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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冬季舞会


  

  冬季舞会

  月11日是这一年中非常特别的一天。对于11月11日,人们习惯地称它为“光棍节”,但是我国在传统节日的队列中并没有给它留位置,不过每年的这一天人们却还是像过其他节日一样来庆祝它,但是今年的这一次却不太一样。那是立冬节气的三天后,人们吃进肚子里的饺子早已不知去向。20111111,这是一个单凭数字而意义化的日子,它们单调而整齐地竖立着,假如能把里面的那个2也变成1的话就最好不过了,但是已经跨越到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人们享用不了这个福分,它更像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然而能堂而皇之地来到2011年的这一天也是非常幸运的,也很难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的时间史有也仅有此一天。当然,读者们也许会觉得我们现在在这里讨论的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网络像一个巨大的发酵池,这一天所具有的意义在无数次鼠标的点击下被无限神化了。也许五十斋楼下扫地的大妈不能理解,也许四十九斋负责给中国移动交话费的大爷只是在收音机里听到这个字眼儿,它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一个非主流节日有什么意义,在小孩子看来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他只属于年轻人。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心潮澎湃,该做些什么聊以纪念这世界上仅有的一天,但却也同样叫人无从下手。

  五十一斋二三一寝室的成员们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打篮球、浏览网页,并不认为它是多么重要的一天而需要某种特殊形式去装饰它,直到午后两点钟,张大伟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福建人一进宿舍门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窄窄的票子大声宣布,“你们看!”

  四个人随着这声呐喊好奇地朝他手里看,谷雨顺势躺靠在椅子里像模像样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火车票,你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

  “但是你买了张火车票。”

  “张大伟买了一张火车票,”魏书春重复道,“但是哪儿也不去,阿伟你钱很多喽,不如给我也买一张,明儿我回趟唐山老家。”

  大伟很随意地耸了耸肩,“这可是一张非常特别的火车票。”

  韩东从福建人手中抽出这张票子大声地读起来,“1111次列车,11车12号,11点11分天津至九江,张大伟,限乘当日当次车……我勒个去,阿伟你是怎么弄到这张神票的!”

  “让我也瞅瞅,”李壬辰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放到台灯下,最后说,“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这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铁道部就该关门大吉了,好了你们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赶快还给我。”

  李壬辰把那票子举得高高的,大伟过来抢,他又给了谷雨,谷雨又给了韩东。

  “老天爷!这可是世纪之票,弄坏了你们几个穷鬼可赔不起。”

  张大伟最终从韩东手里把火车票一把抢下来,如获珍宝似的心疼地将它捧在手里。

  “唉,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呀!”谷雨说,“快来给我们讲一讲怎么买到的,关键是数字怎么会这么顺。”

  “十天前在网上买到的,”福建人一脸坏笑,露出他那并不洁白的前牙,“这都是因为我运气好。”

  “可你买这张火车票有什么用呢?”李壬辰在一旁调侃道。

  “怎么会没用,今天可是光棍节呀,不能说是光棍节,而是神棍节,买这张车票以此来纪念我人生的第二十个单身年。”

  几个人听了愣了很久很久。

  “嗯哼,纪念你的第二十个单身年,也就是说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再创记录,又或者你想搭乘这班今天中午十一点十一分开车的光棍列车去往九江寻找另一半以此结束你的单身生活,好的阿伟,去吧,我们支持你。不过可怜的的张大伟同学呀,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你的这趟追爱专列恐怕已经走得很远了。”

  张大伟发现他的这次特殊行动不但没有得到室友们的称赞反而招致数落于是换了种语气继续说道,“关键不在于这张火车票你们知道吗,而在于我的运气,你们想想看,全国有十三亿人在抢这为数不多的几张票子而唯独我抢到了,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我的运气非常好,这预示着什么,这预示着我正在创造可能。”

  “预示着你将结束单身。”书春说。

  “预示着光棍节正在给你创造媳妇儿。”谷雨也说。

  “这个,当然也是极有可能的啦。”大伟哈哈地笑起来。

  “要真是这样那也是相当不错的,对吧壬辰。”郑谷雨说道,对方没有说话。

  “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儿,不过各位,鉴于今天这个极其特殊的日子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你想要怎么庆祝阿伟,我们几个单身汉可没有兴致陪你过节。”

