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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进击的号角 前篇


  回到雷隆多后,我与洋子同居了。事情发生得很偶然,绝非我事先刻意而为。

  夏威夷特别会议之后,奥维马斯等人组织了一个临时战略讨论会议,邀请了来自主星的诸多太空专家、三星前沿的众多战略高手和我们这边的舰队司令虹翔一同参加。因为规模比较大,大十字架上招待不下,这个会便拉到雷隆多来开。既然会议经费不要我出一分钱,我也没有作出无畏的恶人嘴脸去闹腾反对的必要。在这次会议期间,我与老友龙二再次见面了。

  自年初以来,我俩就见得很少。阴差阳错的,即便有什么见面的机会,都只是几个小时的匆匆一触,而且还附带着公事。几年过去,逐渐不可避免地疏远了许多,许多时候想起来,简直难以想象我俩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组合。为了弥补这种缺憾,我邀请他在这次会议期间到自己家里住。闲聊了几次,单独喝了两回酒之后,分别四年的陌生感觉渐渐消失,我俩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关系慢慢重现出来。这是现今缺乏朋友的我最为欣慰的收获。

  会议结束后,龙二推掉了一切应酬,在我家里和我喝了临别前的最后一次酒,喝了一晚上。酒过三巡,他忽然说:“认识你八年了,在四年之前也曾互为知己。可实在想不到,当年谨慎老实的你,竟会走到现在的这种地步。”

  我以为他是在说我升官的直升机速度,正有些尴尬,他却又说:

  “那时我每天晚上都劝诱你跟寒寒如何如何,你就是不听我的,结果现在她成别人的了。咱哥俩终究都是跟她无缘之人哪。不过,你现在也不是当年的那种害羞处男了。你的女人怕比我多了吧?”

  我这才放下心来,干笑道:“如果要与杀伤对象已经超过三位数的你相比,我大概还得再混个三五十年吧。”

  “你错看我了,实际上没有那么吓人。多数是当年跟你胡吹的而已。”龙二摇了摇头:“我地第一个女人是京。还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

  他没管露出惊骇神情地我发出的惊呼和扮出的魔鬼嘴脸,有些黯然地说:“那时我不知道珍惜。总觉得还是得自己争取到的才是好的。

  可是之后从来就没有顺利过。我喜欢的,不喜欢我。不喜欢的,即使敷衍了事地应付着交往一段时间,甚至上了床,没过多久也仅仅留下空虚和遗憾而已。到了最后,又回到了京的身边。”

  他闷头抽了口烟,喷出一大堆烟雾说:“她很快就要为我生下孩子了。检查过,是个男孩。”

  这个消息可把我吓了一跳。过了十几秒钟才察觉到他不是开玩笑,连声贺喜。龙二摇了摇手说:“别那样,比我还高兴似地。就要承担上终身责任的我,可实在不如你这般逍遥自在得起来。”

  ‘你的本性也许更适合流浪漂泊吧,但有个平静的港湾也很不错。”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的事,你应该比较清楚了。抛弃妻子的恶人,终究被情人所弃。三星系统家喻户晓的大笑话哪!追求平稳既不可得。甚至连漂泊都不可以,那我就唯有选择寂寞了。”

  “那样不好。”龙二匆忙按熄了烟头,抬头对我说:“想不到你在这方面消沉到这样地地步!算了,别亏待自己。作哥哥的劝告你一句,找个合适的,安定下来吧。总比一个人强。”

  别人对我说这些。哪怕是三星上的最恶劣死党兼亲密战友虹翔来说,我也半个字不会听得进去。但是龙二代表着我的过去,代表着曾经纯净清白的我地过去。他的话大大触动了我的心思。当晚我们把酒谈了一夜的感情,全然把迫在眉睫的星际战争忘在脑后。熬夜兼宿醉,以至于我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一大早龙二自己走了也不知道。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钟,天色渐暗。好不容易找回地铁哥们却不得不再次分别,心情有些郁闷,便独自开了越野吉普车出去转悠。一路上拧着脑筋,只在想龙二对我说过的话。

