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丑生乱
身穿重甲的士兵低着头端着盘子来到我的桌子面前,送上了晚饭。他显得太战战兢兢,都不敢往上看一眼便转身离去了。我见状微微一笑,对着他的背影说:“抬头看一眼又何妨?死不了人的,多看两眼没关系啊!”
葫芦岛上的士兵对我这种调侃的语气是恨之入骨,但又无计可施。自从金灵来到岛上之后,这里就一直有些骚动不安。训练很艰苦,这个男人的世界本来就缺乏刺激,可眨眼之间来了这样一个绝代佳人,还天天在同一个食堂里近在咫尺处一起用餐!
俗话说秀色可餐,可还有句话叫“看得到摸不到,心如刀绞”。最近半个月以来,因为晚上偷偷摸到金灵住处那边窥视(其中各种特种部队的特殊手段都使了出来)而被抓起来记过的已经有七八个了。这种情况让我有些头疼,因为这必将影响到军心,但暂时还没有好的办法。
我想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笑,叉起一块牛排边嚼边说:“总之是你的不好。”
“废话多多。”金灵很不满的瞟了我一眼,挑衅地说:“那你干脆娶了我啊,看那些兵还有没有胆子产生多的想法?”
我哀叹道:“哎哟,不要一次又一次地诱惑我。我可不能害你犯重婚罪入狱,再说你的前夫太凶悍了,惹不起啊!”
“又上报纸头条了吗?”
我耸耸肩说:“那倒没有。寒寒竭力地压制算是有了点效果吧,连续霸占了二十五天头条之后,终于休息几天了。张扬啊,实在是张扬!你你你真是个大麻烦,我得好好想想,不然等他把日本那边搞得差不多了,准把咱葫芦岛弄沉到海里去当水葫芦!”
那天虹翔会放我俩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奇怪。当然以我的过人阅历,也并不是不可理解。但我也可以想象。寻找多日的逃妻会随便找个男人要求带走——即使最终的应征者是我,给他扣上绿帽子的可能性大减。可他肚子里憋的那团火也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不发泄出来是不可能的。
选举日结束后,新宿的计票还未开始,虹翔就宣布自己获胜了,然后立即召集新闻媒体,由其军师宣布了内藤康雄暗害竞争对手家眷地卑鄙行径,同时亲自带着数千人去砸内藤康雄的场子。新宿警署地署长事先已经接到了他的警告(或者说是恐吓也不为过),同时帐户上得到了一笔十倍于退休费的汇款。于是彻底放弃了镇压此事的打算,当天竟然把全部夜班巡警都放了假。
虹翔带人打砸杀烧了一整夜,把内藤康雄在新宿、涩谷、池代的几处产业付之一炬。第二天一早又率领两千暴走族一路追杀到了京都的内藤家门前,跟荷枪实弹的内藤家保镖遥遥对峙,并用高音喇叭对内藤家庄园进行立体噪音轰炸,要求交出龟缩在里面的内藤康雄。
京都地警察闻讯赶来把他们围在里面,可随即新京都那边又赶来了四五千乘火车、汽车赶来的流氓(虹翔给他们每人每天开一百块的工资。而且多半打不起来,傻子才不来),迅速又把京都警察包围在了中间。
警察见状不妙叫了增援,可流氓来得更多,再加上乘直升飞机赶来的媒体记者,到了中午。内藤家门口已经围出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空中还有四五层的超大人堆,合计超过一万四千人。涉及人物又都是位高权重,敏感得很,警察可处理不下来。内藤家出来了俩高级干部试图劝解。都给虹翔骂回去了。一直闹到下午,寒寒终于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来处理这件家庭纠纷。由国家元首来亲自处理的带家族色彩地群体事件,恐怕在大时代之后的日本还是第一遭。
寒寒腾了三天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以她的个人身价来计算,大概给日本经济造成了三百亿以上的间接损失。在这期间,内藤家不得不招待这近万名流氓和警察,光伙食费都出了二百多万。可眼看三天时间要到期,无数繁重工作等着寒寒去处置,却还没说出个名堂来——虹翔把内藤康雄试图绑架金灵的作为。甚至伯爵屠戮地铁列车地帐全部算到寒寒头上,所以提出了许多无理要求。这两人的关系原本就不见得好,这下子更是唇枪舌战得刺刀见红。
寒寒是个讲正义的人,该负的责任要负,该道歉的会道歉,不该她负的责任坚决不认,发誓要与耍泼皮地虹翔周旋到底。可虹翔又有钱又有地位,而且特别不要脸,一点也不怕内藤家和寒寒在政界施加的双重压力,闹得越来越厉害。寒寒不让步,他就四处造谣,向她身上泼脏水,在舆论上给寒寒和内藤家都造成了越来越坏的影响。虽然不见得能动摇寒寒的首相地位,却极有可能影响到开春后将补签的巨额军火合约。那可是价值近百亿的核心利益,内藤家终于不敢再陪虹翔玩下去了,集体否决了寒寒“坚决对抗,奉陪到底”的意见,做出了全面退让,把内藤康雄放逐到了阿拉斯加的北极熊养殖场去搞饲料管理,外加赔偿九百九十九万损失费。达成这个协议后,寒寒气得鼻子都歪了,摔手就走,坚决不肯向虹翔道歉并亲手献金。虹翔差不多达到了目地,所以也并不强求寒寒低头,拿了钱后终于解散了手下,大摇大摆地返回了新京都。
虹翔从京都得胜归来后,立即成了日本政坛的一颗新星,一个神话。他以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最终结果告诉大家:以暴力和无耻纠缠是可以获得数倍于付出的利益的,哪怕对手是人称钢壁铁山,以家风严谨强硬著称的内藤世家。而在刚刚结束的地方“民主选举”中,选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与虹翔背景相似的黑道出身者就占了四成以上,还有诡计多端的旧;官员和一些身份可疑的“民主人士”,日本的世道顿时就不太平了。如果说日本原来的局势象一锅波澜不惊地滚油,这些竞选成功者的加入就象给这口锅里加了瓢冷水,顿时就炸开了。
从虹翔凯旋那天开始一直到三月底,新京都的街头都充满了一支支额系白带的“义勇军”、“冲锋队”和
“忤逆组”。这些人额头的白带上都有各个首席议员的家徽,远远的一望便知。谁也不敢惹。这些部队的人数少则数十,多到上千,总是目标明确地杀到他们主子的对手地家里、商店和工厂等处,用最短的时间打砸得一塌糊涂。这其中未免也会产生误伤,把一些人连同货物机器一起打得一塌糊涂。地方警署管不起,而警视厅递交上去的开展大规模社会治安整治行动的报告只要一到议会就给立即丢进文件粉碎机,得不到半点回应。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完全看不到结束的希望。以至于一个华裔知名时事评论家张喻刚在自己的专栏上痛苦地写道:“这是最民主主的时代?是最黑暗的地时代!”话音未落,刊登他评论专栏的报纸编辑部就被一伙义勇军砸得稀烂,本人也神秘失踪,于一周后被发现吊死在伊豆山边的一棵树上,遗书上写明死因是往日嫖宿过的妓女上门威逼其与原配离婚所致。当然,这些芝麻绿豆的小新闻只在地方小报的角落里出现一回,就再不会有人记得了。
金灵摇摇头说:”作恶地并非他一人。作出这种种事来。只怕也并非他的本意。虽然现在闹得这么不愉快,但我还是认为,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我鼓了鼓掌,微笑道:“哟,哟,开始为他说话了呀。”
“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了!”金灵白了我一眼。说:“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吗?流氓上台参政又不只是日本一地的事,全球如此!这次的政治改革搞得太失败了。”
此时正有一个兵过来给我们上清酒。这家伙前几天偷了大连警察局唯一一架警用直升机,半夜突袭数百公里,摸进长春精密光学仪器厂去盗用设备研磨高精度镜片,结果给南京;东北机动队当场擒获以至于回来后获得被发配到伙食房打杂一周处分,现在背了个外号叫长焦鸟人。说了那么一长串。其实最简单地说就是:他企图盗用人家的设备和器材去自行制作一支高精度长焦防抖镜头,目的不言自明。此人正是个脸皮和胆量都达到一定水准的混蛋,听到有个可插嘴与美女对话的机会便说:“对呀!现在市面上都流传着这么一个诨段子……”
长焦鸟人说出口后才想起我的存在。我可是亲口下达过全岛官兵未经允许或金灵主动询问不得与其交谈的禁令的,该鸟人竟敢当面搭讪,简直不给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眼珠一瞪,正欲借题发挥,金灵观察到了我地举动。及时出言给他解了围:“哦,传些什么,说来听听?”
