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彼之仇寇 我之英雄
南宫仆射加入华龙帮大半个月后，复制体郑吒和萝丽，已来到北凉境内。
小两口闲庭信步，悠然自得的走在荒野小路上，对于那暗中窥伺的目光只作不知。
此时郑吒一身华丽的白色大氅，腰间挎着一把北凉刀，长发一丝不苟的在头顶盘了个发髻，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贵气。
萝丽穿一件粉色对襟襦裙，头上梳着仙髻，一张吹弹可破的水嫩俏脸，不输任何土着美人。
她身上倒是没有携带兵刃，只是在肩上挎了一个丝绸包袱。
北凉刀是两人路过倒马关时，从镇守倒马关的北凉军中，搞来的正品行货，也就是当个装饰。
倒马关折冲副尉周显及其子周自如，早已成为中洲队的傀儡，只是搞把北凉刀，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复制体郑吒的专属兵器，正是那把出自蚩尤之手的虎魄刀，而且是被他彻底驾驭的完美版。
此刀藏于他体内，日夜受他真元神魂蕴养，需要用时凭空祭出便是，无需随身携带。
待两人走过一段距离，他们刚刚经过的草丛中，忽然冒出两个衣衫褴，蓬头垢面的乞丐。
看着郑吒的背影，其中一名乞丐对另一人道：「这家伙说不定就是他们要找的徐凤年，赶紧去附近通知那些位爷，要真是徐凤年，咱就能领赏了。」
「好，我这就去，你盯好了。」
……
一处有着一颗大枯树的岔路口，郑吒和萝丽在此暂歇，准备吃些干粮。
他们刚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一匹瘦骨嶙峋，身上驮着一些杂物的老马，自草丛中走出来，径直到枯树另一边站定。
郑吒跟萝丽相视一笑，也不理会那老马，只是自顾自的吃起了干粮。
而在东北方向的小路上，正有一老一少往这边走来。
老的那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邋里邋遢，面相憨厚，背上背着一个长条状行囊，用破布包裹着，看上去就是个乡间老农。
年轻的那个蓬头垢面，一身市井麻衫，跟逃荒的难民乞丐有的一拼，但也能隐隐看出，其相貌十分周正。
此时这年轻人正洋洋自得的道：「那些楚兵，还知道收买乞丐，广布眼线，幸亏少爷我聪明。」
「是是是，少爷最聪明。」老者口中心不在焉的附和着，脑袋却在四下张望。
少爷不解的问道：「老黄你看什么呢？」
被称为老黄的老者挠挠下巴，道：「少爷，咱们那个马呀，按往常的惯例，这会儿它应该自己回来了。」
少爷翻了个白眼，撇嘴道：「那破马神出鬼没的，你管它干什么？赶快走，尽快回陵州。」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处拐角，从这望出去，正好就是那枯树所在的路口。
少爷脚步一顿，指着前方道：「诶老黄，你看那是我们的马么？」
老黄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见他们那匹老马，正静立于一棵枯树之下。
而在枯树另一边，还坐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似乎正在吃东西。
老黄眼前一亮，高兴的道：「还真是。」
少爷咧嘴笑道：「这家伙，还跑我们前头去了。」
两人加快脚步往前奔去，路过一块大石的时候，旁边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人，捂住少爷的嘴，将他按蹲在了大石后面。
随后他对愣在当场的老黄招手道：「蹲下，快蹲下。」
「哦哦。」老黄认出来人是楚兵之一，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蹲到大石后。
此时少爷是满脸懵逼，瞪大眼睛盯着那楚兵，脑子略微有些混乱，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泄露了。
那楚兵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后，轻声道：「别大声说话，徐凤年。」
少爷目光一凝，脖子僵硬的缓缓转向楚兵，心里是哇凉哇凉。
果然暴露了么？怎么暴露的？
可当他视线对上那楚兵，却发现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那楚兵还满脸肯定的对他点了点头。
徐凤年有些回过味来了，他指着身后道：「你是说，那边坐树下吃东西的，就是徐凤年？」
那楚兵再度重重的点了点头，条理清晰的道：「锦衣华服，腰悬北凉刀，年纪符合，也是往陵州去。」
「而且传闻中徐凤年好色成性，走到哪身边都有美人相伴，所以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徐凤年。」
听完那楚兵的分析，徐凤年跟老黄对视一眼，然后冲楚兵比了个大拇指，道：「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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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楚兵闻言一愣，为首楚兵皱眉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差？」
郑吒右手搭上腰间北凉刀的刀柄，口中漠然道：「你们想杀徐凤年，我就要杀你们。」
「所以我说没差，因为无论我是不是徐凤年，你们都得死。」
那楚兵目光一寒，狞声道：「就凭你？」
「锵」
一声脆鸣，北凉刀出鞘五寸，郑吒的身形似乎模湖了一瞬，又好似他并未动过。
出鞘五寸的北凉刀重新插回刀鞘，郑吒澹然开口道：「就凭我。」
他话音一落，八名楚兵的脖子上，便齐齐出现一道红线。
「滋滋滋……」
下一刻，鲜血喷涌而出，八名楚兵下意识的捂住脖子，意图止住喷出的鲜血，却又哪里止得住？
数息之后，八人双目圆睁着栽倒在地，一个个死不瞑目。
那边全程目睹这一幕的徐凤年和老黄，皆是目瞪口呆，骇异万分。
