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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旧疾复发


  从钮度家出来,司零去了周孝颐家。使馆已闭馆,他应该是在家的。

  开门的是唐棠,见到司零,她免不了惊讶:“司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也不提前给姐姐说一声。”

  司零:“刚好有事,就顺路过来了。”

  “你师哥不在,姐姐今天也没做什么好菜,要不,姐姐带你出去吃饭?”

  “我师哥不在?”

  “闭馆之后有人找他吃饭去了。”

  这就很尴尬了,她跟唐棠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唐棠:“正好我有朋友从国内带了些吃的过来,来,姐姐给你拿。”

  司零点点头,随她进了屋。很快唐棠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有老干妈、螺蛳粉、老坛酸菜,还有一些卤味和糕点。唐棠又说:“前两天还包了饺子,姐姐给你下一碗?”

  “好。”司零纯粹是想减少和她说话的时间。

  可她不知道,饺子需要人侍候的时间很短。水烧上了,唐棠便过来跟她聊天:“听你师哥说你学校那边很忙,暑假了也不回去。”

  “挺忙的。”

  “平时有空还是要多跟老师通话,好让老师放心。”

  “好的。”

  司零忽然想起什么:“师哥的任期是不是快到了?”

  “是啊,还有半年就结束了,”唐棠面露愁色,“说到这个,你师哥有意争取连任,已经在拟申请书了。”

  “连任不好么?”

  “我们之前问好了,这次回去是能在国内待上五六年的,这下可好了……”看着没表情的司零,唐棠叹口气,“哎,你还小,不懂我们的顾虑……我们到年纪了,父母都在催,本想着这次回国……”

  懂了。回国,结婚,生娃。

  司零:“师哥对以色列一直很有研究,毕业论文都是巴以冲突,他是想再多了解这片土地一些吧。”

  “是了,这有什么好的啊,气候不好,吃的也不好,也没几个像样的商店。”司零看得出唐棠是真不喜欢这里。

  “那要是师哥真的连任了,你还会跟着随任么?”司零问。

  “我父母不是很同意。”唐棠答。

  而她的眼神告诉司零,主要是她自己不同意。外交部的高离婚率不是传说,妻子随任虽有补贴,可怎么也没有她原本的工资高。

  饺子快下好的时候,周孝颐到家了。

  “唐棠姐似乎不太乐意你连任。”两人站在阳台吹风,司零对他说。

  周孝颐笑:“我会再说服她的。”

  “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了,早到该当爸爸的年纪了。”

  周孝颐相当讶异:“我没有听错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了?”

  司零不做声,看向别处。

  周孝颐又笑:“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多找些朋友玩,也该找个男朋友了。上次投资会和你一块儿的那个小伙子挺不错的啊,高高的那个。”

  司零挤兑眉毛:“你是说那个头发又油又卷像泡面的?”

  “对嘛。”

  钮言炬。

  司零说:“他是钮鸿元长房孙子,钮度的侄子。”

  周孝颐反应了阵子:“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以色列,原来是这个小伙子……那算了,这种有钱人家,咱们还是不要招惹。”

  虽然她不赞同这种偏见,但她不打算反驳。

  司零还在发怔,一只大手摁住了她脑袋。她抬头,周孝颐正看着她:“但是我们司零的男朋友也不能太差,至少,要跟我一样帅吧。”

  “嘁。”司零毫不客气地白他一眼。

  司零不肯留宿,周孝颐便开车送她回学校。

  “哥,”车窗即将关上,司零叫住了他,“路上小心。”

  周孝颐笑了,一抬下巴:“上楼去吧。”

  司零目送他的车影消失在了金色的夕阳里。

  她抬手看表,这个点,该去一趟实验室。

  钮言炬当然在,司零看着他能反光的脸和头发,不知道他又窝了几天不收拾。

  “你回来了,”钮言炬说,“我们的数据样本有点问题,需要再安排一次采集,最近边境不安宁,等教授回来了我们再商量。”

  “怎么回事?”司零换上白大褂,与他展开讨论。

  “是我们忽略了这些变量的影响,”司零看向钮言炬,“教授什么时候回来?”

  “要等到下个月了,”钮言炬一推镜框,“正好大家放个假,我也有事要回家。”

  “回香港?”

  “回南亚,爷爷生日,得回去。”

  司零点点头,没有多问。

  她没走开两步,钮言炬又叫住了她。他支支吾吾,挠着自己油腻的头发,说:“呃……我听Britney说,昨天婚礼结束后,你去了一个地方。”

  布兰妮不知道那是谁家,钮言炬可知道。

  司零不绕弯子:“你小叔家。”

  钮言炬微挑眉,笑容充满调侃。司零称了他的意:“你小叔在撩我。”

  “哇——”钮言炬用力地拍手,“真好,你们两个的颜值我是服的!”