厚颜鸟人观察了一下我的神色,还是决定冒着我爆发虎威的危险在美人面前挣表现,满脸堆笑着说:“他们说,选举之后,政府部门一下子廉洁了几倍。为什么啊?原来街上跑的地方政府车都是些东风、川路一类中低档次的,费用却顶得上好车的几倍。可现在新政府一上台,不花财政一分钱,全自动升级到奇沃六六纪念版以上了,费用也不过与过去持平,这不是免费廉洁了么?”
金灵看着长焦鸟人,表情有些石化了——实在是听不懂。我不耐烦地呵斥道:“笨蛋,你以为在每个女人面前卖弄对汽车的爱好都有用?说了个冷笑话还感觉不出来,有那么白痴——快给我消失!!”
把长焦鸟人驱走了,我三下两下刨完了饭,站起来催促道:“动作快点,下午不是要参加大连红十字协会的募捐义演么?这还是你给我找的事,千万不得罗嗦拖延迟到。”
“你就不能对我有些耐心么?”金灵马下脸说:“听静唯姐说你陪她逛街时,经常等她试衣服换鞋,一个两个小时的等也毫无怨言的。”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见她脸色似乎不象知道更深的东西,才放下心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与她不同,有个惹不起的前夫做拖油瓶,所以足以让绝大多数神经正常的男人丧失对你的耐心。如果你还有少许可发展塑造地余地的话。说不定我会不一样地。静唯也好,陈琪也罢。都是狂爱逛街和迟到的家伙,我都忍得。”
“说得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对不起你似的。”金灵微微一笑,说:“你就没遇到过什么拥有值得赞许的美德,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女人么?”
“有的。”我淡淡地说:“>
金灵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你快点出来吧,我去把车开出来。”我离开了座位,一边向门口走一边大声对空气说:“你们这些混蛋都给我记住我说过地什么话啊。乱说话的禁闭。敢动手的砍爪子。谁想活得健康长命,就最好把这女人当死人,或者把自己当死人,都听清楚了啊!”
我成功地引开了金灵的注意力。她再次发怒了,叫道:“每天都这么重申几次,你烦不烦啊!”
尽管催促了她,可是美女吃饭不能象我这样狼吞虎咽。因此虽然吃得少,却还是让我等了好长时间。好容易出发,刚开出营地门口,她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地问:“刚才那个兵说的冷笑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觉得他说得那么起劲,肯定有什么含义才对。”
“马上到义演会场,你就会明白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亲眼看看会比较有说服力,稍微忍耐一下吧。”
这场义演由大连红十字会主办,大连医学院协办,在大连海洋大学的礼堂进行。本来这种惠善赈灾的秀场,我一向是没什么兴趣地。加上前两个月在日本跟着虹翔参加这种虚伪应酬过多,早倒了胃口。可金灵大概是那几个月在日本闷慌了。到葫芦岛上钓了个把月的鱼也觉得无聊起来,听到这个消息便放言“事关宇宙前线伤痛待援的官兵,还关系到这里即将前往前线助战的各位将士,你怎能无动于衷”。此时我才发觉她的狡猾——她专门挑吃晚饭的时间在食堂里大声地说出这句话,让仓皇官兵都听得到。别人给我上纲上线,纯属鸡蛋碰石头。可绝代美女这么干,效果就不同了。我忽然间感受到了全场齐刷刷向我射来地充满了鄙视、仇恨、失望、悲伤、怜悯的眼神,同时被浓厚的杀气所包围。不得不苦笑着答应了她。由此看来,她的内心绝非外表那般纯洁——这么多年的世子妃没有白当。
因为被金灵耽误了时间,我们真赶到时已经迟了。这次来参会是临时起意,不是以官方身份正式参加,开的车也是地方牌归口地,所以没人给我们预留车位,海洋大数学家的停车场已经爆满。我虽然驻扎在东三省的地盘上,却从来没参加过他偿的官方活动,也一概不接见前来拜访的地方官员。因此认识我的人极少。门口保安早已忙得头昏脑胀,态度恶劣。他不认识我,见我的车不过是辆不值钱的老越野吉普,就大不耐烦地要我到两条街外找位置停去。
这种小人我见得我了,不以为怪。反正今日是陪金灵出来看演出,并不打算生事,便遵照执行了,倒是我带来地卫兵们颇有些忿仇不平之气。再走过来时,他们又要查票。此时我忽然想起当年我、龙二和寒寒曾跟着北外一帮人跑去国防大学混票看免费演出的事来。
当年的回忆当然值得品味,简直可待成追忆,只是现在情况却逆转了:当年我们是三个人混在几十个北外的人中,可以从容混入;而我们现在只有两张门票,我带来的卫兵却有门票数量的二十倍,无论如何都是混不过去的。此时如果亮出身份,耍耍威风,一切问题甚至包括车位都会迎刃而解。可是我今日却特别不想生事,于是吩咐卫兵们自己在外面找酒馆喝两杯,公费报销。然后与金灵进去了。
与我所预料的情况相同,海洋大学的停车场和路边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华车辆,到处可见脑满肠肥的新晋政客。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他们还在外面唧唧歪歪地聊个不休,路过时听到的十句里倒有八句是脏话。显得比昔日;的那些高知政家客们层次低不少。为了防止金灵的容貌惹祸,我早让她戴上了口罩帽子围巾。可裹得太严反而引起了一些闲人的怀疑,再加上她地身材连裘皮大衣都掩盖不住,追踪而来的目光和闲人并不见得比往日少。我瞪圆了双眼,迸散着杀气赶开了好事登徒子们,拉着她上了礼堂二楼,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了,终于舒了口气,说:“一路过来看到了么?路边停地那些车。八成以上都是奇沃六六、六九这种名车。”
金灵摇了摇头说:“哦,你知道我不认得这些东西的,有什么不同么?”
我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奇沃系列都是名贵车。六六型八十万一辆,六九型一百二十万,超过地方政府用车标准的三倍。奇沃全系列都贵,所以算不得公务用车,以前;也只有高级部门有些低端型号。因此理论上这种车。特别是这两种型号是不该出现在地方政界的。算了,看你还是不懂的模样,我给你明说了吧。这两种车被称为‘黑社会BOSS专用车’。长焦鸟人说的那个段子,就是暗指现在政界流氓横行的状况。”
金灵却忽然噗哧一声笑出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刚才解释的有什么错,或者长焦鸟人地那个冷笑话有什么可取之处,因此被她笑得极为纳闷。等她笑够了。终于忍不住问:“你笑什么,卖笑啊?”
这种不敬的口气使我挨了一拳,不过也不疼。金灵瞪了我两眼,忽然转过头去说:“刚才你挟着我一路走过来,我忽然觉得你跟虹翔好象!你们两个对待我的方式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她。此时灯光忽然暗了下去。演出开始,我们的对话也就随之嘎然而止了。
演出从八点开始到十点结束,我都看得饶有兴味。其间有些酒喝多了的新晋政客议员们聒噪喧哗,惹得金灵一阵阵皱眉,我也当他们不存在。这场演出的水准虽比不得恺撒皇宫;等专业,对作为业演员的大连医学院学生来说,也算是难得地上乘表现了。
本来挺有趣的一晚上,临走时却有些倒胃口。大连红十字会的人在几个出口处设有募捐处。本意只是自愿捐款。我都摸了两百块钱出来,准备表示个小意思——经历过尼布楚前线的人都知道,后方这些看起来很罗嗦无谓的东西,在那里意味着什么。有的时候一管青霉素、一卷绷带就能决定一个人地生死命运。但在贵宾席那边的出口,最早出去的几个政客却在那里沽名钓誉,捐了钱还要登记,就把出口堵住了。后面的人出不去,憋了一肚子火,连声污言不绝于口。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地放了些狠话出来,没骂出个名堂来。前面的愤愤然走了,后面的一拥出门,把红十字会地工作人员挤得东倒西歪,再没一个捐款。场里不少死不自觉还顺势挤到那边出口溜出去,省了不少排队的时间和捐款的损失。
我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些,老老实实地排着队。金灵竟然连这样纯洁老实的我也要取笑:“哟,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啊。”
我板着脸说:“大爷我高兴排队,你想先走就走那边。”
金灵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扬了扬手里的钞票,说:“算了,陪你一同表示个心意吧。”
这年头贱人当道,好人难为,想表示个心意简直不容易。我们足足排了十分钟的队,前面的二十来人方才走完。时间不早了,东北的早春之夜仍然极冷,谁有耐心在这里慢慢地磨时间!我把金灵手里地钱夺过来,连同自己的一同丢进捐款箱,匆匆走出了门。刚下到外面的楼梯转角处,忽然被远处一辆汽车的大灯晃得眼睛都睁不开。
虽然视力受阻,我还是一眼认出那辆瞬间爆发加速的汽车是一辆奇沃六九型,也就是说肯定是参加今天义演会的某个新晋议员的座骑。这辆车充分发挥了其机动力超强的特点,在一秒半内加速到了八十公里时束,猛地拐了一个弯准备杀出校门。可是,这里不是高速公路也不是市区的六车道干道。只是一条十米宽的校园道路,路上的人还不少!
