礼，林如海一指屋内的椅子：“坐下说。”

　　两人谢过，于椅子上坐下。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等了几天？家中可好？临来太太有什么吩咐？”一别三月，林如海有太多的事情要问，神色之间颇为急切。

　　八卦身材很是圆润，脸上也总是笑呵呵的，让人观之可亲，他与九转一起时，都是他来说话。“太太和大爷都很好，只是家中下人有些不大安份，太太也都按下了。咱们是刚刚才到，还好没错过老爷，不然接不到人，可没法跟太太交待。”八卦罗嗦了一大堆，把家中诸事和林如海说了个明白，并未报喜不报忧。这也是贾敏的意思，必须让丈夫在进家门前，将家里了解清楚，省得回来摸不到头绪，再要被那些人糊弄。

　　林如海一直含笑听着，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到没显得如何生气。这些情况，早在他走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却还没有他们夫妻预料的那么严重，全在可控范围内。反正他老婆已经把人都查得差不多了，只等着他回家，直接收拾人就好了。

　　说完家中诸事之后，八卦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忠顺王爷去了，就在半月前。”

　　林如海一愣，他三个多月前还见过忠顺王，精神着呢，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啊？“什么病？”反正不管忠顺王怎么死的，都必须是病死的。

　　“说是风寒，不过七、八天，人就没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这是启祥帝发现自己身体状况不好，开始清理朝堂了。不过，这些跟他都没关系，他只管老老实实的在家读书，教儿子，待守孝期满去下场应试就行了。

　　在都中的贾敏，一点也没闲着，趁启祥帝清洗朝廷的时候，下手买入了很多良田和店铺。为了这个，她动用官中银子的时候，甚至还提前收拾了一个管事的，也让大管家林良、二管家王安十分不满。

　　至于江南，因着林如海扶灵回姑苏，买田地铺子的事儿，她便没用甄家，直接把钱给了林如海，让他去出面。因着林如海是贾代善的女婿，甄家的人到没为难，反而帮着林如海选了不少上好的良田，而且价格压得很低，让林如海不得不承了他们家这一份情。

　　林如海归家那一天，贾敏刚刚见过赖嬷嬷，听到丈夫回来了，贾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喜动颜色。

　　赖嬷嬷一见，识趣的告退了。

　　贾敏笑道：“今日就不多留妈妈了，你回去跟母亲说，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太过挂念。”

　　“嗯。”赖嬷嬷才退出正房，就见一身风尘的林如海大步走进了正院。她连忙过去行礼，林如海虚扶了一下，又笑问了一句：“老太太可好？”

　　“好着呢。”赖嬷嬷笑着回了一句，又行了礼，跟着丫头出去了，临出院子时，她回头看去，贾敏已经迎了出来，被林如海一把揽住。赖嬷嬷不自觉的红了脸，笑呵呵的走了。

　　夫妻分别三月，再见面时，才发现彼此想念的很。携手回屋时，又相互依偎着坐在了起来，手一直就没舍得松开。

　　“瘦了好些，还是晕船么？”贾敏细细打量丈夫，黑了瘦了，到是精神看着还好。

　　林如海一笑：“还好，坐习惯了，到也不怎么晕了。”他也打量着妻子，面容红润，杏眼含笑，气色极好，“看你气色不错，我便放心了。”

　　“睿儿可好，三个月不见，怕是都忘了我这个爹了吧。”林如海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儿子。

　　贾敏指了指里间，“他睡着呢。如今已会爬了，天天淘气得很。”

　　林如海一听，那里忍得了，便想去里间看儿子，被贾敏拉住了，“你这一身的土，还不去洗漱了再来。”

　　林如海三月未见老婆的面儿，着实想念，一捻她的手，悄声笑道：“你和我一起洗。”

　　贾敏嗔了他一眼，也悄声说：“咱们现在可守孝呢。”

　　“呃，你帮帮我就好。三个月，憋死我了。”林如海拉着贾敏的手不放，轻声央求。

　　磨得贾敏戳了他一指头，“行了。”

　　林如海当时就笑了，兴冲冲的吩咐：“打水来。”