  大伟把那张窄窄的火车票放进桌子的小抽屉里,注定它不能把它的承揽人送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去了。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32 k的纸片,上面写着:世纪光棍节假面舞会,十月十一日星期五晚上七点,研磨时光咖啡厅,不见不散。

  “是这个呀,我知道。”郑谷雨瞟了一眼之后说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也不说?”大伟反问说。

  李壬辰在他的实验总结上写完一段话,“大伟,我们可是已经大学三年级了,这种事情,”他说,“还是便宜学弟学妹们吧。”

  “三年级怎么了,三年级的学长就只能带着遗憾、愤恨和不舍凄惨地告别大学校园吗?”看到大家都沉默不语了福建人笑嘻嘻地说,“要不,去吧,就当是碰碰运气。而且今天晚上没课,明天又是休息日,你们也没多少功课要写,哈!”

  “我就不去了,晚上有其他的事情。”韩东摆了摆手。

  “诶呦不错哦,原来是佳人有约。”

  韩东做了一个对天发誓的动作。

  “那我们四个人去怎样,四个人挺整齐。”大伟提议道。

  “我不能去,你们知道的,影响不好。”书春笑着说。

  “我都快忘记了,书春可是我二三一寝室唯一非单身的,得了,又少一个。”大伟直勾勾地望着郑谷雨和李壬辰,这让后两者有一种分分钟就要被吃掉的恐惧感。

  “大伟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们。”

  “壬辰啊,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一直单身简直就是一种祸害,放眼沛延多少女生为你孑然一身。”

  李壬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福建人转而换了一种腔调,“两位帅哥就行行好,就当帮小弟一个忙,我知道你们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也借我点儿光,安抚一下我孤独寥落的内心世界吧。”他故作痛苦地说,并且眉脸下拉仿佛一个霜打的茄子。

  李、郑两个人都被大伟的一脸苦瓜相给害得笑的合不拢嘴,后者则一个劲儿地哀求,直到谷雨说,“阿伟,难道我俩个人不去你就找不到舞伴儿了吗?而且你就不觉得有我们俩在场对你会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吗?”说完他又乐得快站不住脚。

  “怎么会呢,”大伟快意地说道,脸上的佯装作势随即消失地无影无踪,“有句话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跟你们两个在一块儿这自身的档次当然也就抬高一大截不是吗,所以,”福建人的大脸极像一张晴雨表,刚刚那种苦痛的表情又回来了,“求求你们了,两位,拜托了!”

  李壬辰没有说话,郑谷雨思忖片刻终于改变主意,“那好,我们就陪你去。”当听到“我们”这两个字时李壬辰睁大眼睛表示出大大的无奈。

  晚上六点钟不到,三个火枪手穿戴好自认为最为合适的衣衫一起下了宿舍楼,可见大伟在催促他们快点儿上下了很多功夫。福建仔穿了一件外表毛茸茸的灰黑色条纹格卫衣,这件卫衣很肥大,与他的体型非常相称,由于他个子不高,那一条黑色休闲裤又显得太长,裤管几乎快要完全覆盖他那一双洗的不能再白的匹克球鞋。张大伟最为惹人注目的地方莫过于头上那一顶用红色丝线绣着英文单词“B-Boy”的纯黑色棒球帽,这是他向魏书春借的,后者是沛延大学街舞社的成员。郑谷雨也像他的室友一样穿了一件柔软的纯棉上衫,他把头发理地很顺畅,脚上蹬了一双不具名的运动鞋。他们两个人出门之前都拒绝再披一件可以用来抵挡寒风的长外套,因为他们觉得研磨时光的室内一定很温暖,所以宁可路上受一点儿冻也不愿再在那里自找麻烦。两个人的这一决定让他们在路上吃尽了苦头,西北风凛冽地刮着,从五十一斋到研磨咖啡厅差不多是要穿越东西整个校园,十一月的气温尤其到了晚上已经降到零下摄氏一、二度,这让这一对难兄难弟冷地直蜷缩在衣服里不停地打着寒战。李壬辰笑话他们俩是故意找罪受,而他自己则很好地隐藏在能够抵御风雪的大衣里,他的着装很简单,与平时相比没什么两样,出门之前只是换了一件干净的羊毛衫。一路上由于忍受着寒冷大伟一直嘟嘟讲个不停,李壬辰和郑谷雨都不怎么搭理他,后者不喜欢将他这一在穿衣上的错误决定拿出来供人欣赏所以宁愿选择沉默不语。风呼呼地吹着,原本需要走二十多分钟的一段路三个人几乎只用了一刻钟就走完了,他们冷的几乎是就快要跑起来。