多数人都惊呼着弹跳开了。但事情发生得太快。还没等这些死里逃生的人反应过来,骂出口来,爆发加速地奇沃六九车就出事了,刚拐过弯去,便撞中了三个正在说笑的学生,他们只听到了急速拐弯的声音,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给撞得四下里飞了出去,奇沃六九车也猛的一拐,撞到旁边绿化带的铁栏杆上停了下来。此时我才看清楚牌号是“辽巳0002,看来车主还不是一般的地方议员。起码是省议会的首席议员。
金灵被眼前发生的惨剧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才皱眉说:“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东张西望了一下,看到许多人已掏出手机拨打交通事故报警,就不打算多事了。低头看了看表,问:“下去看一会,还是绕道取车走人?也许只是一起交通意外而已。”
“睁眼说瞎话!”金灵用一句泰严的地方1的天界语方言骂了我一句。又改回汉语说:“这样地事你也好意思说是交通意外?过去看看。”
中国人好扎堆,这个群体性爱好千年不改。车祸一发生,现场就迅速围满了人。有几个海洋大学的学生已动手把被撞飞的三个抬去了学校医院,而那辆惹祸的奇沃六九撞得挺惨,一时没人敢接近。在场的人议论纷纷,飞言流语地传了好一会。忽然那车的后座里有人用力踹车门,却因车门变形了,怎么也踹不开。这时才跑去几个大学生跟着帮忙,一时还是弄不开。不过,撞得这么狠,恐怕得要消防队来用液压剪处置才行。
我正生出这个念头。忽然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和脆响混杂的巨响,几个用力拉门地大学生倒了一地,满地都是碎玻璃渣。十秒钟后,倒在地上的一个大学生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了怒吼:“***敢开枪,打死他***!”
形势一下子变得复杂混乱了起来,现场的人越围越多,远处的学生宿舍里也陆续传来了齐声怒吼和快步下楼声。一拨拨地学生冲过来了。形势大乱,要想在短时间内辨清是非就变得非常困难。但有目共睹的几个事实是:那辆车莫名其妙地高速启动,撞飞了三个大学生;拉着窗帘的后车座里的某人认为前来帮忙拉门的大学生有威胁,对他们开了枪。虽然没打着人,但性质已相当恶劣。
“那个人怎么能那样!”金灵气愤地说:“真是狼心狗肺!好在人多他也跑不掉,看警察来了怎么收拾他!”
我反问道:“你认为他就是坏人了?凭什么这么认为,有充足的证据吗?”
“我知道你爱跟主流舆论唱反调。”金灵瞪了我一眼说:“虹翔也总是这样。可你倒说说,怎么才能合理地解释他地这种行为?”
要合理地对此严重不合理现象作出解释确实有点困难,但也难不倒我这种以颠倒乾坤为己任的天才。我只走了六步——比曹值当年吟七步诗还少走一步——就得出了结论,说:“那个人怀里正揣着一个有关国家,甚至人类命运的绝密文件啦,武器啦,设计图啦,凡此种种。反正重要得不得了,重要得人间万物与之相比都有如粪土。如果是那种情况,他当然有理由在可信赖的人接近前,打死一切可能窥伺这份人类重宝的家伙。”
金灵拼命抗议:“太牵强了!绝密重宝怎么能随处可见?”
“是啊,我也知道不成立。”我叹了口气,说:“倒不是说我们随便走走都能遇到这种巧事的可能性有多大——而是连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我们还是把他定性为坏蛋好了,省心。”
“打死他,打死他!”
“***滚出来,缩头乌龟!”
学生们地一阵阵怒吼震天盖地,逐渐使我俩说话都得大吼才听得到了。察觉到吼得太费力时,我俩都闭上了嘴静观事态发展。海洋大学的学生当真是主观创造力超强,迅速用鱼叉做出了两根钩镰枪,并抬来了一艘玻璃钢小艇,当场用电锯把艇底锯了下来当塔盾。由两个身高力壮的学生推着向肇事车走去。
那车里的人又在窗帘后开了两枪,被玻璃钢塔盾挡住了。只发出了两声闷响,没能造成伤害和威慑。他忽然又换了一杆霰弹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架在窗户上开了一枪。玻璃钢塔盾终于出现了一排白印,显然再靠近就有被打穿的危险了。不过此时已到了简易钩镰枪地射程范围内,无需再过分靠近。两个学生用钩镰枪扫了几下,把窗帘钩掉了。后面的学生早准备好了探照灯射着那边,窗帘一被钩掉,就有学生发出了阵阵惊呼。
我和金灵个子都不算矮。可惜前面钻来了一大群东北本地学生,把我俩地视线完全挡住了,四处可站人的高处和车顶早已被抢得精光,我试图作出一点争抢有利地形的尝试,竟然惹怒了一伙本来就蠢蠢欲动想找人发泄的大学生,幸好给金灵拉走了没打起来。我给那几个混蛋的东北粗口骂得有点冒火,走了几步又想回头去打架。金灵死死把我拉住说:“拳不敌少壮,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跟那些小年轻犟什么?我去帮你打听。”
她这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属于我的大学记忆已经是十年之前了!怀旧之情顿起,打架兴致尽去。怀了好一会旧。金灵回来了,满脸喜滋滋的说:“那些学生挺好地啊,我不问他们都要主动拉住我说……”
我立即警觉地说:“那叫搭讪,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金灵啐了两口,掩饰不住得意地说:“哎呀,你怎么跟虹翔一个德行。一天到晚都穷紧张——快坐下来慢慢听我说,我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前面这些傻呆呆站着等新闻的家伙强多了!”
原来窗帘一被挑破,车内的丑闻就被探照灯暴露无遗。后座上开枪的是一个满脸流血的中年男人,穿着相当奢华,还学小年轻留了一长截马尾式发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女子——如果只是一般地强抢良家妇女,也许他还能打混过去。说是搞些什么情调SM戏一类的。可他抢的却是刚刚在台上表演过天鹅舞的一个大连医学院的院花,而且正在跟海洋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交往中。
血性冲脑地学生们一阵阵地怒吼着,其势直欲把车里的家伙拖出来生噬其肉。尽管他有一支猎枪护身,可这么多人真要放起胆子一拥而上,他也只有个被拆骨撕皮的命。果然,不断有学生拖小艇过来现场制作和加固盾牌,人多产量高,看来要不了一刻就就能做出十个以上连霰弹枪都打不坏的超级塔盾。这种东西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太重,装上自行车轮胎都至少得四个人才能推得动,但现场最不缺的就是人。
眼看民愤激荡,将把这位不知什么身份的家伙活活淹死时,街上终于传来了早该来的警笛声。一辆交警事故车勘验车万般不情愿地晃了进来,下来了四个看起来同样万般不情愿的交警。尽管不情愿,他们还是拿出了强力机关的气势,吆喝着:“干什么呢?让让,都让开,挤成一堆成什么话?”
有些学生有生事的企图,但都给为首的一个学生止住了。金灵在一边向我解释说那正是海洋大学的学生会长,车里被捆着昏迷不醒头破血流的女生就是他的女朋友。我正摇头赞叹这小伙子沉得住气,有大局意识时,准备勘查现场地交警已被那杆依然支在外面的枪难住了。交头接耳了一阵,拿着对讲机一阵喊——这次倒快,没过五分钟,警笛就连天价响了起来,先是附近派出所的警车,后面是分局、市局的镇暴大队,先后来了上百人,在奇沃车四周围了黑压压的一圈。
然而此时围观的海洋大学学生已经达到了五千之众,这一百多警察看着也没什么气势可言。因此他们一直在鬼鬼樂樂地交头接耳,其中也有两个警衔较高的企图与车内的交流,却都迅速灰溜溜的败下阵了。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一个穿着皮大衣的中年男子在一群警察的陪同下来到现场。他不与车里地人说话。先拿了个喊话筒说:
“各位师生,我是副市长兼政法委第一书记段微。刚才发生的不幸意外。我来地路上都听说了。这里先对遭遇不幸的师生表示哀悼,稍后我将会代表市政府亲自到医院去对伤员进行慰问,并及时安排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品、最佳的治疗方案进行抢救。对于这场意外交通事故,我们的交管分局要做好现场勘验,查出事故原因,给大家一个交待。对不对啊!”