　　这澡洗了足有一个时辰，直到小胖子睡足了觉起来，自故自的玩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他娘出来，他转着小脑袋找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急得大叫起来。

　　贾敏听到儿子的声音，推开还粘在自己身上的丈夫，“你自己慢慢洗，我出去了。”

　　林如海悻悻的道：“臭小子，专会搅他爹的好事。”

　　奶娘这时已经抱了小胖子满地转了，一个劲儿的哄着，可小胖子根本就不领情，眼见着黑亮的大眼里已经浮了一层水光，小嘴扁扁的，就要哭出来了。

　　贾敏换了衣服，随意挽了挽头发，急忙过来接过儿子，在那委屈的小脸亲了两口，“乖乖，不哭，阿娘在这儿。”

　　胖小子一见贾敏，两只肉肉的小胳膊就环上她的脖子，小脸偎在妈妈颈窝处不住的磨蹭。

　　“让我看看，咱们的小男子汉怎么还哭鼻子？”胖小子营养特别好，很是压手，贾敏抱了一会儿，便将他放在一边的炕上，摸着他的小脸笑问。

　　小胖子不肯下来，蠕动着身子就往贾敏怀里爬，满是坑坑儿的肥爪已经摸上她胸前的高耸，还抑起小脑袋冲着贾敏直乐。他这是饿了，要开饭了。

　　贾敏故意逗他，“宝贝儿，有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儿？”

　　“啊……啊……”小胖子对着他娘笑了半天，也不见他娘有动作，立刻就急了，自己伸手去拉扯贾敏的衣服，还不时“啊！”上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的情绪。

　　贾敏把两只胖爪子巴拉下去，严肃的一指座钟，“还没到你开饭的时间呢，要不咱们喝点水？”

　　什么没到吃饭时间啊，我不懂，我就是要吃，要吃！小胖子契尔不舍的往他娘怀里扎，最后被逗急了，小脸憋得通红，憋出两个字：“阿娘……”特别清晰，让贾敏一下子就愣住。随即就是狂喜：“乖乖，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哇……啊……”阿娘好讨厌，就会逗人家，我要吃奶……胖小子屡次要吃的，都失败了之后，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林如海这时已经打理好了自己出来了，闻声直奔老婆身边，“儿子怎么了？”

　　贾敏翻了个白眼，伸手解开衣服，果然小胖子一见他娘的动作，立刻就不哭了，眉开眼笑扑过去，张口就咬住一个，努力吸｜吮起来。

　　林如海看得眼馋，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另一个，却被他儿子一脚把手给踹走了。那小子一边努力吃，一边还拿小眼睛瞅他，他居然从儿子眼里看出防备来？

　　尼玛，你个小东西，这是我的知道么？只不过暂时借你用一下而已。欲求不满的蠢爹，做了一件让贾敏哭笑不得的事，他居然按住儿子的小脚，也扑上了另外一个。还特别幼稚的示威，“哼，臭小子，你抢不过我的。”

　　他是抢不过你，但是他能哭。

　　小胖子一见怎么努力也挣不过他爹，果断嚎啕大哭，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落。哭的他娘这个心疼，直接扯着耳朵，把他爹教育了一顿，勒令他坐离自己三尺远，小胖子才笑了，胖脸上还挂着泪珠呢，就迫不及待的又扑了回去。这回他吃两口，就转头看看刚刚跟自己抢伙食的坏蛋，一直到吃饱了肚子，按照平常的作息，他该自己去玩了，今天却还死赖在贾敏怀里，怎么都不肯自己呆着，黑亮的大眼一直盯着林如海看。

　　“老婆……”林如海幽怨的看着相亲相爱的母子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嘤嘤嘤，儿子和老婆是一国的，独把他自己扔出来了。

　　贾敏安慰丈夫，“这个小东西最近还始认生了，不熟悉的人都不让人家抱。你走了三个月，他不认得你也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这个不是过几天，而是足足过了小半个月，林如海才慢慢被儿子接受。小胖子会对他笑了，会跟他一起玩，偶尔在他的逗弄之下，还会无意识的发出爸爸的发音，这让两世以来，头一次为人父的林如海心喜若狂。那一天的宝宝日记，他足足写了八页之多，其中一多半都是在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林如海归家，萧谨与杨泽几人纷纷上门，看到林如海的头一句话都是：“如海，怎么瘦得这样厉害。”他们都当林如海半年之内，接连失去双亲，才会伤心至此。其时，林如海纯是晕船，吃不下饭，再加上确实心情阴郁，才会瘦得这样厉害。