  我把车载音响的音量开到最大,放着《欢乐颂》。然后分配了80%的精神用于思考终身大事,还多少得留点神听音乐,最后只剩10%不到的精力花在开车上。这样胡来地在中心区里转悠了个把小时没撞死撞伤群众。可谓一个小小的奇迹。不知不觉中,我的视线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打着手势指挥交通的家伙,可制服又不是雷隆多交警队地。定神一看,自己居然在出神状态下把车开进恺撒皇宫酒店里了。看来我对这里真是不一般的熟,熟到了开盲车的地步!

  虽然下了车,我还是处于一种半恍惚的状态。在恺撒皇宫里的庭园里闲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应该作什么。身边不断有英姿勃发的红男绿女组合走过,忽然间更让自己觉得寂寞难当。这也许就是死者对芶活者的报应。

  正在满怀心事的闲走着,忽然对面走过的一个家伙很仔细地看了我一阵,待走过了又返回来追着我看了两三秒钟,忽然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黄总督,怎么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简直开始没认出你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真烦啊……我心里发出一阵长叹,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定神一看,原来是情报局的现任局长候琮。当时我在情报局时,他被巴瑞特拉去组建军情处,后来陈琪当局长时要了回来,也算共了一小段时间的事。既然是老熟人,没必要摆什么架子,那就非得敷衍两句才行。我心里烦得要命,却不得不作这种表面应酬。只得很勉强地问候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在贪污经费包恺撒皇宫的小姐?我听说里面有个叫小静的头号红牌,二十五万一夜。难道你就是传说中她的夜夜郎君?从实招来,如果确有问题的话早点到提都斯那里自首,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我这也叫问候啊?炮筒子一般轰了一气,候琮的脸都给吓白了,连连摆手说:“大人说笑了。我家母老虎凶恶无比。即便没有母虎作祟,卑职也一贯洁身自好。绝不会搞这些名堂的。”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巴斯克桂好心给你发金卡啦?”我见他摇头,又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没有金卡,以你那点工资不贪污经费都舍得进这里消费?我是当情报局过来的,懂得起这些名堂。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老实说了,我可以帮帮你,老熟人么。”

  候琮给我搞得哭笑不得,只得苦笑连连。等我说完了,他才申辩道:“大人,是这么回事。前段时间,情报局搞费里亚情报的case,收获很大,大家也都很辛苦了。于是今天组织上出面招待全体员工到恺撒皇宫来玩上一夜,再发点纪念品……虽然有点超标,但这个恐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事先还就此向内藤大人请示过。她批准了,而且发了一笔专项资金用于庆功。这件事地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哦错怪了别人,却半点用不着羞愧自责,这就是当高级领导的好处。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那你们好好玩,前段时间确实辛苦了。另外记得给牺牲者的家属也要予以适当的慰问。我随便走走,你们自便吧。”

  遣走了候琮后,我独自来到恺撒皇宫南的湖边散步。这里面的保安总算识货,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不仅不来骚扰我,还自觉自愿地把这里本来就稀少的人烟赶得片甲不留。我因此得以在湖边坐着发呆了许久不受闲人骚扰。心境逐渐平复而转入虚无。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头上的大堤上叫:“闲人,在那里干嘛呢?”

  就像走火入魔一般,这句话使我的思绪飞速地倒退、横跨、飞跃……在数十光年的距离和数年地时间中来回动荡。自己就如怒海小舟一般在这些记忆片断中奔腾、挣扎,那种感觉如同太空航行器遭遇了时空震一般。陈琪的那句话在我脑中、在我四周、在整个漆黑的宇宙空间中不停地回荡:

  “闲人,在上面干嘛呢?”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终于从那种堪称噩梦的回忆里挣扎出来。心念一转,立即感觉到来的人并不是陈琪。而是洋子。虽然心里仍在翻江倒海,却还是故作平静地回答:

  “偶尔偷得浮生半日之闲,找个风水好的去处修身养性而已。”

  “骗人!这里可是给核弹炸过的,有什么好风水可言?”