  “你的不修边幅我也是服的,”司零戳向他肩膀,“把自己收拾收拾,不比你小叔差。”

  钮言炬自嘲:“算了算了,我就是收拾好了,给谁看啊。”

  身后的布兰妮气得跺脚。

  “这样也好,你就在这陪陪小叔吧。”他又说。

  司零听明白了:“你爷爷生日,你小叔不回去?”

  “嗯,他说身体不舒服,不想长途跑了。”

  离开实验室后,司零给叶佐打电话。他似乎有所顾虑:“是的,阿度今天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卧室里。”

  “不请医生来看看?”

  “他不想看,说只想自己待。”

  “到底什么病?”

  那头叶佐一怔,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司零如此着急:“抑郁症复发。”

  ……

  “钮度的抑郁症,是真的。”

  屏幕那边,梅林笑言:“你跟他进展不错啊,我们查了几年都没法坐实的情报,就这么告诉你了。”

  司零陷入思考:“叶佐说,钮度是从他认识的第二年开始的,那不就也是他妈妈生病的第二年?”

  由于症状表现的个体差异,抑郁症的病发时间并不完全准确。叶佐认为是那时候,却说不定,钮度在那之前很久就已经不对了,只是他不知道,身边人也没意识到。

  甚至,有没有可能,是从两年前就开始了呢?——就在钮家天翻地覆的那一年。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司零和梅林交换眼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梅林抱起双臂,“为什么从那一年开始,整个钮家病的病,走的走,隐退的隐退?”

  “除了周杏儿母子。”

  钮鸿元隐退后,立即把钮辰叫到香港主持天一,钮辰从此掌权。而留在南亚的周杏儿也在各界崭露头角,如今不仅是多家企业董事,更有政坛公职在身。

  天一的两大主阵营皆被他们母子牢牢掌握在手。

  司零又说:“利高者疑,这么简单的道理钮鸿元不可能不懂。”

  “但他还是让他们母子掌管了天一,而且说白了,钮鸿元这么多年出现在媒体的唯一一次还是坐轮椅,他很有可能受周杏儿管制,”梅林的想法一向辩证,“可是你想想,如果当年周杏儿母子也倒下了,现在的天一会是什么样?”

  恐怕他们这两个远在内地的人根本无从得知“天一”二字的存在。

  “还有一件事。”司零抬起头。蓝宝石项链的事,除了儿媳那部分,她简单复述了一遍。

  “你觉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司零问。

  梅林总有一些独特的洞悉能力,可这一次,他只耸了耸肩:“怎么不对?话说回来,你爸和钮峥关系是真好,连他妹妹的伴手礼都想到了。”

  想着给妹妹带伴手礼,说明朱一臣和朱家没有闹掰。

  司零有过疑问——可为什么朱家对于他的寻找如此不上心?

  也给出过假设——朱家知道答案,但没有声张。

  ……

  次日,钮言炬回家,司零和他坐上了同一趟前往特拉维夫的火车。他终于洗头了,摘了眼镜,头发也梳得整齐,见到他的时候司零没认出来,还是他先打的招呼。

  “想不到,你捯饬一下还能看啊。”司零斜眼看他。

  钮言炬任由司零调侃,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

  钮言炬:“你去哪?”

  司零:“看你小叔呗。”

  轮到他用揶揄的眼神看她:“是不是下次见你,得喊小婶了?”

  “那真保不准。”

  两人在车站道别,司零不着急往钮度家赶。她去了躺商场,千挑百选,相中一条小黑裙。裙长不过膝,大露背,束腰显胸,堪称为她量身定制。

  司零直接剪标穿上,打车到钮度家。她在路上涂了个大红唇。

  到达前十分钟司零才给叶佐打电话,到了家里,见到正匆匆离开的徐洋。自从那次偷窥闹乌龙之后,徐洋和她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其实她早不在意了,之所以保持如此,且待后话。

  “先生从昨天开始一直没吃什么,要了些酒上去,我什么也不敢说。”法耶显得心急如焚。

  司零:“你把刚做好的布丁给我,再做一些他爱吃的菜。”

  “早就做好了。”

  才上楼,迎头看见叶佐。

  司零:“我要的东西呢?”

  “都在这里。”叶佐递了打文书过来。

  司零走向钮度的卧室。

  天快黑了,他没开灯,一面墙上闪着光,他在那放了个投影仪,此刻正吼着一句铿锵有力的台词: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没脑子?!”