　　“伯父也不想见你如此伤身。”杨泽劝他道。

　　林如海拱了拱手，表示谢过，“我知道。”

　　杨泽道：“忠顺王世子已经承爵了。”

　　“这么快？”林如海一怔，不是要考试么？

　　“圣人伤心兄弟去逝，格外开恩的。”

　　“哦。”

　　林如海跟忠顺王世子没什么交情，到是慕霖好像跟他沾了些亲戚的关系。杨泽意有所指的说：“那人极其顽劣，性情张狂，不大好相处。”

　　林如海笑道：“反正也与我不相干。”

　　“老王爷早年与你岳父不睦，这是都中各家都知道的，我是怕他寻你麻烦。”杨泽关切的说。

　　林如海道：“他既然养成这么个性格，也是个聪明人，便是来寻我麻烦，想必不会过份的。”

　　杨泽以扇敲手，“你就不怕他真是这么个性格？”

　　“那又如何？”林如海挑眉道，难不成打起架来，他还会怕他！

　　杨泽微微一笑，“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对了，把你儿子抱来让我看看。”

　　杨泽的老婆又怀孕了，如今已有五个月，看过的人都说会是个女儿，杨泽就起了跟林如海联姻的心思。

　　林如海笑着叫人去抱儿子，一边道：“怎么，你打算跟我做亲家？”

　　杨泽挑眉笑道：“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可，也要你生得出女儿来才行啊？”林如海斜眼看向杨泽，“你确定这胎一定是儿子？”

　　杨泽耸耸肩，“大家都这么说。”

　　“呵呵，大家说的也不一定是准的。”

　　两人说笑一阵，奶娘抱着小胖子进来了，杨泽一见，就笑了，“君子不重则不威，你这儿子，真是名够威武的。”这小子也太胖了点吧，整个人连脖子都看不到，就是一个小球长在大球上。不过，那双眼睛看着真精神，黑亮黑亮的。

　　林如海伸手抱过儿子，得意的显摆给杨泽看：“怎么样，我儿子可爱吧。”

　　杨泽解了身上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这个给孩子拿着玩吧。”

　　林如海扫了一眼，怀疑道：“你别是知道今天要见我儿子，特意带了块次品出来吧？”

　　杨泽瞪了他一眼，“看清楚了，五色沁的古玉，拿钱都没地方买去。”

　　“你这是替你闺女送来订情信物？”林如海打趣道。

　　杨泽哼了一声，“我闺女还愁嫁？”

　　“也对，都说生女肖父，冲着你这张脸，你闺女也错不了。”林如海点了头。

　　杨泽这两天对自己容貌的在意减少了许多，饶是如此，还是白了好友一眼，笑骂了一句：“滚。”

　　“宁王爷的儿子，我也见了，却是瘦得很，总是哭闹，也不大爱吃东西。”杨泽看着面前圆滚滚的胖娃娃，想起萧谨的长子，瘦得厉害不说，还没精打彩的。“慎之愁得厉害，请了无数的大夫，也没看出什么来。”

　　“你儿子，比慎之的长子还要小上两个月吧，我瞧着都能把那孩子装下。”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有人来报，说是宁王来了。林如海连忙迎了出去，小胖子心情正好，死扒着他爹不放手，林如海也只好带着他一起出去。

　　萧谨看起来沉重了许多，只是眉宇间有些轻愁。他一见林如海抱着儿子出来，就大笑出声，“你这是赚见面礼来了。”说着，一样解腰上的玉佩，放进小娃娃手里。

　　“快里面请。”林如海笑着相让。

　　杨泽就站在门口，一见萧谨就笑道：“才与如海提到你，你就来了。”

　　三人分宾主落坐，林如海便想让奶娘抱儿子抱回去，结果小胖子乍然来到一个新奇的地方，他还没呆够，死死抓着林如海的衣服，我就是不松手。

　　萧谨笑道：“他既不愿走，你就让他呆着么。”说着，不无羡慕的看着小胖子，“如海，你这儿子是如何养的，也教教我吧。”