  研磨时光咖啡厅坐落在学一食堂三层,一层、二层是学生们经常来吃饭的经济餐厅,与所有大学的学生食堂布局大体相同,而三层则被规划成类似小商业街,餐饮、购物、服饰、美发沙龙等多位一体。我们这里所要说的这家咖啡厅被安置在靠近电梯口的一块儿地方,它的有效面积差不多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门是向西开的,室内有几扇向南开的小窗,在学一外面经过的人们经常看到咖啡厅的灯火经常亮到晚上十一点半才熄灭,可见它的营业时间之长。电梯将大伟等三人送往三层,门开的一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把三个人身上的寒气扫的精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站在咖啡厅门口的谷雨感叹道。这时负责这次舞会的一个工作人员看出了三个陌生来客的意图于是靠过来说道,“你们好,今天晚上研磨时光已经被包场,几位是来参加光棍节舞会的吧,那有没有事先在线上报名?在这边来签一下到。”听到这样的问话,张、李、郑三个人一愣一愣的,后两者开始在心里面打福建人的脸。见三个人不说话这位工作人员又继续笑着说,“啊,没有报名也没有关系,我们这次舞会是可以稍稍超员一些的,你们来的很早,”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六点二十,“所以可以让你们进去,不过每个参加假面舞会的男生女生都是需要佩戴面具的,如果你们没有自己带来我们这里也有提供,建议你们从这里一个人选一个,每一个面具需要支付五元的制作费。”

  三个难兄难弟如释重负,他们搪塞着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各自选了一个面具,付过钱之后走进咖啡厅。他们看到咖啡厅果然被主办方全包下来了,柔软舒适的沙发已经全部挪到墙边并被分成两排,许多来参加舞会人都找到自己的位子,而为了节省空间咖啡厅里原来的桌子都不见了,这样就空出来一块儿大小较为合适的空地作为舞池。这间由咖啡厅改成的舞厅被装扮地很华丽,四周的墙壁上贴着彩带挂着彩色的气球以及条幅,几盏灯也被包起红纸。为了烘托浪漫的氛围,厅里仅有的几张桌子以及窗台上摆放着花束,有玫瑰、百合、康乃馨,他们都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舞会还没开始,系着围裙戴着小红帽的男女服务生已经开始穿梭在咖啡厅里,他们将糖果、巧克力这样的小点心以及热饮送到有需要的人们那里。

  李壬辰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挂在墙上的晾衣板露出他那件米白的外衫,这件衣服是他母亲上个星期专门为他从家带来的。“不错嘛,怎么样,这一次我带你们来对了吧。”大伟得意地说。

  谷雨在他的大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还说,来的路上差一点儿就被天津的妖风给吞了,还不是因为你非得央求我们俩陪你来,要不是来得早我们就被人家拒之门外了,来之前你也不看看清楚这个假面舞会还需要线上报名。”

  “这也不能全怪罪我呀,还好我催你们快点出门,你看看刚好赶上了不是。好了谷雨,别再去追究报名的事儿了,虽然我们从进门到现在连一分钟还不到,可是我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你难道不喜欢吗?这里当真像个适合跳舞的好去处,既有好吃的甜品、免费的可乐以及可口的蜂蜜柚子茶,又有这么多可爱的女生,我猜她们一定是低年级的学妹,你们还不赶快谢谢我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分享给你们。”

  “可不一定都是学妹哟,阿伟,抱着同样的目的来参加这个假面舞会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你看吧台旁边那个正和服务生聊天的那个人,他不就是和我们同年级的建筑学院的同学吗,这位哥们儿还和我们一块儿上过线性代数课哩。”李壬辰说。