学生中已有不少为他刚正不阿的讲话喝起彩来,然而最前面地学生会长及周围的一圈人却纹丝不动。等段书记的讲话刚歇一段落,正准备继续说下面的话时。学生会长站出来昂首挺胸地大声说:“我是这个学校的一名学生,名叫朱嘉炜。我想请问段书记一句话:既然现场都还没有勘查,您怎么得知这只是一起意外造成的交通事故的?车里地医学院同学,又怎么解释?”
学生们听到会长讲话,顿时大声喧哗了起来。段书记脸上不由微微变色,脸一沉道:“这位同学,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质疑政府执法不公不成?”
朱嘉炜想不到段微当面就扣了他一顶大帽子——毕竟是首次面对市级官员的威逼,他不由激动了起来,雄躯剧震之下,却迅速稳住了阵脚,冷笑道:“如今是民主社会,任何公民都有权对政权力可能的不公和漏洞提出质疑!”
“民主?小子你还不配提民主。才吃了几年粮就出来瞎嚷嚷,不怕白白赔上小命,让你老爹老娘为你伤心?!”
说这话的却不是段微——他还来不及开口。这话是车内那个满面是血的中年男叫出来的,大概是看到援兵来了不少,胆子就壮了。他得意洋洋地说:“小子,教你个乖!大爷我就是民主选举地代表。代表着全省绝大多数人民。你今日煽动带领不明真相的群众对大爷我实施围攻打骂,大爷就可以代表全省、全市人民,全世界的人类,定你的罪!”
他这话说出来,连段微都傻眼了。这是背后给自己帮手拆台的超级傻逼行为,没一个真正浸淫政界的人会作出这种行为来。段微有地是办法给朱嘉炜找茬,但以他分管政法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种法西斯社会的妄语。中年狂妄男的话音刚落。学生群中忽然有人大叫:
“我认得他!他是辽宁韩龙集团老板冷涌的儿子冷翠银,诨号‘小翠’,是沈阳的黑社会老大之一!这次选举时他的手下端着暴力枪逼那里皇岗区、铁西区的每一个店铺都投了他地票,当了省议会的首席议员!”
“谁谁,是谁在瞎嚷嚷造谣生事?站出来!”段微大怒道:“给我揪出来!”
警察们试图挤进人群二十米把叫喊的源头揪出来。可学生们都岿然不动,死死地把他们堵在外边。段微愈怒,下令道:“究竟是谁在那里造谣生事,扰乱公共秩序?有胆子的站出来,有种说就有种承认,并且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
“段书记,你这么说的话,就是说刚才说话的同学是造谣了?”朱嘉炜冷笑道:“既然是造谣,段书记对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很清楚了。请清楚明白地告诉大家,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你!”段微气为之一馁,随即又换上一副不屑的神色:“年轻人,你多注意注意自己!年纪轻轻,口气忒大了点,你以为自己是在对谁说话?我没有必要回应你的任何要求,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事故的勘验和原因的调查,那是下来之后的事。你煽动这么多不明真相的师生聚集闹事,已经严重扰乱了社会……学校的教学生活秩序,还不快主动改正自己的错误,让大家散开?”
朱嘉炜见与段微谈不下去,立即转过身,拿起一个话筒对围观人群叫道:“段书记不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坐‘辽车’的缩头乌龟是什么人,反而在这里口出大言恐吓我们。同学们。能不能答应啊?!”
下面的学生就象排练好了似地,齐声响应道:“不能不能不能。坚决绝对不能!”
我听到了如此耳熟的台词,不由自言自语道:“靠,这些家伙是不是跟虹翔去参加过新宿举地?”
“这个学生会主席很有影响力呢。”金灵说:“刚才打听时,学生们都显得无条件他。”
“听不清啊,同学们。”朱嘉炜大声说:“段书记和这个车里的缩头乌龟都听不见啊,大家大声点,让他们听清楚!!”
“不能不能不能!!”
“坚决绝对不能!!!
朱嘉炜等声音渐歇,忽然又嘶声裂肺地大喊:“听不见。再大声点!”
“不能,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
“坚决绝对不能!”
浩气冲霄,附近教学楼的一些劣质玻璃纷纷破碎,但此时已无人有心去观察那些细节了。我的妈,这都搞成了大合唱,看来海洋大学的学生天生就有闹学潮的潜力。这个朱嘉炜煽动民心的本事也相当不赖,喊到后面连我和金灵以及这次来观看演出的一些闲杂人等也举起胳膊呼喊起来。虽然抱有大不敬地凑热闹之心。气势却给他助得十足。
段微和上百警察给这阵五千人咆哮震得脸色煞白,顿时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和态度,邀请朱嘉炜过去谈判。刚开始谈时,消防队赶来十几个官兵,用液压剪把奇沃车门锯开,把那个疑似沈阳黑社会老大“小翠”的男子和医学院校花都救了出来。前排的司机好像撞得太厉害。立即铺上了白布,宣告了其死亡的现实。“小翠”给简单包扎了一下,参与了谈判,校花的伤则比他重得多,立即给送去了校医院救治。
这伙人在那里谈来谈去,学生间议论纷纷。就如一堆马蜂幕天席地,到处都是嗡嗡的谈论之声。金灵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新东西,问我:“你说最后会怎样解决?”
“小朱同志上当啦。”我叹道:“他不利用民心几下把小翠当场咬死撕碎,之后走地每一步都是通往死路一条啊。”
金灵一惊,说:“啊,至于那么严重吗?”
“那个小翠,我是知道的。”我低声说:“巴斯克桂的生意触角早已伸往东北,这期间跟他打过不少交道。都是不太友善的那种。巴斯克冰跟我来葫芦岛的途中,经过沈阳时曾专门停了一次跟他谈了一次,算是警告吧。因为当时是以私人身份来的这里,沿路没惊动官员,巴斯克冰也只是下车到他总部去了一下,一个多小时。走地时候这家伙一直送阿冰冰儿到门口,我在街对面一直看着的。刚才那人举报的他的选举手段可一点都没有虚构夸张的成分,是个典型的枪杆子里出地首席议员哪。”
金灵冷笑道:“那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颠倒黑白?”
“小金,我承认你是个绝世美人,所以你也得承认你拥有与这个头衔相匹配的政治幼稚。”我微微一笑说:“我们这些搞政治的,不都在以搞这种事为生吗?”
金灵还是不服气,说:“那你说他能怎么办?煽动学生们暴动,乱石砸死那个‘小翠’?”
我点头说:“!那是唯一的路。出了气,报了仇,坦坦荡荡地昂首上法场挨一枪子,威名著于后世。这种好事许多人盼十辈子也盼不来哦。”
“一天到晚都在胡说八道。”金灵说:“我可算明白你和虹翔怎么会那么要好了。两个人简直是同类项,同位素!”
“现在才发现,你一定是来自火星的远客。”我笑了笑说:“看到这里的情况没有?地球太危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谈判和争吵延续了两个多小时,其间几次谈不下去,朱嘉炜便回来号召一下学生们的。学生们的怒吼一起,朱嘉炜这边地气势就又盛,而段微和小翠就退让一步。谈来谈去,谈来谈去,在寒风中驻足等待的学生们已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多人开始口出“还没完,早该回去睡觉了”一类的牢骚。虽然还没付诸实施,但如果这个谈判久拖不决的话,人心涣散是迟早且必然地。朱嘉炜不傻,他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似乎在逼迫段微出个书面的东西来保证在一定期限内完美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一个学生会长能逼迫市级官员作出地最大让步了。然而我却在暗地里摇头叹息不已:那些黑白两道踩久了的家伙,哪里是这样就可以对付的?
又看了小半个小时,学生们起初冲天的豪情已被东北夜晚的寒风刮得所剩无几。不住地有人往外挤,逃回宿舍去钻热被窝。金灵也察觉出不对来。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学生们一少,就……”
“你在政治上成熟少许了。”我颔首说:“少到一个相当的程度时,情势就会逆转了。不过,以他的影响,维持近千人左右的助威人群应该没什么大地问题吧?只要有那种规模,他们今晚也吃不掉他。我看是没什么好戏可看了。又冷得很,咱们干脆一起回去睡觉算了。”
金灵一瞪眼,叫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谁要跟你一起睡觉啊!”