  我给她顶得瞠目结舌,反驳不能。洋子见将我驳倒,得意洋洋地一路小跑从一边地台阶下到了湖边。湖风不小,吹得她的长发拂扫过面庞,身体被湖水倒映的夕阳金光包围着,忽然显得光芒耀眼。我微微眯住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一时间忽然变得风华绝代的家伙。可惜,这种昙花一现的气质立即被她接下来的动作破坏了。她从口袋里摸出条丝带,三两下把飞散地头发往脑后一拢,扎成了个马尾巴。这种焚琴煮鹤的煞风景之事,竟来她比我还在行!我不由哑然失笑,象征性地拂了拂身边草地上的灰,说:“请坐。风景很好,一同欣赏吧。”

  洋子坐到我身边,不自在地将身体往后仰了仰,问:“干什么看起来那么感伤啊?这不象你的作风。”

  “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人。两年多以前的一个黄昏,我在土山上遇到了心情比我还要恶劣地她。一切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都从那时开始生根发芽了,并且结出了悲剧的果实。”

  洋子颇为吃惊地看着我,喃喃道:“很不习惯你说出这样的话哪。”

  “骗你的,我有那么脆弱吗?只是比较无聊,随口胡说的而已。”

  我立即换上一副精神焕发的面具,但语气仍带着低沉伤感:“这个仗是迫在眉睫,大概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了。我们这里的好小伙子们都要陆陆续续地被塞进那些太空棺材里,向着不可知地未来迈进——那跟送死有什么两样?想到此节,不能不为之悲也!”

  我说得在情在理,只是洋子好象不太适应我这样一本正经兼悲天悯人地抒情。抬头想了一分多钟也没能从我得语言和态度上找到可以批驳的地方,她只得放弃了在这个话题上与我继续纠缠下去的打算。拍了拍手掌说:“身为雷隆多的精神支柱,这么心灰意懒可不行哪。要打起精神来!”

  我不想让这个场面变得如漫画中日本女角高喊着“干巴得”那样。

  看漫画是一回事。亲身实践其中地这些桥段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多半不见得有趣。我咳嗽一声打断她:“不会只是来给我加油打气得吧,有什么事吗?”

  “候局长说看到你在这里,想请你加入我们的庆功聚会,为我们大家说两句话鼓舞士气。毕竟你现在已经是一方要员啦,很多人甚至以见你为荣呢。”

  “算了吧,我们六六年一起干活地日子还少了啊,还不够知根知底?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一样有着常人的忧虑和烦恼。”我的前半句话说得还正常象话,可突然如鬼使神差一般冒出了一句未经头脑严格审核的话:“我说你啊,逐渐也感到了伤心之外的寂寞和孤独吧?我有个建议,不如我俩搭个伙,凑成一家过日子怎么样?”

  此话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别扭异常,更不要说洋子了。她睁大了眼看着我。逐渐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鸭蛋。我虽然没傻到在这种超级尴尬的情景下解除自身限制去探测她内心的地步,这种探测的结果却清清楚楚地反馈在她地脸上、我的眼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给彻底打懵了的惊愕。我经历的女人不少,性生活经验也算小有心得了,但却极少遇到这种需要一本正经地从正面进攻的场合,记忆中只有对告白的那次。但与那次不同地是。我一边说着补救或者是弥补的话,一边心中还在深刻地怀疑这种进攻的合法性和是否确实出自本人真实自愿的事实。在脑中高速运转着这些本应事先就想好的问题和矛盾时,我的嘴里继续说出了这样一段匪夷所思地话:

  “我说得可能不太好,没有正确表达出自己的用意。总之,现在也没有饥渴到必须要求你今天晚上就到我家里住的那种限度。我只是想表达给你这样一个信息:我有那种意愿,如果你考虑清楚了的话……”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从洋子那感受到的惊愕就变成了一股狂怒。

  虽然在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我面前,这点狂暴的怒气不算什么,可随之而来轰到脸上的那个耳光,还真打得我有点疼呢!我晃了晃脑袋,对施暴的凶手勉强笑了笑说:“值得骄傲么?殴打了一个地方大员呢。上次被人打耳光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对了,当时你还在场看着那一切发生呢。很讽刺啊,想不到,那样的事今天会在你我身上重现吧?”

  也许是我调侃的口气过分了些。洋子听着听着便红了眼,扬起手又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我在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些许悔意,想让她打几下出口气算了。可是随即看到她势同疯虎的眼神,简直如把我看作欲撕之而后快的食物一般的眼神!顿时心里一凛,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洋子又摔又扯的挣扎了十几个回合,终究挣不拖连龙骨兵都可赤手擒拿的我的手掌。忽然间,她全身的力气忽然如被一个强力气泵抽光了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哭得惨不忍睹。人到了如此伤心的境界,自然没有用外语哭诉衷肠的道理。她又是哭又又是断断续续的叫喊,我实在是听不明白。没办法,只怪我几个日本朋友都太将就我,与我对话基本上全用汉语,我仅仅靠自学成材地学了几句所谓的“精华日语AV版”而已。听了好一会,方才听出一句“如果秀树你在,绝不会让人这样欺负我这个寡妇!”

  这场未经计划的告白失败得一塌糊涂。不仅洋子痛哭流涕,听到她哭喊内容得我也觉得大不是滋味。六六年发达以来,下级官兵民众间到处都是对我卑躬屈膝之辈,象她这样不给面子的还真没怎么遇到过。为了掩饰尴尬和不快,我转过了身去,长叹道:“看来使你产生了很不好的误会,这是我的错。但我的本意绝非是趁人之危。欺辱孤苦寡妇。

  也许是我身上的光芒太耀眼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是个鳏夫的事实。

  就连那些整天忙着给我介绍对象的三姑六婆也是一样。我是想,你我都经历过属于自己地爱情和婚姻,并受到过痛苦的创伤,应该已经成熟很多了。这样地两个人相处,也许反而能小心翼翼地珍惜眼前的幸福,建立一种长期而稳定的家庭关系。不过,看来我错了,这仅仅是我的一相情愿而已。虽然是出自诚意。但导致了很不好的效果,我必须表示歉意。你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我先去参加你们的宴会了。最好尽快收拾好情绪过来,不要让别人说什么闲话。”

  心中闷闷不乐,于是无心敷衍。到情报局的庆功会上喝了一杯酒,我便推说有别的应酬走人了。回家便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然被人推醒。睁眼一看,静唯披着浴衣,头发包得高高地站在床前。此时此景,她仍戴在脸上的面具便显得特别刺眼而滑稽。虽然我心情沮丧,看到她的这种打扮也不禁一笑,随即邪念顿起。往床头一看时间,此时是半夜两点钟。她来干什么,难道是想重圆阿拉斯加那场半途中断的鸳梦?哎呀,这可真是有点挑战我的道德底线呢……

  没等我的淫笑集结完毕,她一句冷冰冰的话就打破了我地幻想:

  “别往歪里想,我只是刚刚洗了澡没来得及换衣服而已。洋子的电话。

  要你亲自来接。”

  真是汗颜无地。我十分没趣地爬起床来,跑到外面的会客厅去接那个公用电话。时值冬夜,超大的客厅里小风嗖嗖地吹着,令我感到背上冒冷汗。接起电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好一会还是手足无措,正在奇怪自己怎么尴尬紧张得尤如重返处男时代时,电话那边传来了洋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喂,你已经在那边了吗?”