  大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起来面熟,我怎么记得有一次我早课迟到了悄悄溜到教室后门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之后没过两分钟他也从后门儿溜了进来。话说回来,壬辰啊,我们可是来跳舞的,你别总把注意力放在汉子身上而忽略这么多单身的妹子呀,等一会儿舞会开始了主持人一定会先叫我们自由组合配对的,你难道就不想先物色一两个看着顺眼的?你也知道咱们这里是工科院校,女生本来就少,最后剩下一些抽象派要和你跳舞你可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

  “那是你的事阿伟,”谷雨说,“我们是为了给你壮壮胆儿才陪你来的,现在我们的任务或者说,”他顿了顿,“义务,已经是尽了的,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至于我们两个怎么过你就不用操心了。”

  “那怎么能行,你们不操心,可我这个模范室友可是操碎了心,是不是呀壬辰,你说说看我怎么能抢在你们两个人前面呢,我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角色,能够遇到这次机会是多么荣幸,如今幸运女神已经将她的爱之神箭对准了我们,假如我们仨还是一个劲儿地装傻充愣那可就太对不起像今天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遇了。再者说了,假如你们不是来跳舞的,我是说假如一点儿那样的想法都没有那你俩是绝对不会跟我来的。”

  “谁说的,你刚才不是也提到了吗,这里环境这么好既有好吃的又有好喝的,而且比外面又有气氛又有暖和,”谷雨回答道。

  “诶,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郑谷雨疑惑地望着大伟。

  “你自己说的有气氛。”

  “是啊,有气氛,有气氛怎么了?”

  “有气氛就对了,有什么样的气氛,当然是跳舞的气氛,换句话说就是谈情说爱的气氛,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谷雨你别再闪烁其词了,勇敢点儿,而且再大胆一些,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比起壬辰你并不是不优秀,而是你有的时候太不主动,要知道机会总是留给下手早下手快的人,对所有的事儿都一样。”

  “别总说我阿伟,”谷雨反驳说,“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呸!我和你可不一样,你这么勇敢、胆大,那你到目前为止不是也一直单着,你以前总跟我们说你有一个从小长到大的女玩伴儿,而且就在隔壁的学校,你还说只要你有想法,那么只要动一动手指她就会服服帖帖地做你的女朋友,可是呢,两年多了,你的几个室友却连见你那个准对象的资格都没有,你想想看你让我们怎么信服你。”

  李壬辰走到两个斗嘴的人的中间。

  “扯远了,我们三个何必在这里喋喋不休呢。你看来参加这次舞会的人们都已经带上了面具,我想主办方的初衷也是希望它的活动可以让人们放下顾虑自由地参与其中,我倒是觉得在这样一个大家都不用露脸的环境里挺有意思,并非一定要期望会有后面的故事,在这样一个看不见你的舞伴容貌的场合中相遇岂不更好。而且你看现在进门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要是再不快点儿找位子坐就只能一直站着了。”

  两个人表示同意,于是他们带上各自的面具四处寻找空着的沙发。大伟带上面具之后央求着谷雨给他拍照,“嘘!你听,有人在调试音响,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七点过一分,人们将目光聚集在一个身着鲜艳礼服的女人身上,她手握话筒信步走到舞台中央。一段动情的开场白之后主持人开始向人们介绍效力于学校艺术团的一对青年舞者,这两个人和来参加假面舞会的人们一样,也是沛延大学的在校生。女舞者面带微笑,她长得很漂亮,倒不是因为她的脸蛋,而是因为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的气质,相比之下她的搭档倒显得有一些谨小慎微。而事实上舞会接下来的时间就由他们来支配了。这两个男女舞师都穿着在常人看来非常适合跳舞的服装,他们的鞋子擦的很亮,仿佛四支画笔,走起路来就像是在制作工笔画。舞蹈教师首先在众人的注视下自然大方地手扣着手,跳了一段快活奔放的恰恰,跟着是一整拍的华尔兹。当他们宣布今晚要跳的舞蹈是人们最为熟悉的交谊舞时,每一个男生们的内心都悸动起来,因为在下一分钟那个女舞师就建议在场的青年男女生们各自寻找舞伴儿了。但是往往这个时候每个人又都显得非常矜持,虽然除了两个舞蹈老师之外所有人都带着面具。那男舞师再次强调说男生应该主动上前向女生邀舞,可是男生们都逡巡着谁也不敢先迈出那一步。两个领舞的人没有办法,只好把舞池里的男女生们分开到两边,而他们自己则站在中间给大家先一步步分解动作教起来。