我倒真没调戏她的意思,只是冻太久了说错了话而已。尽管心中坦荡,却多少有些尴尬。暗暗记恨的同时赔笑说:“说错了说错了。那我就一个人回去睡了。你天亮后往东北走三公里,坐五站轻轨到汽车中心站,那里下午四点有一班到葫芦岛的汽车,车票只要十五块。你捐了款已经没什么钱了吧?我给你留二十块,记得回来的路上要吃个盒饭啊。”
“少胡说八道了。”金灵脸色不变,眼珠都没动一下。说:“你们这些人都是越说得起劲越有问题。我都发现了。周围怎么多了好多不相识的人?”
“那么,你与海洋大学的师生很相熟吗?”我耸耸肩说:“竟然都有亲疏之别了。”
如金灵所说,聚集地人群四周早已出现了不和谐的颜色。与黑夜浑然一体的颜色趁着聚集人群的恍然散去,已经渐渐地与夜色一同把人群包围了起来。这些人与内藤家的打手们造型近似,清一色的黑西装。在一个地方大学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穿着昂贵统一地衣服的人,那么他们的来由就不难猜测了。对我来说则根本不需要猜测,因为我曾在沈阳韩龙集团大厦前见过与这种装束的人。他他当然是来自沈阳韩龙集团的——段微和小翠的缓兵之计已经得逞了。
“你还想回去?”金灵说:“好戏上演得比你想象得快多了。”
“我是为你好。”
金灵有点不高兴地说:“不要为了考虑我就缩手缩脚地,想做什么就去做啊。搞得我像拴往了盖世英雄的罪人一样。”
我笑了笑,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忽然一阵发笑,眼泪都几乎给呛出来了。面对金灵不解的神色,我强忍着笑意说:“我知道虹翔为什么会那么烂了,都是你放纵教唆的。”
金灵还来不及发火,忽然学生群中发出了一阵极响亮的电话铃声。一个学生接起手机一听,忽然跳起来大叫道:“学长,我们中计了!快过来,我们一起跟他们拼了!”
朱嘉炜闻言一惊,转过身来问:“究竟是什么事?”
“有人冲到校医院去,打伤了十几个同学,把红红抢跑了!”
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即骚动了起来。然而此时他们的人数已不足一千,气势比之当初少了八成,剩下的也人心浮动。有部分热血的立即就要往校医院方向冲,有部分又作出了准备与警察围拢下地小翠决一死战的姿态,还有些稳重些的等待朱嘉炜的号令。光这点意见不一致,就造成队伍裂成了三块。有人发现出不对要求再集结时,又乱做一堆。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果然如此。场面一乱,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学生这边乱了散了,冷氏集团的打手们却纷纷抽出凶器来。两三个对一个,往往一棍子就打得被他们盯上的学生满地滚。只有一小部分中坚分子团结了起来。齐心协力地搡开栏路的警察准备与朱嘉炜回合。
一时间,人流穿行不息。到处都是跳动的人头,到处都是拦路地人体,到处都是被砍被打的学生发出地惨呼。我几乎被人撞得与金灵分散了,用尽了全力才把她死死拉在身边。有几个想混水摸鱼扯走金灵的黑手伸过来,都给我连蹬带踹地顶了开去。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五六分钟,忽然前面响起几声枪响。这几枪就象给在场的所有人施了迟钝法术,每一枪下去。混乱的人群的动作就迟缓一分。五枪响完,终于场面凝固了下来。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到处都是趴倒在地上呻吟的学生。黑衣人和少数幸存无伤的学生都半蹲着抱着头,凶器却全丢在倒在地上地伤者身上。再往上看时,朱嘉炜被两个警察死死地按在地上,满脸满身都是血——后面站着手里拎着一根胶木警棍,面露洋洋得意之色的小翠。
也许是指挥得太起劲了。段微不住喘着粗气。但大局已定,他的面上不免也出现了些得意之色。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秃顶的学者模样的人,面色颇为恼怒地质问道:“段书记,说好不动粗的,现在伤了我这么多学生,你怎么向我交待?”
“苏校长。注意你地口气。”段微不紧不慢地说:“你的级别是地厅级不错,可是最好不要认为自己可以象地厅领导那样对地方官员说话。你和你的学校毕竟是在大连土地上的,好些事我们也都很清楚,不用挑明。再说,你看见我和我的人动手了吗?”
苏校长似乎给段微的话逼得气势重挫,但还是用强硬地口气说:“你放纵他们。那是严重的不作为!”
段微眉毛一挑,说:“事实很清楚,是这位姓朱的学生利用交通事故,肆意诬蔑诽谤省市重要领导,煽动学潮,动用武器围攻殴打我市干警和无辜群众。我市干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广大群众的帮助和下迅速制服了为首者。平定了事态——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说那么多屁话干什么!”小翠再次不甘寂寞地放炮了。他颇为娴熟地耍了耍手里的警棍,对苏校长说:“今儿给你和你的学生都上一课,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那几个学生,读了几天鸟书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却不知大爷我是什么角色!大爷我混到这位置上,市里省上地官我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摆平你这几千学生,那不更是小菜一碟?要知道,大爷是民选代表,代表着三千五百万辽宁人民。日后进入中央议会,就代表着几亿中国人。你这几百个书呆子,只能算作人民中的极少部分,与大爷作对,死路一条!”
他这话里歪理太多,自己都圆不过来,我听得不由噗哧一笑。四周半蹲着装老实群众的黑衣流氓抬头看见我不但发笑,还一直伫立不蹲,觉得对他们老板极大不敬,立即就群起叫嚣,企图用言语就把我吓死。小翠也注意到了这边,转眼看到金灵,忽然眼里淫光一闪,显见又起了坏心。既然如此,此事已无法善罢。我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拿出刚才就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说:“都进来。”
变乱起始之时,我就已通知了随行而来被挡在外面的卫兵。听到召唤后,他们纷纷抽出刀来,一声齐喝,破开了一段五十米长的围墙,一齐迈了进来。虽然只有十八个人,这一招却有千军万马之势,顿时惊得段微和小翠躲到了警察们后面。小翠见状不妙,立即大叫:“小的们,都给我上,砍死这些装神弄鬼的土农民!”
这时天冷,卫兵们直接穿着恶魔甲上街不但过于显摆,多半还得给冻坏,因此只穿了里面的锁子甲,外面套着厚棉袄,年起来形象并不威武,倒确实有点象随处拆墙的拾荒者。黑衣流氓们闻言纷纷捡起地上的武器,向他们围杀过去。我转脸向段微和警察那边看,只见他们突然又患了集体性夜盲症和失聪症。对这一群体性械斗事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然而。卫兵们挥出的第一刀便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流氓拦腰砍断了,血雾冲天。此时段微和警察们则露出了堕入的神情,并纷纷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动,检查自己的视觉系统是否有问题。
这种每刀下去都有胳膊大腿人头与血舞一同飞舞地情景太不可思议了,学生们全都看呆了,包括最胆小的女生在内,人人睁圆了眼睛长大了口看着,完全忘记了恐惧。这种杀戮场缺了应有地女性尖叫做背景音乐。只有持续不断的枯燥的肉体坠地声,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杀戮只持续了半分钟就宣靠结束。前圤后继冲上前去的黑衣流氓虽然普遍智商和文化水准都较低,却也不至于低到含笑向绞肉机送上自己胳膊大腿甚至脑袋。目睹冲在最前的一百多名流氓给切西瓜拟的砍成了碎片的惨状后,他们心理堤防的最后一根稻草被一句忽然迸出地“鬼啊!”哭号声彻底摧毁,争先恐后、相互践踏着,如大海落潮一般慌不择路地向海洋大学的各个出口逃去。
许多义愤的学生趁机抓起各种土兵器追杀过去,段微和警察们也无暇阻栏。准确的说。段微大概已经给吓懵了,完全想不到此时该怎么应付。倒是警察们中警衔最高,年龄最长的那个(看来是大连市警察局的局长)最早醒过来主持局面,手一挥叫道:“开枪!”
警察们纷纷反应过来,跳出来向卫兵们冲去,边冲锋边开枪——倒不是他们特别英勇。而是因为中国警察用的制式PPK手枪射速虽快,威力却很小,在五十米距离上根本打不穿这种北方过冬用地厚棉衣,必须得接近才行。可惜警察们大概还很少遇到这种非得群起而开枪的场面,准备不足。英勇了一秒钟就出了事:局长大人哎哟一声倒地,如杀猪般号叫了起来:“混蛋。敢打我!”
