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俊儿死了,李不候的心也死了。
大事一了,秦媛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这一次他便是真正要真正的成为一个“不候”之士了。
“俊儿……”秦媛抱着酒壶靠在皇帝为秦中和竖的墓碑上,这座气势宏大的墓上并没有刻墓主的姓名,上面只简简单单的刻画着两个正楷的“帝师”二字。
当日,宁焕臻对她下毒,逼迫景王利用严家留下的商会替他开辟商道之举铺路,景王更是亲赴西域与各国交涉谈判通商事宜。
当时秦媛就想过,或许这一身她就是斗不过宁焕臻的,因为她再如何都不可能对宁焕臻身边的旁人下手,而宁焕臻却可以做到。
如若当时景王没有在西域遇到伏击,生死不明。
或许她不会真正走上与南疆国合作的道路。
她原以为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即使有所疏漏,但至少也能接南疆之力给宁焕臻以重创,以报自己失去她的诚之之痛。
秦媛记着自己在宁焕臻身边替南疆传递消息的日子,也记着自己在开战之前设计逃离宁国,最后在南疆王宫居住,成为南疆王的座上宾的时日,更记得南疆国一路向北,势如破竹,直捣宁国皇城的日子……
那些日子,她每日都会做噩梦,梦到老秦问她为何不能信守自己的誓言,也梦到自己曾救过的百姓质问她为何为何要做叛国的奸细……
午夜梦回的时候,只有俊儿还陪在她的身边。
可最后俊儿也去了,在南疆王以为自己必胜,带着大军倾巢而出,景王忽然率领几十万大军自西域小国绕道进入南疆国境,杀入南疆王宫的时候。
俊儿是为了救她。
当景王杀入王宫的时候,留守南疆的监国太子便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宁国的阴谋,而曾经作为景王妃的她便成为了太子手上的唯一筹码。
“俊儿,我的俊儿……”
秦媛含着泪水,跌跌撞撞的扶着墓碑起身。
俯视着面前的石碑。
一阵微风拂过,吹散秦媛面上些许醉意。
“哼……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
当大局一定,宁焕臻迫不及待的将她接回京师,把老秦这些年的计划告诉了她。
一个从宁焕臻当上太子时就开始布的局。
这是秦中和自己与自己下的一盘棋。
她秦媛也好,景王也好,甚至是宁焕臻,都是她家那只老狐狸手中的棋子而已。
他先用秦家上下的人的命为新政,倒秦究竟倒的的秦家的势力,还是倒那些阻碍新政的人,现在已经不言自明。
留下景王是看中了他身后富可敌国的严家,更算准了景王重情的弱点。
就连自己,从去南临赈灾,莫名与南疆奸细接上头,之后中毒又被南疆使者所医,最后终于走上通敌叛国的路。
她以为自己是南疆的奸细,可其实她才是宁国放在南疆的奸细。
李不候真不愧是老秦的得意门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铲除宁国的称霸路上的劲敌南疆,也是为了秦中和一生所求的帝师之路。
秦媛低头嘲讽一笑。
她的母亲早早离世,老秦正真的亲人只有她一个,可她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老秦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他用一条命断了宁焕臻所有的退路,逼着宁焕臻往前走。宁焕臻若回头,他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恩师……
“老秦啊老秦,你一生悉心教导的弟子只有我与宁焕臻还有李不候三个,没想到我却是最没有得到咱们秦家的真传的。”
秦媛说罢,又仰头饮了一口酒,然后将手中的酒壶往着地上一掷,从袖中摸出那个雕花木盒,摆在秦中和的坟头。
“但愿我这一生再也不要和秦氏门生有所瓜葛了。”
秦媛穿一身布衣,驾一辆驴车,行在去南临的大道上。
她的身后放着一柄只留下半截的银枪。
钟芸曾宽慰她,好日子就要来了。
她想想也是,宁焕臻为秦家翻了案,赐景王亲王爵位,加封万邑。
可她的身边再无俊儿,她们五个姐妹,苏宛馨因争宠被梅贞害死,梅贞最后却为梅子昱跳下城楼……
这世间再也没有诗才绝世的双梅,也不会再有一曲轻舞艳惊五国的苏贵妃。
而还在的人。
钟芸嫁给了华公子,怀靖加封藩王,年后就该娶静和了吧,度宜总算是安下了心不在念着瑶琴,好好的守起了家业,而沈从仕沈大哥,自从梅贞时候便无心朝堂,整日守在内院与妻子相伴……
秦媛靠着车厢门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赶驴鞭。
那时钟芸绣花,陆姐姐抚琴,沈梅贞作曲,苏宛馨起舞,而她悠悠闲闲的在旁享受着这一番温馨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不该再想了。”秦媛晃了晃头,想要甩开这些回忆。
她曾答应俊儿要活的开心,她也答应过钟芸会好好照顾自己。
所以她要遵守诺言。
“俊儿,我一定帮你找到松将军。”秦媛微微侧过头对着身后的半截银枪坚定的说道。