  李壬辰从正在认真听舞蹈课的男生们中间悄悄退了出来,溜到休息区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他会一些交谊舞,所以眼下觉得没必要再去听这次营养程度不高的华尔兹教学了,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这家咖啡厅墙上挂着的几幅水彩画上。看得出这家店的老板在这方面是个外行,没有在置办他们之前做一番细致入微的研究,而只是根据画画人的名气胡乱地挑选了几幅,它们分别是莫奈、毕加索和马蒂斯的画作。虽然它们都是粗糙的复制品,李壬辰却对一幅名字叫做《三姐妹》的乡村油画颇感兴趣,他走到这幅野兽派大师的的画框下面带着只有专业鉴赏家才具有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只是架在脸上的面具留给眼睛的开孔略小,使他不得不频频变换观察视角。

  人们的注意力差不多都投入到那新鲜的舞蹈教学中,两个专业舞者都极具耐心,把每一个动作都分解展开,而他们的观众们也都是在认认真真地学着,就连咖啡厅专职端茶倒水的服务生都站在墙角试着摆出架势比划起来。谷雨和大伟夹在男生们中间,因为有面具遮挡他们的样子,他们无所顾忌地慢慢挪到前面,而后者则把一半的注意力转移到对面女生们中间去,他仿佛有穿透薄弱屏障的能力,目光在她们的面具上来回游走。

  当李壬辰正专注于咖啡厅墙上的油画时,一个身材高挑带着海贼王里乔巴面具的女生忽然退后一步无意踩到了他的脚后跟。

  “不好意思我踩到你了。”那女生连忙说,虽然她带着面具,但脸上依稀带着笑意,显然她一定是被那些想要现学现用的学生们滑稽笨拙的动作逗乐了。

  “没关系,也怪我不知不觉就走到女生队列后面来了。”李壬辰说。

  那戴面具的女生随即回复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你在看这幅画吗?”她顺着那青年原来的目光望着粉刷过精美涂料的墙壁。

  “是的,只是随便看看打法时间而已,总比坐在沙发上无聊得要好。”

  “诶,这一幅有点儿像我上个周在班上刚临摹过的。”

  “什么,你会画画?”

  “马蒂斯,”她走进一步念出那十九世纪画坛巨匠的名字,“果真是那个奇怪的法国人。”她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又回答道,“只会一点儿皮毛而已,那还是小学的时候积攒下来的一点点儿功底。”

  这个时候女舞师把已经学了将近半个小时舞的人们召集了起来,“好了,同学们,”她笑着说,“现在你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我看到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跳的还不错,尤其这一位,还有那边一位胖胖的穿条纹衣服的同学。”张大伟立刻涨红了脸,虽然谁也没有发现他脸上的这种明显的表情变化。女舞师继续说道,“但是想要真正跳的好还是需要找一个舞伴,我希望试跳的这一段时间可以让大家放下拘束,尤其男生们,这个时候要大方一点儿。”而她的搭档这时也随声附道,“那我们还是像开始时那样,男女生面对面站成两排,男生把左手放在背后,就像我这样,然后慢慢走到心仪的女孩儿跟前微微弯下腰慢慢伸出你的右手。”他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一点命令的腔调,然而几秒钟之后他就发现这句话的作用相当有限,因为男生们只是身体上左右摇晃地动了动,并没有真的像这位老师说的那样鼓起勇气大胆地迈出第一步。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今晚来参加舞会的青年男女们当真是来过光棍节的,而如今面具的优势又变成了一种劣势,这种视觉上的迷惑恰恰也是阻碍他们发起行动的另一个障碍。