警察们听到局长中枪,倍加英勇,有个积极分子甚至冲到了离最前的卫兵只有五米处开枪,也不管这种恃强凌弱的姿态有多么难看。其实他们倒是冤枉了我的卫兵们——他们身上都没带枪,这一枪也不是我打的——我地要是出手,这么近距离能把局长的上半身轰弹一半。局长中了枪还能喊得那么神气活现,再结合他倒地的方向判断,明显是中了身后同僚的流弹。不过这种事在所难免。身为局长早应有这种觉悟了。
PPK的子弹打到我的卫兵身上,多数无法贯穿他们的棉衣,少数冲得最前的警察开的枪能打穿棉衣,但也只能做到那一点罢了。不过如给这上百警察用这种高射速的PPK围攻,难免不给集中少数暴露部位造成损伤。于是卫兵们加快了脚步,举刀向警察们冲去。我赶紧发了声喊:“警察是国家公务员,杀不得!”
这种话在时下的形势下显得格外别扭,以至于双方甚至短暂停火了五秒钟,一齐向我看来。我连忙又补充道:“实在要杀也要讲策略,先杀官后杀兵!”
卫兵们领命后齐喝了一声,顶着弹雨加速向前冲去。警察们见枪弹也伤不了这些家伙,早已开始着慌。前面的或立足不稳,或转身逃窜,都给卫兵们轻易一拳一脚便放倒了。上百人的队伍,不到二十秒就给击溃贯穿,一直杀到了段微面前,把局长、段微和小翠都踢倒在地,一人脖子上架了三把刀。有了这九把刀作后盾,事态就定下了。卫兵们还没动手,段微便连连命令警察们放下武器。真不愧是多年的政法老干部,在自身被恐怖分子胁持时合作得轻车熟路,主观能动性极强。
卫兵们用黑衣流氓地血肉之躯奠定了暴力震慑的基础,如今该我出场了。留下三个兵看守俘虏,其余的都回去把车开了进来,取下服装辎重开始布置。我的车上正有一整套幕府将军的盔甲行头,在金灵的帮助下才穿戴停当,她又向学生讨来了一把椅子,让我当中坐下。此时其余的兵已把屏风支上,在空地里隔出了一个长宽二十米的简易公堂。除段微等俘虏三人、苏校长和朱嘉炜外,在学生、警察和黑衣流氓中各选了十五人进来参观。学生们踊跃无比。警察们垂头丧气,流氓们是被揪进来地——不管当事人心态如何。进来后看到守在周围的卫兵们手里明晃晃地刀,都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
军人办事,雷厉风行,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把这些花样布置完毕。我运足力气大喝一声:“下面三人,抬起头来!”
小翠给按得久了,憋了一肚子火。按住他的卫兵把他头一放开,他就抬头大叫道:“你是什么鸟人,敢对大爷这样!敢跟三千五百万辽宁人民为敌。你是不想活了!报上名来,跟大爷杀个你死我活!”
“问得好。”我鼓了鼓掌,说:“升旗!”
卫兵们迅速升起了一面旗帜。这面旗帜蓝黑色底,中间是一个金堇花图案。虽然没有任何文字在上面,段微却迅速明白了过来。他转眼看去,之间周围的屏风幕布上都是这种金堇花徽记,顿时面如土色。连声叫道:“幕府,幕府将军黄而!”
学生们听到了他的话,顿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给卫兵们一瞪,迅速哑了下去。我拍了拍手说:“段书记的眼力不错,所以反应慢了点的过错可以忽略了。本来俺家幕府领地在宇宙尽头的尼布楚星球上。好像不该越权过问此地之事——段书记,你说是不是啊?”
这可难为了段微。他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总之一句话把他陷于说什么都会惹祸地地步。我见难倒了他,微微一笑,把他放在一边。对警察局长问:“你是什么身份?”
“回将军的话,卑职是大连警察局的常务副局长文金明。不知军驾到,没有及时安排特级警卫,失职,失职!”
“没关系,反正你已经给小翠安排了一台,我沾沾光就行了。”我满脸堆笑跟他客套完了,忽然脸一马。厉声喝道:“今天的事,本座就沾够了你们的光,看了好一出大戏你们说,这件事怎么解决?”
段微还想给小翠开脱,壮起胆子说:“将军,这件事恐怕另有内情。这个姓朱的学生煽动学潮,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看不如同步调查,各案处理。交通事故这边,由文局长亲自负责,督促交管局火速查清并作出处理意见,同时报告将军;闹学潮事,由我和市稳定办主任一起牵头调查,您看”
学生们听到他还要祸及己方,立即都闹了起来。我挥了挥手,让学生们闭嘴,然后又问警察局长:“你地邻导是这个意思,你看呢?”
文局长却不傻,自己脖子后还有一把刀虚晃着呢,哪轮到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他连前上的的枪伤都忘记了,中气十足地答道:“这件事的始末,大将军您一直在场,自然了解得比卑职清楚得多。应该怎么处理,将军您定下主题,我们去办就是。”
“哎哟,这样不好吧?”我微微一笑:“这年头不是民主法制化了吗,何时轮到我来主持一言堂?”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清楚我的立场。砍杀黑衣流氓的举措可谓心狠手辣,可随后又跟段微等人套起官话来,显得有走上狼狈为奸之路地重大嫌疑。于是他们都把我干望着,也不知是希望我尊重民主还是发扬专制。我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说:“既然你们拿不定主意,那我就来帮帮你们吧。要记住,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自己的主张的啊——小翠!”
小翠听到我叫他,连忙抬起头来说:“将军,这可都是场误会。瞧这……也不是说话的场合,不如我们……”
“谁跟你‘我们’、‘你们’的,你配么?”我绷着脸把他压了下去,用不带一丝感情地声音说:“说清楚吧,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小翠眼珠一转,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又加上一句:“你看清楚现在地形势,最好老实交代。”
在场人证众多,要小翠如实交代委实有点困难。他在这样的威逼之下,还是尽量美化又美化。简化又简化,只可惜这种黑白颠倒的人的美学本来不正。他修正过后自己觉得已经完美的版本给学生们听在耳里,仍是一阵阵的愤怒起哄。开始只是学生哄,后来连警察都加了进来。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不过是吃那口并不丰厚地公家饭而已,并非直接收了小翠地什么好处。听到他辩驳自己为什么要对帮他开车门地学生开枪那段,我终于也听不下去了,说:“住嘴,住嘴。”
小翠闭上了嘴,以一种被虐待的宠物的可怜眼神看着我。我叹息道:“你啊。应该多读读书。汉语言功底差了不行啊!瞧瞧人家段书记,就比你强多了,黑的能说成白的。你呢?越描越黑!小时候读过书没有?”
小翠嬉皮笑脸地说:“嘿嘿,将军,你也看得出来咱并不是那块料……”
“唉,要坐大哥的位置,没点本事可不行啊。以后多读点书。多学点知识,才懂得怎么做人处事,知道不?”
小翠听到这一句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喜出望外,连连称是。倒是学生们听得不满,又闹腾起来。卫兵们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他们哑住。我又说:“那个女学生伤势那么重。你又把她抢去干什么?真是胡闹——还不马上把她送回来医治?当真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是是是,我马上安排。”小翠笑容可掬地摸出电话来喊了几句,然后媚笑着抬头说:“将军,马上就送来,你看我是不是可以……”
我斜眼看着他说:“等人送过来再说。你跪累了?”
小翠连忙摇头说:“不累,不累。”
小翠的手下躲得不远,不到十分钟就把医学院校花“红红”送回来了。我让朱嘉炜确认无误后,令一个卫兵找学生把她送回校医院去。朱嘉炜忽然说:“将军,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看在眼里,是非曲直你全都清楚。如果这样处理,我们可不会承你地情!”
我冷冷地说:“我何须你这等升斗小民承我的情?”
朱嘉炜闻言而怒,正想再说什么。我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有些困惑地退下了一步,看我如何继续。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小翠可教也,说了两句就把人送回来了,可见是可以谈的嘛,对不对?什么事,大家只要坐下来慢慢谈,都好说。只要对手是个值得谈的人物。对了,小翠,你家发迹不是太早吧?”
“回将军,小的父亲原是沈阳铁西综合市场的管理员,年开始做点小生意。到了六八年才渐渐有了点实力。”小翠面有得色地说:“说起来,苦日子可过了不少,不过也算发达得快的了。”
“是啊,;势微之后,才轮到你们这些人跳上台面。以前;强盛时,再专制跋扈也是专业人才在运作,何时轮到你这种话也说不圆地家伙登上政治舞台?”我看着小翠有点露出错愕神色的脸笑了笑,说:“这叫什么改革,什么民主!只是为了搅混一池死水,从中维持自己原有的利益罢了。其间自然难免你们这些沉渣翻到水面上来兴风作浪。我本也想冷眼旁观,可是你们这些家伙已经越来越不象话了。大好河山,怎能容你们这等混帐糟蹋?卫兵!”