这次老黄没有演，他也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本身就是个一品大宗师，有指玄境修为，使出剑九可发挥出天象战力。
可即便如此，他自问在面对刚才郑吒那一刀时，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两人背靠着大石缓缓滑坐下地，徐凤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的道：「老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没动过，刀都没完全拔出鞘呢，怎么人就全死了？」
老黄涩声道：「不，他动过，只不过实在太快，快到人眼睛都反应不过来，事儿就办完了。」
徐凤年扭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老黄道：「你是说，就刚刚那一刹那间，他拔刀出鞘，掠过那八个人，抹了他们的喉。」
「然后又回到原地，还刀入鞘，但在旁人眼中，他几乎没动过？」
老黄艰难的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徐凤年失神的道：「那他娘得是多快啊？」
「这活儿怎么样？」
头顶突然响起询问声，徐凤年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顶级技术活，当赏。」
话音落下后，他脖子一僵，略有些机械的缓缓转过头，跟老黄一左一右的看向身后。
却见那一刀干掉八名楚兵的白衣公子，还有那名俏丽可人的粉裙小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身后的大石上，正蹲在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徐凤年屁股着火一般弹身而起，往后蹦出一大步，随后果断抱拳躬身道：「见过大侠，我俩只是路过，跟他们可不是一伙的。」
老黄也连连点头哈腰，脸上赔着笑。
郑吒不置可否的笑笑，朝那些楚兵的方向偏偏头，问道：「那些人，什么来头？」
徐凤年道：「听其言语，似乎是西楚遗民。」
郑吒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会来伏杀北凉世子，他们其他同党在哪知道吗？」
徐凤年闻言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大侠是打算……」
郑吒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斩草除根，这些六国余孽多活一天，对大柱国和世子来说就多一天的威胁。」
徐凤年心中一动，又问道：「大侠是北凉王府的人？」
郑吒摇头道：「不是，我跟北凉王府没关系，也不认识大柱国和世子。」
徐凤年道：「那大侠这是？」
郑吒正色道：「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一句「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足矣。」
说完这句话，他又自失一笑，道：「我跟你一乞丐说得着么，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就完了。」
徐凤年浑身一震，
口中低声呢喃着「彼之仇寇，我之英雄」八个字。
春秋国战时，徐骁血屠七十余城，多年以来，天下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杀人无数的屠夫。
今日他还是首次听到，有人以「我之英雄」来形容徐骁。
「喂，琢磨什么呢？莫非你想包庇他们？」郑吒神色狐疑的看着徐凤年，左手大拇指按在了刀格上，北凉刀被推出半寸。
老黄见状一急，连忙碰碰徐凤年，道：「少爷，大侠问你话呢。」
徐凤年回过神来，他重新看向郑吒，神情郑重的问道：「敢问大侠，何以认为徐骁是我之英雄？」
郑吒眉毛一挑，神色不虞的道：「你一个小小乞丐，问那么多干什么？而且大柱国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徐凤年身姿挺了起来，双手负到背后，虽然依旧一副蓬头垢面的乞儿样，但身上那股市井之气，竟是出奇的一扫而空。
他平视着郑吒道：「我不是什么乞丐，就算当着徐骁的面儿，也可以直呼其名。」
郑吒两眼微眯，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徐凤年冲着楚兵尸体的方向扬扬头，道：「我就是他们的目标。」
郑吒双目勐睁，凝声道：「你说你是北凉世子徐凤年？」
徐凤年道：「如假包换，这里距离陵州城不远，要验证很容易，如果我不是，可谓必死无疑。」
郑吒凝视他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道：「有道理，看来我一直以来的推测，丝毫没有错，北凉世子果然不是传闻中的草包纨绔。」
徐凤年愣了一愣，不解的问道：「大侠何意？」
郑吒牵着萝丽跳下大石，站到徐凤年面前，道：「你问我何以认为大柱国是我之英雄，其实很简单。」
「当初九国割据，诸国乱战，以致刀兵不绝，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大柱国率北凉铁骑平灭六国，离阳才能破局而起，结束天下乱局，方有今日之太平，于我离阳来说，他不是英雄又是什么？」
「至于那所谓的人屠之名，哼，八百年前秦皇扫六合，结束天下战乱，为表仁义放过六国余孽，没有赶尽杀绝，结果又如何？」
「结果是二世而亡，然后又是数十年的战乱，百姓饱受战火之苦，这就是打蛇不死的恶果。」
「大柱国为避免先秦的前车之鉴，甘愿背上人屠之名，受尽天下人唾骂，此等胸怀，难道不值得我辈敬仰？」
听完郑吒这番话，一种莫名的感动自徐凤年心底涌起。
这世上，终究是有人理解徐骁的，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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