“以后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秦媛将钟芸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随即挥舞鞭子,让前面的毛驴加快了步子。
至少现在她的诚之正赶在去南临的路上呢。
是啊,至少她还有她的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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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乾元殿。
宁焕臻修长的手指按着镇尺,早已被手指磨平的棱角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也将“当年我做唐天宝,愿把江山换美人”这一句在心中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掌灯宫人进来点灯,整个皇宫华灯初上的时候。
他才低声叫了周福海:“拿下去吧,去库房好好收着。”
周福海在宁焕臻身后伴了半天,终于听到了宁焕臻开口说了这一句,忙附身过去小心问道:“万岁爷,真的不派人去追吗?”
“派人一路好好保护着就是。”宁焕臻摆摆手起身。
周福海连忙拿起镇尺收好交给身边的小太监,然后又从宫人手中接过披风给宁焕臻披上。
“万岁爷何苦这样苦了自己?现在秦大人已经知道了一切,只要假以时日……”
“不必再说了。”宁焕臻从铺黄锦的案桌后走出,周福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这一世,我和她都欠了别人的。”
宁焕臻走出乾元殿,站在殿前高高的樨台的汉白玉栏杆边,想起南疆军兵临城下时,皇后与他生死相随的表白。
也想起曾在梅下作诗的梅妃,在玉露阁起舞的苏妃……
这一世的对对错错早已算不清楚,他欠她们的,她们欠他的……
“新春快来了。”宁焕臻没来由的说道,“也是时候该好好惜取眼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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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宏初年冬。
刚下过一场大雪,清辉寺的屋顶与环绕寺庙的群峰都被盖上了茫茫一片。
寺门口停着几辆华贵异常的马车。
一阵寒鸦飞过,带落几点积雪。
弓着背的周福海站在一间禅房门外,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明尘法师,这边请。”
待内中穿着红袈裟的看着约莫五十多岁的和尚出来之后,周福海便在前面给他带路。
“先帝说法师本是世俗之外的人,原不该相扰,但此事先帝觉得还是您去比较合适。毕竟秦大人与您曾经……”
周福海没有在把话说下去。
现在叫做明尘,以前曾叫林靖书的人也没接话。
半月前,先帝召他进宫,当时先帝已缠绵病榻多时,一张枯黄的脸上却依旧可以看出当年杀伐决断的风采。
先帝立下遗诏将帝位传给了皇后所出的皇子,然后便让人拿来了他之前在秦媛处见过的一个木盒。
先帝指明要这木盒随棺陪葬。
然后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去南临找那个人帮他问一句“如果朕愿意在奈何桥头等你,媛卿可愿意让朕来世实践今生未践之言”。
而现在他便是要出发去南临,那个当年他曾想陪着她一起去的地方。
先帝驾崩,京师城内外都是白绫白灯,与这萧飒雪景融成一片。
当初得到景王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去南临找她。
可他走出城门,才发现他根本放不下林家,也放不下傅柔儿。
他是喜欢傅柔儿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有秦媛的嘱托,当年傅家因为秦氏招致灾祸,他照顾她,一来合自己的心意,二来也算替秦媛做了些事。
等到柔儿去世,林家又有了两个公子继承家业的时候。
他募然回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去找她的资格。
秦中和曾是他爹口中的老狐狸大奸臣,而秦中和的那个混在皇子堆里念书的女儿,便就是他爹口中的小狐狸狐媚子了。
年少宫宴,他终于有幸见到了这个鼎鼎大名的秦小狐狸。
当时她正与**的谢怀靖二人钻在廊下偷看谢怀靖从府里幕僚先生那里偷来的小说。
“没意思。”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音道:“你家的那些幕僚不过如此,连书都不会挑,这《侠艳传》明显是删的干干净净的通行本,哪里还有半点侠骨柔情的味道?真是没意思。”
如此他便记住了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
后来他也陆陆续续听过一些关于这位秦小姐的传闻。