后面的NPC厉声道:“在!”
我声茬色厉地喝道:“拖出去砍了!”
“什么,将军,你是开玩笑吧!”小翠用力弹跳起来,随即又给卫兵死死按住。他用力挣扎着说:“这只是一场误会,冷氏集团跟您的幕府会有很多良好的合作机会地,我们还有很多可谈的……”
卫兵拖着他的头发,把他向外倒拖出去。小翠见我依然是那付杀人的脸色,,如杀猪般叫了起来:“将军,将军!你怎么说变就变,我不是听你的吩咐把人送回来了吗?你刚才不还教诲我说要多读书吗?我一定会好好读书,重新做人的,你倒是放开我,给我个机会啊!你是堂堂的幕府将军,不能这样出尔反尔,违背信誉阿。你以这样的阴谋害我,天下人都不会服你的!”
“机会多的是,下地府去慢慢读罢。”我淡然说:“至于阴谋论那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这样的废柴还不值得本将军策划阴谋来对付——刚才我所做的不过是引君入瓮。其谋可见天光昭日月,是为阳谋——不过你这等文化的人肯定不懂这些。身为死于本将军的阳谋下地一人,足可传名青史,你就安心地去吧。”
段微、文局长、所有警察和学生都不相信我下的这个命令,直到那一刀挥下,失去生命的小翠落进了早就给他刨好的坑,卫兵一铲一铲地把他埋了一多半才纷纷反应过来。
学生们激动了,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文局长以下的警察们纷纷面露惶恐之色,而段微则免如死灰。我语气如常地说:“好了,小崔这一宗案子算是差不多了,他就算把那三个学生都撞死了,到头来我们还是只能这样给他处刑,没办法更高了,对不对?现在我们来说些别的吧。大家说是从高到低还是从低到高?”
学生们群起叫嚣道:“高的,高的,段书记,段书记!”
叫声惊天动地,可惜不是爱慕他的FANS所呼,而更像无数太监在齐声宣读催命诏书,段微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我却不能放过他,说:“段书记,你干政法委第一书记前,多半曾在GDL任过职吧?”
“将军说得不错。”段微低头说:“卑职曾在北京GDL辽宁行署纪检委一处干过,后来调任南京GDL大连纪监委主任,书记。GDL改制后,平级调任大连市政法委书记,二月民主选举之后,获兼任副市长。”
“哦,段书记,你怎么不早说!”我喜出望外地说:“你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一家人——咱们可是同行阿!我六六年时在北京GDL纪监委一处干过,后来又到东南特派组去,一直到上三星为止,可都是纪检委系统的人哪,你瞧瞧,哈哈,呵呵!我们下来后可该好好交流交流!”
有了小翠牌阳谋的前车之鉴,段微现在听我说这些客套话只有越听越是胆战心惊。听到后面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卑职怎么敢于大人相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现在是民主法制社会,人人平等嘛!”我笑着忽然脸色又一变:“可你却不能保卫这种平等,反而甘心堕落,与污岁势力同流合污!你凭什么自认是受万民推举的民选官员?小翠这等人自称三千五百万辽宁任命代表时,你也好意思听的入耳?脸也不红一下,自己说,怎么交待?”
段微给我骂得头也抬不起来,浑身筛糠道:“一切……一切谨遵大人吩咐。”
“不能啊,不能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阿,现在是民主社会!”我在意在‘民主’二字上加重了口气,又叹道:“可是难道又能相信自己?自己选出来的代表就真的能代表最广泛的利益吗?我看也不见得。段书记,我建议你提前下课,回家去干些别的吧。砍了你这样的人没有用,希望你能吸取教训,日后干些对社会有益而不是有害的事,听明白辽马?”
段微几乎不能相信我放过了他,因为开头我还曾劝小翠读书,因此还呆在原地筛糠不敢走。我大不耐烦地叫卫兵把他轰走了,又对文局长说:“局长,我教给你办个差事,办得好的话,我可以向向上举荐你,敢刷花招的话,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哪怕你躲到宇宙尽头。”
“是,是!”文局长连连哈腰:“请将军吩咐。”
“这附近的流氓就不说了,全部押到看守所去,你把局里所有能用的人都带上,如果你能借动武警的话则再好不过——连夜去沈阳八冷氏集团抄了。相干人等,一个也不要落网。要办成个大案,我等你的报告。”
“好的,好的,卑职明白。”
这个案子审大盘这里,威风也耍的差不多了,小岛秀川给我设计的将军盔甲虽然形状威武,却不是保暖衣,早已冻我寒入骨髓。又不能在这么多观众面前发抖,趁早结束回去睡觉才是正经。我令卫兵们撤了屏风,站起来走到学生面前宣布:“本将军的第一次公堂结束了,大家还满意吧?”
主嘉伟一挥胳膊,四周数千学生齐呼:“满意!”
我挥挥手止住他们的呼声,对朱嘉炜说:“那就行了,咱不搞个人崇拜,万岁什么地就免了,还有这个苏校长,你们注意把他看好喽,可别让他跳楼——双腿一蹬,好些事就说不清楚了,还有你,我看倒是个有用之才,有没有意思到我麾下做事?”
朱嘉炜吃惊地瞪大了眼,缓了口气才说:“将军一定是在说笑,我才大三,还没毕业呢。”
我压低声音说:“不要那么死脑筋,这天下已是一般的黑,我保得住你此时,却保不住你一世。恐怕有人铁了心要整死你,不到我这里谁能护得住你?考虑一下把。”
在朱嘉炜的劝解下,学生们让开了一条路,我和卫兵鱼贯而出时,两边的学生们不住自发地喊出“将军万岁‘之声,到了车前,文局长忽然快步从后面赶来,问我:”将军,卑职有个问题想请示:冷氏集团很多高级干部都有很复杂的社会关系,恐怕我们一个大连市局是办不下来的。这些人抓起来难,关起来更难,如何处置起来简直无法想象,您看……“
“我不是已经给你们做表率了吗?还不懂?”我冷冷地看着他说“你看着办,凡是你所说的那个‘高级干部’范围内的,统统先枪毙再审讯。我要你办个大案,又没叫你办个铁案!”
几个小时后,沈阳皇岗区后半夜的天空突然转为辽赤红。这种奇异地天文气象现象持续到了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于之同时,崛起不到十年的带有黑社会性质背景的冷氏集团宣告烟消云散了。
此时距我返回葫芦岛不过四个多小时,除了几个哨兵以外,全岛都沉寂在睡眠之中,可惜我夜里穿将军盔甲时给冻坏了,似乎有点微弱感冒。回来后竟然一直没能睡着。好容易挣扎到天明,头疼欲裂地爬了起来。哀叹自己果然已是迈进三十的不良中年了,身体不如少壮之时。左右睡不着,便披了衣服出门,想找食堂早班的兵讨点姜汤喝。不料刚走到食堂门口,忽然看到上面一个哨位的哨兵聚精会神地举着狙击步枪对着远处……
如在别时,这种如临大敌的姿势会让我这种刺客重点照顾的对象立刻卧倒隐蔽。可是在葫芦岛上,这种情景的唯一解释是用狙击枪上的高倍光学瞄准镜偷窥金灵。我对哨兵破口大骂了两句,把他骂回岗位去照常放哨。然后顺着他刚才瞄准的地方看去,遥远的海边岩石下,果然有金灵的背影,倒是奇了,她回来后也没睡上几个小时,怎么那么有兴致早起看日出?
好奇心起,伤风感冒的问题就丢到了一边。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心里正在策划怎么搞个突然袭击吓她一跳时,突然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行踪尽露。金灵回头见是我,没说什么,又转回了头。
她好像有心事。
我有点疑惑了起来。如说心事重重,寻死觅活,刚从日本带她过来时,我还真有过这种顾虑,一直安排人手在她门口值守。可这个把月以来,她一直过的活蹦乱跳的开心无比,为什么会在这个毫无理由伤怀的时刻产生这种现象呢?
“这里的日出很好看。”金灵突然说:“又很清静。不象新京都那样嘈杂拥挤,有种空旷北国的感觉,我小时候一直在南方海边生长,一直抖很期待能到这种地方。”
我咳嗽了一声,说:“我倒是看的不爱看了,这种荒无人烟的鸟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昨晚旁观你的公堂审案,忽然很有感受”金灵说:“霎那间掌握别人的生杀予夺,就是你们这些英雄的作为吗?”:
“嗯,听起来倒不象是好的评价。”我歪着身子靠在了岩石上,沉吟道:“只能说是身不由己巴,到了这份上,总得抱着许多于自己本意相去甚远的目的去做事,怎么,你觉得那种事很有意思马?”