  “啊……嗯……其实我想说自己不在的。可是……”

  “你不要说了,不要……不要说什么。我现在很乱。”洋子地呼吸急促了起来。

  眼看她就要放下电话了,我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洋子顿时激动了起来,几乎是用叫喊地嚷道:“那你出来,我就在你家门外的池塘边上。把话说清楚!”

  说完,一把便把电话挂了。

  我在客厅里呆坐了五分钟,终于下定决心出门去找她。下决心的过程固然痛苦而充满挣扎,走出门后却不一样。走出大门,身上的重负便似乎瞬时便轻了下来,我越走越是脚步轻快,一溜烟地来到了池塘边上。

  洋子正端坐在塘边地长椅上,适才高高束起的头发又放了下来,柔顺地从肩膀一直披散到椅背上。路边微弱的灯光透过池塘边灌木的重重弥叶,在她脸上身上映出些斑驳的光点。也许是为夜色所迷,忽然间,我觉得她的模样格外动人。

  刚才打电话给我时,她的口气比奥维马斯还要强硬,此时却一声也不吭地坐在那里,对我的到来置若罔闻。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想让场面变得如此冷清,便主动开口问:“有点回心转意了吗?”

  “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洋子转过头来,可是她的视线却明显聚焦在我身后两米的地方,显出一种很无神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她才下定了决心说:“我搞不清楚你的想法。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你对这件事是认真的吗?只要你给我肯定的答案,我就跟你去。”

  我跟她的交往进行得就是如此的简单快捷。干干脆脆,完全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我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她便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着我回了家。进了家门后,却显出一点不自在来——毕竟现在正是深夜时分,容易发生一些难以让人很快接受的家庭事件。

  好在我还不至于笨得或者饥渴得故意看不出她的这种敏感情绪,叫来静唯把她安排到了客房休息。毕竟咱的小屋有一千六百多平方米,多住下几口人不成问题。

  安排好一切,已经凌晨三点半钟了,一大早还要开会。可我毫无睡意,跑到阁楼拿了瓶陈年红酒。回到卧室慢慢地独斟独饮。此时似乎最适合作的事情就是写写日记,望天吟诗。可惜我一如自己管辖的雷隆多天空一般庸俗无趣。从来作不来这些事。正在伤感自己幼时学艺不精时,门忽然被轻轻地推开了一线,静唯站在那里,卧室透出的光线与走廊里彻底的黑暗正在她面具和身体地正中央处分界,精准得一毫也不差。她经常在我面前出演这种需要高超测绘能力和漫画企划功底的桥段,我也习惯了。只是每次遇到还是禁不住心里要叹上一句:“深更半夜地又来扮鬼吓人了。”

  尽管对这个扮鬼屡犯有一定的意见,却不能表露出来。我压下心头的不满,干咳了一声,问:“有什么事吗?”

  “一晚上给你的事折腾得没法睡觉。所以睡前过来看看你。”

  “哦,尽管看。”我抬起头来摆了几个比较酷的POSE,扬扬手里的酒瓶说:“看完看够看爽了的话,过来喝酒吧?”

  “我不喝了,以后有专人陪你喝,我只用负责你的安全就可以了。

  走了,我也要去睡了。”静唯略略转过身。忽然又侧过脸来问:“你是不是个认真负责地男人?”

  我面露迷人的笑容,坦然应对道:“相处了有那么久了,你认为呢?”

  “看不出来。”

  “这种问题也没有问当事人的道理,要凭自己的感受。”我微微笑了笑,问:“怎么,不放心洋子么?她毕竟是你在这里少有的好朋友之一。不过为别人的事操太多心不见得会有好效果的。”

  静唯歪着脑袋看了我好一会,面具后地眼睛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但无论怎样复杂,我都可以轻易地将其解释为一种超级不信任感。最后,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的卧室。

