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深夜,烛光昏暗间,隐约可见桌案前执笔写字的身影。
金兰穿着一身水粉色长裙,眉间轻蹙似有烦忧,想起她早上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得知皇帝昨夜并未露面,便拍着她的手安抚了几句,还说今夜皇帝定然会留宿,让她提早准备。
金兰当时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下头去,其实心里满是不屑与嘲讽,她出嫁前在母亲那里听说了一些父亲与太后的谋划,自然明白她进宫是去给太后当棋子,对父亲的决定委实心底发寒。
她从仁寿宫回来,便遣散宫女们开始抄写佛经,希望能抚平心里的怨怼,抄写了一天,却没什么用,有些泄气的扔了笔。
却正好滚落在门边,被推门而入的人撞个正着。
金兰未曾见过皇帝,但也知道面前这个弯腰捡起笔的少年就是当今圣上,他似乎是走了很多路过来的,还有些微喘,穿着蓝底锦绣纹龙常服,身子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弱,面庞白净,一双眸子露着好奇直勾勾凝视着她。
金兰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屈膝行礼,心里有些忐忑“臣妾……拜见陛下。”
她一直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直到腿上乏力,才感觉手臂被轻抬一下。
“免礼。”
金兰顺着力道直起身,松了口气抬起眼睛。
她对皇帝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儿时得了场大病,心智停留在七岁,如今见到了,看上去似乎比想象中好不少,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稍微稳了些。
“陛下先坐下喝杯茶?”
江献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
金兰见他手中还拿着那支笔,从进门就没说过话,也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一时间,殿内只有冲泡茶水的声音。
茶水清透微黄,茶盏内壁是白色的,金兰把茶盏放到江献手边,望向他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柔声道“陛下尝尝?这笔…是刚才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多谢陛下。”说完便伸出手,手掌朝上。
看着江献把笔放到她手心,金兰才柔柔的笑着,转身把笔放好再次坐下。
“这茶可和陛下胃口?”
江献点了点头“甚好。”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和他的眸子一样澄澈。
金兰完全没辙,既不能冷漠应对,也装不出爱慕柔情,只能这么疏离客气的小心应付。
桌上的烛火闪烁明灭,外面天色也不早了,金兰庆幸不用再费脑筋想话题
“天色也晚了,陛下劳碌了一天,臣妾替殿下宽衣就寝吧。”
江献放下茶盏,闻言走到榻边伸直了手臂等着。
金兰替他宽衣盖被,纱帘刚放下一侧,她打算去窗边的小榻上窝着睡一宿,就听躺在里侧的人睁着眼睛问“…你不睡吗?”
“…睡。”金兰不好再提出去别处睡,也怕明日太后会问起来。
皇帝宫里的眼线实在太多了,她的举动都会被一五一十回禀给太后。
她直挺挺的躺在外侧,尽量靠近边沿,闭着眼睛双手规规矩矩的交叠在腹部。
耳朵却一直支棱着,心里有些忐忑和莫名的紧张,半晌后也没听到旁边的人有什么举动,才放下心来踏实睡着。
第二日,金兰早起简单上了妆挽起长发,伺候着江献穿衣,外面的宫女端盆而入,待江献洗漱好,俩人一同前往仁寿宫请安。
太后笑容可掬的看着江献和金兰“……瞧着你们相处融洽,哀家也放心了。”
江献自来都是不爱多说什么的,与太后也没什么感情,因此只笑了笑。
金兰虽然还气着,但她性子素来和软,也做不出明面上对长辈摆脸子的事,便装出一副娇俏的样子,轻声道“陛下很好,兰儿会好好照顾陛下的。”别的就不要指望她了。
太后笑着点头“兰儿的性子哀家是知道的,你父亲夸你知礼懂事,温雅恭顺,家中老少都极是喜欢,自然会好好照顾皇帝。”
金兰听见太后提起父亲,就想起她入宫前为她忧心病倒的母亲,眼眶发热问道“不知三日后可否让家里人进宫问安?”
“可是想念家里人了?”