一直到景王将她从王府嫁到他的林府。
那日进门,明知皇上早有安排,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才跑出来为她在母亲面前求情。
这是个碰不得的女人。
从秦媛进府的第一天他心里清清楚楚的装着这一句话。
可他却还是被她吸引了,不是原先的那种掺杂着好奇的好感。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感情。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把聪明二字明明白白的放在脸上,但却又喜欢装糊涂,总是眯着一双微微吊起的凤眼……
这个女子的计谋,才华,心性,都让他感叹,甚至让他有些害怕。
他爹以前常说,幸好那秦老贼生的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以后肯定又是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
可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即便不是男子,也能祸国殃民……至少已经祸害了他,成了他心里的魔障。
十五日后,马车队终于到了南临,暗卫报告了秦媛的住处。
在一个日头不错的午后,他跟着引路的暗卫上了山。
临湖的小院,门口修竹茂盛,竹下有一块有些陈旧的石碑,背上用劲道的草书写着“无趣散人”几字。
明尘独自上前叩门,不消一会儿出来一个穿暗红布衣梳双丫髻的十二三岁的女童。
“请问秦媛姑……”
想到一别块二十余年,再称姑娘已不太合适,正想称呼时,女童却笑着往里唤了一声:“松老爹,有人找秦姑姑。”
里面马上传出一声洪重的答应声。
“老法师里面请。”女童笑着对明尘合手一拜,做了个请的姿势。
尘明跟着女童的往里走,这院落不大,一眼就能看尽。
他看到门前廊下放着一只竹藤的摇椅并一个藤几,他想天气好时,秦媛便是该坐在上面晒着太阳看着书的罢。
想着他就不自觉的捏了捏袖中的东西。
步入内堂,见堂上长案上放着四块牌位,两块旧一些,另两块新一些,但这四块牌位却都没有刻字。
然后他又看到排位后的墙上贴着的一个红囍字。
“家中有喜事吗?”明尘转身想问女童,却发现女童早已没有了人影。
他正兀自疑惑,却见女童拿了三支香出来交给他,然后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来来回回的将四块牌位看了很久,最后才泄气的松手对着里头喊了一声:“老爹,究竟哪一块是姑姑的牌位啊?”
“你又乱放了?跟你……”
尘明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手中的香与袖中的那本全本的《侠艳传》都落到了地上。
“老法师?”女童疑惑的望着他。
他回过神,合手“阿弥陀佛”的低喃一句。
此时,松均从中走了出来,他是十年前找到秦媛的,当时身边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孩童,这孩子是他捡来的,因为襁褓中有一块刻着“浚”字的玉牌……
“林大人……”
松均连忙上前行礼。
“施主客气了,在下法号明尘……”
他从松均口中得知秦媛是三天前去世的,松均按着秦媛的吩咐,她一断气就将她火化了,然后将她的骨灰与她床头瓷罐中的骨灰一道,撒入了院前的湖中。
然后又按秦媛嘱咐的为她和景王布置了西堂。
因为秦媛要求的简单,并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而暗卫也一直不敢十分接近秦媛的院落,所以这事暗卫竟还不知。
松均说秦媛走的时候是高兴的,是这些年他从未见过的高兴。
“她说她终于可以去见她的诚之了。”
明尘听着这话,看着廊下的摇椅,那摇椅微微的摇动着,上面坐着女子微微眯着一双凤眼,闲闲散散地翻着手中的书……
“你叫什么名字?”
尘明离开时将自己带来的书交给女童。
“松念浚。”女童乐呵呵的接过书,然后对他说道,“老法师不要难过了,秦姑姑曾说人执一念不是为了伤怀往事,而是为了铭记曾经拥有的快乐的,姑姑虽然走了,但我心中一直记着姑姑和我一起的日子,所以我不伤心。也请老法师记住姑姑的好,不要难过。”
“果然是她教出来的孩子。”
明尘望了望天,慢步离去。
此时她和他,还有他改在奈何桥上相见了吧。
但自己,却如以前一般还舍不下这红尘往事。
那是个碰不得的女子。
那只是他们的故事。
而他,只能将心中的一点魔障,在这尘世继续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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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算比较正式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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