  与洋子的相处并不困难。如我先前与她所说的那样,我俩确定了这种关系后,相互均小心翼翼地维护这种关系的心情。如果让我过去地几个女友来看看我现在对洋子的这种关怀恭敬的态度。她们一定会吓晕过去,以为我被鬼上了身。还好,我只用在家如此,出门在外时,毕竟身份特殊,架子得必须拿起来。而洋子便辛苦得多了。也是看到她努力的艰辛程度,我才知道当个总督夫人真的不简单,对那些阔太太生了些同情心。态度有所好转。她们却毫不领情,放出了另外一种不利于我名誉的谣言:“小黄给日本女人调教得不赖。”

  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对于没一点家传基础却不得不跻身那个世俗无比地圈子的洋子,这种尝试和努力委实艰苦得难以想象。我俩在第二天早餐时便认真地面对了各自的自身情况,商定了暂不结婚的方针,可得知内情的社会各方仍迅速向突然飞升为总督影子夫人的洋子伸来了黑手。请柬初来时,她还兴奋了少许时候。我只望着她冷笑了十五分钟,她便给接踵而来的请柬吓得脸青面黑——当晚便有两台应酬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看了一会,连我都发起愁来了,稳坐一边看了半天热闹地静唯终于站出来说:“这样吧。我受过一些这方面的训练,也许能帮上些忙。”

  在静唯的帮助教导下,再加上寒寒送来的一些衣服,总算把当天晚上的危机化解了过去,但那只是噩梦的开始而已。数计不清的礼仪、数计不清的贵人。我可以绷架子当她们不存在,可洋子不能。也因为如此,一开始的一个月,她过得非常辛苦,天天晚上如履薄冰。虽然她的形象气质在华美衣服和严格训练的包裹下亦相应地得到了迅速的提升,但我并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形发生——我要她来和我在一起,并不是想让她为我跑社交的。但迈出了那一步后才发现,就算我年纪轻轻已经隐隐然跻身诸侯之列,许多事和许多传统仍然不是依我个人的意愿可以为之转移的。

  因为洋子学习和实践得非常辛苦,几乎每晚都累得回家后只有洗澡的力气了,出了浴室立即倒头便睡。我出于国际主义信仰和人道主义的同情心,慷慨无私地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落实到行动上就是放任她睡觉,无论欲火如何高涨不下也从不去骚扰她。虽然有时候也想问问她准备什么时候作进一步的进展,可也仅陷于意识层面,懒得提出。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勾当,我最在行。

  这么干耗了足足近两个月,到了六八年雷隆多举行圣诞晚会的那天晚上,提前退场回家的她才有些羞涩地抱着被子主动走进我的卧室。虽然洋子外表看着有些大大咧咧,在那方面却显得生疏和过分传统。老实说,第一次同床并不见得尽兴,对我来说,象征意义远大于现实意义。

  只是这种话死也不敢对她说罢了。

  这晚上我难得想作回正经人,加个通宵班看虹翔的报告,却给她搅了。眼看时间紧迫,我只得趁她去洗澡又把报告书拎出来拜读。可惜洋子洗澡的速度比陈琪快十倍,再次打乱了我的安排——还没咀嚼清楚虹翔报告书第一页的生僻专有名词,她已经洗完回来了。来了就把灯一关,报告书一扯,说句:“有什么工作明天起来再说。”一边把我的胳膊拉过去垫在脑后,要我陪她睡觉。如果是她以前的任何一个女友对我如此,我早就发飙并发表一通数千字的男儿以事业为重的演讲辞了,可惜现在我连个屁也不敢放,只得老老实实地陪她睡。睡又睡不着,睁着眼回忆虹翔报告里的数据和措辞,全没觉得洋子伸手在我眼前晃。她见我陪她睡觉却心不在焉,有些不满,嗔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啊,是我不好,我马上睡。”我慌忙收回心神,立即编织出了一套大灰狼骗小白兔的措辞来哄洋子:“那报告书是金太郎写的,我就想到他的事上了。这个家伙啊,私生活丰富多彩得很,以后慢慢给你讲他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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