  钮度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看电视。他单穿了件背心,紧实的肌肉着实好看。

  司零关上门,不紧不慢地走向他,身段婀娜,尽态极妍:“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电视剧了。”

  钮度盯住她身上的裙子,嘴角一扯:“叶佐说你像梅长苏,我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觉得我像吗?”

  “你比他更无情。”

  司零心头一颤。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知这是实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她失望。

  “那是因为还没有值得我牵挂的人。”她看起来像是赌气。

  钮度不理会她,继续看电视。

  司零放下托盘,在桌子边上看到了几个药瓶,拾起一看,还真是抗抑郁药物。

  她端着布丁坐到钮度面前,也不叫他,兀自吃得津津有味。

  “一整晚都没有睡吧?”

  “吹这么久的空调,会感冒的。”

  他没有搭理她的自言自语。

  “这布丁烤得真好,你尝尝看?”司零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他不为所动。

  司零起身,一条腿跨过去,坐到钮度大腿上。他的目光回到她眼中。司零伸手去摸他胸肌,力道不重,摩擦出些微的痒,从肩膀,一路摸进他手心。

  她取走遥控器,关了电视。

  沉寂的空气里,她甜美的嗓音放大般飘进他耳中:“难道我不比电视好看?”

  钮度不语,双眸透着幽冷。

  司零挖一勺布丁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再慢慢缠入。她始终与他对视,饱满的红唇微勾,衬着暗淡天光散出几分妖媚。

  布丁被她半含在嘴里,更使人馋涎欲滴的,说不清是布丁还是她。

  钮度面瘫脸,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子。

  他看着她缓缓靠近,将那块布丁塞进他嘴里,她柔软的唇也贴了上来。

  他反客为主,撬开她的嘴,吸走了那块布丁,一口吞掉。接着,他的手在她背后一扣,不许她再动,用力地吻她。

  “好甜。”他压着她的嘴唇说。

  司零摸着他的胡渣,问:“是我,还是布丁?”

  钮度紧捏住她下巴,嗓音凶狠得勾人:“专门来勾引我的?”

  她笑:“听说你病了,来治你的。”

  “那么,这就你开的方子?”钮度用指腹摩挲她嘴唇,那抹鲜红已被他吻掉了大半。

  司零握住他的手:“这是,给你开的独有的方子。”

  他用力地抓过她下巴,吻得近乎疯狂。他学着她刚才的力道,不重,恰到好处地痒。

  司零缠在他背后的手紧攥成拳。她能听清自己紊乱的喘息。

  在他舔砥她脖子的时候,司零睁开了眼。她深吸口气,在沦陷中挣扎。

  “钮度,”她喊,声音不大,却花了好些力气,“你根本没病。”

  他的动作蓦然停止。她听到他笑:“这次又是什么理论?”

  “没有理论,就凭着,你对我还这么有兴趣。”

  司零推开他,与他对视。

  “当然,我指的是这次所谓的复发。我上来之前看了你上个月做的体检单,5-羟色胺和NE的浓度都很正常,普通人不会做这项检测,你曾经有过抑郁,但已经痊愈了,关于这一点,叶佐没必要瞒我。”

  钮度摊手装无辜:“我只是找个借口不回去,我怎么知道钮言炬会告诉你。”

  司零知道他在避开重点:“徐洋在我来的时候就走了,你举全家之力演给我看,搞什么鬼?”她可没忘刚才进门时法耶焦急的眼神。

  “想看看司同学你,会怎么治我啊。”他笑里玩味甚浓。

  司零麻利从他身上起来,人还没站稳,手被他一扯,重新落回他怀抱。

  钮度低头看她:“听说,你想当我的少奶奶?”

  “马克思说的,”她想也不想就答,“在辩证法里,这属于可能性。但我个人认为,这还属于抽象可能性。”

  夕阳仅存一缕余晖,她快看不清他了。

  唯独他醇厚有力的嗓音,洪钟般回荡在她耳畔:“我可以给你机会,把它变成现实可能性。”

  司零久久沉默。

  他的声音里带了种她不熟悉的情感,分量不轻,令她无措。

  她决意将气氛拉回她习惯的方式——“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能不能用高级点的手段?”

  若是电影自带的温情音效,这便是戛然而止的时刻。

  钮度还没反应过来,司零人已坐起。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目光也未跟随她。

  原来她以为,这不过是他为了与她结盟而用的手段啊。

  视线一瞬变得通明起来。司零开灯回来,不再坐地上,她找了把椅子,以制高点俯视钮度。仿佛这样能增强她几分傲气,让她从方才暧昧不清的氛围迅速逃脱出来。

  “让我们来聊一聊,那些你没告诉我的事。”

  “你想知道我的病因?”钮度听起来像是在陈述。

  “直觉告诉我,这很重要。”司零直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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