金灵摇摇头说:“打打杀杀得我可没兴趣。但是,说起来挺可笑的,我从小仰慕盖世英雄。家人劝说我嫁到泰严家时,就拿‘已作古地太公可是大时代鼎鼎大名的英雄’这种话来诱惑我来着。”
我不知道她说这些干什么,潦草地答道:“小姑娘爱慕英雄并不奇怪嘛。”
“嫁给虹翔,开始很不甘愿,甚至反感。后来上了三星,他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有了很大的该变。我也曾试图让自己去喜欢他。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
唉,在她回来的途中,我就想了许多劝解的话,可当时完全没有拿出来的必要,想不到此时却得忍着感冒充当这种妇联主任的角色,我嗯恩连声说:“虹翔那小子就是不识好歹,我每次开会都要教育他。”
金灵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说:“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我耸了耸肩说:“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你刹那间翻脸杀小翠时,我忽然就想起了他。毫无来由地,就那么奇怪。”金灵说:“回来之后,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忽然会议起许多于虹翔相处的情景,他也曾对我好过,也曾向我许诺过带我去赏尽宇宙间的璀璨群星。虽然确实是他对不起我在先。可究竟我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什么意义,是决心还是逃避,我忽然迷茫了,一个多月以来,还是首次考虑这些问题。”
“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转过身子说:“这都是你的问题。”
“你不能给我些参考吗?”金灵说:“对你来说,也许确实是无足轻重的人自寻烦恼。可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选择。你看看我,看看我。”
她扯着我的袖子,强把握拉到她面前,我眼珠上下左右四方转了一圈,终于在她脸上聚焦了一秒钟。答道:“一样的美艳不可方物。这样的回答可满意?”
“眼角已经出现皱纹了。”金灵几乎是发狂地叫道:“对你来说是没有什么,可对我呢?对任何一个女人呢?只有一次的青春就这样过去了,还跟年少时的一样不明不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什么,在追求什么!”
“你在等待一个盖世英雄驾着七色的云彩来带你共同谱写传奇史诗〉”我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可是等了那么多年,有吗?虹翔能做到,但他不去做,作为他的挚友,我应该劝说你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以我个人的看法,你最好还是去找别的路霸,那个光占不吃的家伙不适合你。”
这句话刚出口,忽然金灵前方十米处水花一闪,海里冒出一个死人头!我俩出其不意,都齐声大叫起来,定睛一看,却不是什么死人头,而是一个戴着特种部队泅海呼吸面罩的脑袋,下面还连着身子,这一个身子正猛地越出水面向我们扑过来……
食堂那边一直在偷偷偷窥这边的士兵及时发现了这种异动,一枪射来,在空中击中了这个飞跃而来的身影。然而我却看到银光一闪,子弹竟擦身而过,根本没有伤到他。这个人弹开子弹,身子已飞扑到我面前,伸手卡住我的脖子继续前掠,一直把我掐着倒飞了十几米按在岩石上,摔得头晕眼花,这种动作我是再熟悉不过,竟然是虹翔在我说他坏话时杀到了。
虹翔咄咄逼人地问我:“怎么不抵抗,心虚的不敢动手了?”
我竭力喘息着抗议道:“拿开,把你的蹄子拿开,我现在可是病人,掐死我了!”
金灵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叫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放手,难道他说错了不成?”
虹翔脸色一变,正想反驳,依然把我死死掐着。我知道他是什么想法——这家伙在日本闷头想了一个多月,准是怎么着都觉得我于金灵已经有了些不清不楚的,哪怕只是建立在意淫阶段的东西,因此非得当面压倒我不可,于是就逼迫我旁听者。此时岛上已经开始敲钟,士兵们已经纷纷披甲戴盔地从营地里跑出来向这边集结,再不抓紧时间会有一大堆不识相的家伙来破坏气氛,所以他的这个告白非常简练:
“你走了后,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不一样了,跟到前线打仗不同,这一次我知道你真的是决心离开我了。这时我才惊恐的发现,原来你的影子早已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再不是十年前那个贴着‘南海新娘’标签的木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想过去的一幕一幕,你并不完美,其实很会吃醋、性急、爱哭、易怒……但是,你的微笑,哪怕只是在梦中看到,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这段话尽管煽情,可只有初中生的水平,如果不是他卡住我的脖子的手比较用力,我当场能打出哈欠来。金灵还没来得及反应,虹翔又说:“我这人不会讲花言巧语,真的,相信我,我越是喜欢一个女人,对她越难出口。你离开的这几个月,我什么都想过了,不能再那样下去了自欺欺人了,我实际上很早很早就已经非常喜欢你了,可我一直骗自己说没有,我再不会欺骗你,欺骗我自己了,我要以自己全部的真心偿付你这十年的付出,实现你我共同的梦想<: "="_.,找到你我共同的幸福!相信我,我会成为你的英雄的!”
肉麻,肉麻,搞不好还是找小岛秀川当枪手写的!我心里这么想,可嘴里哪里敢说。眼珠一转,往金灵那边看去,只见她垂泪欲滴,低声问:“真的不是又在骗我吗?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虹翔苦笑着说:“太久了,不记得了。”
听到这句话,忽然象是十年的委屈在刹那间聚齐爆发了,金陵再也站立不稳,趴在沙滩上,双手勉强支撑着地面,无限委屈地哭泣起来。
得,得,这还有我什么事?我顿时换上一幅慈眉善目的嘴脸说:“善哉,善哉,你们终于悟了,世间多情儿女,何苦如此恨爱纠缠?合了最好不过,可以放过老纳么?”
虹翔这才把握放开,说:“把你的兵赶走,过会我来找你。”
我见金灵没有抗议,心知她终于还是被这段精心编织的花言巧语感动了,只得耸耸肩往回走,一面吆喝着那些义愤填膺冲过来的兵滚回去继续睡觉。
给红翔这么一折腾,我出了一身汗,感冒似乎好了不少,但仍是睡不着,来到食堂要炊事兵熬了半锅姜汤,我坐着边发呆边慢慢喝。虹翔过来时,我已喝了个把小时,胀得翻白眼了。才只不过干掉一般。他见我这副死样活气的模样,心里显得奇怪,笑道:“你怎么这副嘴脸?昨晚耍幕府大将军威风时,可不是这样啊。”
“果然那是就在窥探。:”我点点头,“来了多久了?’
虹翔不由大奇道:“你在装什么疯?没可能对我的潜入毫无知觉的,受的风寒又感冒成这样,你……”
他说着握住我的手腕,探到我的脉搏后不禁一惊:“怎么会这样?”
我淡淡地说:“现在知道我当时冲上地铁列车跟伯爵厮杀,就你老婆于危难之中的行为是多难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
“不妨事的。”我摇了摇头说:“当你并不依赖某种力量,失去它也没什么大碍。情况渐渐在好转,我的状况也没坏到手无缚鸡之力,比一般人还是要强些的。”
虹翔连连摇头:“难为你了,真是难为你了!”
“我不算什么,你干的倒是实在厉害,我看寒寒已经要给你逼到绝路上了。”
“虽然不过是任性而为,可你毫无警示之意,自然明白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虹翔得意的笑了笑,说:“说吧,还需要我做什么?”
“立即旅行结婚离开此地,回天界旅游省亲也好,到前线漫游太空也罢,不要再呆在主星上了。”
虹翔问:“有什么大的动作吗?不需要我在身边助你一臂之力?”
“这时候你给我的最大帮助就是在外提供军事震慑力。”我沉默了一会,说:“政界方面,你已经做过头了,再这样下去不好,形势虽然凶险,也不是找不到臂助,你放心的去吧。”
七四年四月一日,第一宇宙舰队上将虹翔与金灵在葫芦岛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对他们来说,这既是第二次,也是一个新的开始。用这个荒谬的日子来宣告他们荒谬的十年反复折腾史的结束,实在是再适合不过,随后iou,他们携手前往了宇宙前线。哪里的时间流逝的笔主星慢的多,多少能够给金灵被耽误的青春岁月一些补充,下次再见时,想必她仍能保持着青春美丽。
其实那些倒不重要,哪怕垂垂老矣,只要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也不晚。他们折腾来折腾去,在青春尚存的时候及时把握住了机会,仍是值得羡慕的。
而我呢?
坐在被雪白的明月笼罩的沙滩上,看着他们座机远去的背影,我无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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