“是,入宫前兰儿母亲身体有些不适,一直心中惦念,想见见母亲。”
太后目光中似有责备,想了想后说道“既然想家里人,就叫你母亲入宫来与你小聚一会儿,说些体己话,但是,你既然已经入了宫,总不能像在家里那般依恋母亲。”
金兰吸了吸鼻子,闷声回道“是,兰儿知道了。”
“太后,朕还有课业,不好让太傅久等。”江献茶水喝完了,盘子里的糕点也吃了几块,就有些待不住。
太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金兰,摆摆手“去吧,兰儿也回去吧。”再耐心等几日,兰儿刚入宫,还未明白她此时的处境,等她想明白自然就懂了,她才是金兰在宫里唯一的指望。
午后日头正盛,阳光耀目刺眼,江芜芜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了看还在专注于朝政的薛绍。
阳光从窗子透射进来,斜斜的照在地砖上,再往前延伸不远就是薛绍脚上的黑色皂靴。
江芜芜有些唇齿干燥,她端起茶盏缓缓喝了口,抬眼就见薛绍眸色深黑如夜,静静的盯着她。
“掌印忙完了?那便用膳吧。”
“端进来吧。”薛绍开口。
王路端着食盒进来,摆在薛绍桌前的依旧有一碗甜汤,听着碗勺时不时轻轻碰到瓷碗的声音,江芜芜发现薛绍已经默默把一碗甜汤都喝光了,他不像是喜爱吃甜的人,这样的反差使她觉得有些新奇。
“……阿献的妃子可是丞相嫡女金兰?”江芜芜记得她回宫不久时,前来拜访的女子中好像有她。
薛绍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说“殿下认识?”
江芜芜想起那个圆脸知书达理的女子“算不上认识,就是见过一面。”
“她初入宫,殿下平日无趣时可以去找她说说话。”薛绍垂下眼,思考片刻,又说“这宫里殿下想去哪都可以,无需拘束。”
这是给她的特权?
江芜芜确实整日在紫宸殿和重华宫无趣的很,宫里许多地方都没去过,听说宫里有好几处亭子花园,还有一处偌大的藏书楼。
“去哪里都可以吗?”
薛绍仔细想了想,她能去的地方无非就是园子和亭台楼阁,那些隐蔽处的地方都有暗卫和东厂的人把手,她就是走到那里也进不去。
“都可以。”
江芜芜回到重华宫午睡,醒来后天空被渲染成橘黄,心里莫名有些憋闷,眼看离着天黑还早,就带着橘丹出去在附近转一转透透气。
路过一处澄澈的湖时,便看见许多宫女太监围在那里说着什么,有的神情慌乱紧张,还有的脸上堆着幸灾乐祸的笑。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江芜芜停下脚步。
橘丹也看过去,湖边被宫人围的紧密,什么都没看到“奴婢这就去打听一下。”
橘丹走过去,听见模棱两可的几句话。
“活该……”
“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侍卫怎么还没来。”
“这水都让她染臭了……”
橘丹听的一头雾水,她拨开人群走过去“到底发生……”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飘在湖边的人,浑身被泡的发胀,嘴唇青紫,可还是能看得出是橘白。
橘丹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橘白……”随后跌跌撞撞的冲出人群跑向江芜芜。
“这是怎么了?”江芜芜见橘丹一脸惨白的瞪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橘丹平日性子最是沉稳,从没这么慌张过。
“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橘丹定了定神,嘴唇动了几动,才说“橘白……死了……”说完,忍不住抽噎一声,脑子里回想的全是橘白的惨状。
橘白死了?
江芜芜愣神的时候,一队侍卫训练有素的走到湖边,驱散开围在一起的宫女太监们“都让开!都让开!再围着就把你们都抓起来!”
宫女太监们四下散开,江芜芜忍不住向前两步,先是看了眼被侍卫捞到岸边放下的橘白,才开口问道“就这么让宫女太监们都离开,还怎么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负手立在一旁的侍卫长闻言先是皱了皱眉,转过来的时候认出了面前的女子,立马躬身行礼“属下参见长公主。”
态度看上去不卑不亢,语气平淡。
“免礼,你为何让宫女太监们都走了?”江芜芜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的看法,宫里都知道薛绍护着他,能不巴结的基本上都是太后的人。
侍卫长恭敬回道“这宫女一看就是意外落水而亡,因此没必要细查,这么多宫女太监围着妨碍打捞,就让他们都离开了。”太后宫里的人说了,让他尽快把人埋了,不要多管此事。
江芜芜感到不可思议,橘白头上一个碗大的伤口,被水泡的皮肉翻开,居然还能被认定成意外落水,她冷笑一声脱口而出“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殿下恐怕是被吓到了,还是请您回宫去吧。”侍卫长一脸严肃,说着就叫了两个侍卫要强硬的送她回去。
橘丹见状紧紧护在江芜芜身前,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僵持起来,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都噤若寒蝉。
“咱家倒要看看谁敢!”
见到不远处疾行而来的薛绍和他身后紧跟着的王路还有一群东厂番役,江芜芜莫名其妙就安定下来。
他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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