　　“怎么？”

　　“唉，我家那小子，都要愁死我了。”提到自己儿子，萧谨就发愁。

　　林如海也不敢贸然出主意，“平日里都是内子在带的。”

　　“唉。”萧谨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去江南，一切都顺利么？”

　　林如海点了点头，“一切都还好，不过……”

　　“不过什么？”

　　“江南官场到是乱得很，人心浮动。”

　　萧谨沉默了片刻，“甄家哪里如何了？”

　　林如海很诧异，萧谨怎么单提了甄家，“盘踞江南多年，势力不容小视。如今孙、李两家既去，自此江南怕是甄氏一家独大了。”

　　萧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我前日去东平王府赴宴，偶遇了甄家的小姐。”一句话就说明了，萧谨为何要问甄家的原因。

　　杨泽嗤的一声笑出来：“这是要使美人计？”

　　萧谨微微一笑，“关键是那女子，并不十分美丽啊。”语气里满是遗憾。

　　林如海白了他一眼，“你呢？怎么想的？”

　　萧谨道：“与我妻差得远了，颇有娇柔造作之嫌，伤眼啊！”他表示的很明白，不想接受甄家的示好。“不过，也不知他们搭上了谁家，居然令我母妃知道了。”萧谨眼中煞气一闪，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江南又是个十分敏感的地方，甄家这到底是要帮他还是要害他？

　　杨泽眉心轻皱，“圣人对甄家很是眷顾。”为什么眷顾，杨泽比萧谨清楚。当日，先帝作皇子时，曾倾慕甄家一位姑娘，本想娶来做王妃的，却不想被人横刀夺爱。那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对先帝有情，居然在订下亲事不久就一病死了。因着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启祥帝对甄家很是宽容。这些八卦，有好些都是他爷爷说的。当然，启祥帝对甄家比较好，也是因为甄家是他的旧臣，在他做皇子时，就一直支持他。

　　林如海抽了抽嘴角，“你的意思的，圣人可能会把甄家的女儿赐给慎之做侧妃？”

　　“嗯，有可能。”杨泽点头，而且可能性很大。圣人对甄家的感情挺特殊，谁也不知道这份特殊到底源自什么地方，有很多都是大家的猜测。但是甄家这些年在江南行事越发嚣张，背后肯定有启祥帝的支持。他不想甄家败在新君手里，又想新君能掌控好江南，把甄家女儿赐给新君为妃是最简单的办法。

　　萧谨黑了脸，一个能在别人家里偶遇皇子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林如海很同情的瞟了萧谨一眼，“你家后院要起火了。”

　　萧谨“哼”了一声，暗道：既然进了他家后院，他又不会宠她，再有正妃管着，她能起什么风浪。难不成，他一个堂堂的皇子，还要卖身不成！

　　没过几日，林如海就听说，启祥帝给萧谨赐了位侧妃，正是江南甄家的二姑娘，三月之后入门。萧谨黑着脸带着老婆来他家，坐了一下午。林如海很同情，却不知道怎么劝，只能陪他干坐着喝茶。

　　贾敏笑盈盈的请了崔氏进屋坐，她自然也听说了侧妃的事，见崔氏面含轻愁，挥退了众人，轻声劝道：“你不必太为她犯难，听我夫君说，宁王爷并不是很喜欢这位侧妃。”

　　崔氏笑了笑，“这个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从我嫁了他那天开始，就知道，总会有侧妃进门的。只要他喜新不厌旧，给我嫡妃的尊荣和体面，我便心满意足了。再有，我现在有琛哥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那你为何……”贾敏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崔氏拉着她的手道：“不瞒你说，都是为了琛儿。这孩子，身子弱得很，这两天更是连奶都不大肯吃了。”这年代，幼儿夭折率很高，一不小心，孩子就没了。本来孩子身体就不大好，这两天看着更是弱了，连哭声都有气无力的，偏偏这时候，皇帝还给老公赐了个身家不错的小老婆，崔氏要是不着急就怪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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