  在经历了约莫一分钟不安分的沉默之后终于有男生打起精神勇敢地向前迈出了步子。两个专业的舞蹈教师都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有第一个那么就一定会有第二个。果然,在这之后男生们都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向他们已经偷看许久的女生优雅地伸出右手。在舞会开始之前的这场自由配对环节中,在靠近窗户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女生正在为站在她面前的两个此刻表现得极为绅士的邀舞者感到难以抉择,那两个男生都已经把腰弯得很低,仿佛背上驼着重物。这个女生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卡式衣裙,一条能显示她修长美腿的深色打底裤和一双咖啡色中跟鞋,她最为惹人注目的地方莫过于她头上带着的那副十分可爱的长着两个犄角的海贼王乔巴面具。她踟蹰着,感到左右为难。她本已经事先站到了墙边,但还是被“发现”了。正当这个女生打算挥手委婉地拒绝她的两位蒙面邀请者的时候,她的左边却突然走来另外一位绅士。来客举止高雅,声音清澈动听。“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他不像那两个男生那样恭恭敬敬地伸手等待着女孩的垂青,而是直接拉起她的一双白皙的小手,后者只是愣了一下就跟着她的舞伴滑向舞池。这次突然的邀请只在几秒钟之内就完成了,使得那两个还依旧虔诚地伸着手的人完全目瞪口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带乔巴面具的女生伴着动听的乐曲和她的跳舞伴在舞池里快乐地转着圈,他们的动作优美娴熟,完全不像是初学者,不仅让两个专业的舞蹈教师感到惊叹不已,其他成对的跳舞的人也纷纷避让给他们腾出空间,因为他们跳舞的时候是那么的忘情。他们是那么的默契,配合得就像是一个人,一些老师没教过的动作他们都合作地如鱼得水几无瑕疵。

  “看吧,冬季舞会总会冒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的。”那女舞蹈老师在她搭档的耳畔轻声说。

  舞会间隙,有的已经跳了好一会儿的人们坐到前台的高凳上吃些甜点和奶茶。

  “你的舞怎么会跳得这么好?”带乔巴面具的女生说。

  “谢谢,你跳的也相当不赖,有几个拍子假如你再放开一点儿我恐怕就会跟不上节奏。”

  听到这样的赞美那女孩儿羞赧地微微低下头。“我可以有一个请求吗?”

  “请说吧。”

  “你能摘下面具让我见识一下真容吗?”

  她的舞伴犹豫了一秒钟,“当然可以。”

  “无论如何,和你酣畅淋漓地跳了一晚上舞,假如连你的样子都看不清楚那简直太可惜了。这样说是在很明显地夸你吗?”

  “我对此只能感到莫大的荣幸,要知道原本今晚我是打算就像这样喝着茶吃着小点心度过的,我有一个特别活泼而又十分要好的兄弟只是欠缺一点莽撞的天赋,还好在一个小时以前能够遇到你,所以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青年已经慢慢解下了遮挡住他模样的面具,“虽然如此,但是我也希望我的样子不至于会让你失望或者把你吓跑。”李壬辰露出了他那明亮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女生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洞观察了他有半分钟,在这样长的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前者的嘴唇显示出似笑非笑的状态,而李壬辰则经受住了这种非常直接的长时间的目光凝视,直到女生同样也摘下了她的面具。

  “我们以前见过吗?”他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也许吧,或者从来没见过。”

  “接下来我应该用什么样的名字来称呼你?”

  “陈宜珂,是我的真名。”

  “实在是太奇妙了!”李壬辰惊讶地说。

  “谁说不是呢。”

  十分钟以后这个咖啡厅里跳的最好的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舞会还在继续,但他们没有再投入到其他人的行列里,而是各自穿好外套经过楼梯走下学一三层。西北风仍然猛烈地吹着,李壬辰一直将陈宜珂安全地送还到四十九斋才回到自己的寝室,他给大伟和谷雨发了短信说他已经提前回来了,后两者当然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舞会开始的时候,郑谷雨优雅地邀请一位女士与他共舞,但他只跳了十分钟就坐到沙发上休息去了,因为他实在适应不了这种过于西式的社交方式。而张大伟则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他同样像谷雨那样向一个女生发出了邀请,但是对方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他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碰了壁,最后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拿免费的不限量的饮料和巧克力糖果发气,他和郑谷雨一同见证了让他们觉得本应该发生在他们身上但却落在李壬辰那里的叫人艳羡的一幕。当陈宜珂摘下面具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就是把李壬辰拉过来暴打一顿,但是这种嫉妒的想法只维持了几分钟就变成一种只能发生在最好的朋友间的那种真挚的祝福。他们两个人在看到那两个青年男女离开之后并没有跟着马上离开而是肩并肩坐到了一起,因为此刻他们太需要相互告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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