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暴君(八)
安国公此时还在养伤,自然无法起身接待来客。继夫人舌头上的伤也没好,根本没办法与人交际。
家里一时间竟找不出个能主事的来,国公府这些年在继夫人的管辖下,年纪最大的庶子也才不到十岁呢。
最后出面的是二小姐薛明月。她好歹被继夫人带着学过管家,也参与过往年家中和其他权贵夫人的交际。
但她毕竟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面对皮笑肉不笑的大总管,心里还是挺怵的。全程唯唯诺诺,显然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害怕。
听对方说来取皇后娘娘的嫁妆,薛明月脑子一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娘压根没给长姐准备什么嫁妆,这让她从哪里把东西变出来?
“是还未准备好么?”大总管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乐呵呵地说道,“不要紧,这点小事咱家自己就能办好,还请二小姐去取了库房的钥匙来吧。”
薛明月一听顿时急了,这是要直接从库房里搬东西啊!那到时候肯定会看上什么搬什么,净挑着珍贵的搬,等他搬完,家里还能剩下什么?
她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家里好东西被拿光,她就没有能撑场面的嫁妆。如此一来,等嫁去了麓王府岂不是要被婆婆嗤笑?
可让她拒绝大总管的要求,她又不敢。上次就是这人亲自把她拖到外头去看父亲行刑的,听说对方经常帮皇帝处理看不顺眼的人,好些狠辣的手段都是他提议的,薛明月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他收拾的倒霉鬼。
“公公。”薛明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要不这样,我去将长姐的嫁妆收拾出来,再派人给您送去宫中,就不劳烦您费神了?”
自己动手,还能控制一下送出去什么,这里头能动手的空间很足。即便她不刻意挑不好的物件塞进去,好歹也能留下不少自己喜欢的、最珍贵的宝贝,不至于全部打水漂。
奈何她的话大总管根本不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免了,咱家既然已经出来走了这么一遭,就得把事情办好。让你来,咱家还不放心呢。”
说罢他也懒得和薛明月废话,挥挥手叫人直接往库房去。要是没人拿钥匙,就把门撞开。
反正今天他要搬空国公府库房里的好东西,不仅是府内的公库,还有安国公和继夫人的私库。二小姐的库房就算了,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碍事的薛明月直接被人拖到一边捂住了嘴,免得她咋咋呼呼惹人烦。跟来的礼部官员见状冷汗直冒,不断伸袖子擦着脑门,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面前这一幕幕已经不能用“于礼不合”来形容了,大总管简直表现得像个土匪。要是换个人,他们肯定看不下去,但……想到大总管的手段和皇帝的脾气,所有人都乖乖闭嘴,假装自己不存在。
脾气倔坚持礼教体统的臣子早在之前的几年就已经陆陆续续被前一个暴君挂上城墙了,每个都是三年起步,不挂成干尸绝不放下来。到如今,朝堂上根本没有硬骨头,所有人都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有命在才能说其他,没命了什么都是虚的。
大总管对于他们的识时务很是满意,体贴地请他们进小厅去坐着吃茶,活计都交给他来就可以了。本来这群官员也是拉来凑数的,给皇后取嫁妆得有礼部官员的陪同,显得郑重和正式,要不然谁喊他们。
“爷爷,库房门已经开了,您要不要亲自进去把把关?”小太监点头哈腰地过来请人。
大总管瞥他一眼,甩了下拂尘:“走着。”
本朝最高规格的嫁妆,是原配皇后的一百八十抬,按照祖制,不能超出这个数。往下不同品级的命妇,抬数须得逐级递减,大部分女子能有个十抬都算体面。
可那是祖制,祖宗定的规矩,只有敬重祖宗的人才会遵守。别说白玉楼压根不是皇族的正经血脉传人,就说前一个暴君,实打实的嫡支嫡脉,不也把规矩一条条违背了个遍么。
所以白玉楼给大总管下的命令,是尽量搬空库房里的好东西,银钱不嫌多。给安国公随便留点不值钱的面子货就差不多了,回头账上资金不够,全京城还能看一场国公府变卖家产的好戏。
是以大总管压根没考虑嫁妆抬数的问题,不够装了就叫人多弄点装嫁妆的木箱子过来。左右时间还长,肯定能赶在大婚前把嫁妆全部送进宫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搬出去。”大总管翘着兰花指一一点过去,“先搬值钱的,都小心着些,别给娘娘打坏喽。”
来之前他就考虑到人手的问题,特意叫上了五百多个太监,还有上千的禁军,把宫里人抽调了一大半。之前那些小太监和禁军并不是全部都跟进来了的,好些个在门口等着,薛明月没看见那一幕,不然非得吓死。
现在太监们都进来了,按照大总管的意思打包东西,再叫禁军帮忙抬进宫里。从早上忙到晚上,一抬接一抬,流水式源源不断,让看热闹的人咂舌不已。
不明真相的人,觉得国公府这是大手笔啊。没想到安国公被打怕成这样,为了平息陛下的怒火居然有魄力掏光家底。
猜到内情的,想的则是安国公是不是重伤快死了。但凡有口气都不可能任由人这么搬自己的库房吧?好歹得出来和人交涉一下,给自己多留点棺材本。
大总管神气地叉着腰在库房里走来走去,府内公库搬完了,他就去安国公的私库,美其名曰:“国公爷疼爱女儿,愿意多出一些嫁妆给娘娘傍身呢。”
礼部官员附和:“……是呢是呢,国公爷真是疼爱皇后娘娘。”
安国公的私库搬完,大总管又转战继夫人的库房,这回说的是:“国公夫人毕竟是继母,不好叫外人说她苛待原配留下的女儿,这不,她说要多出点嫁妆呢。”
礼部官员再次:“……没错没错,夫人不愧是继母中的表率。”
大面上的借口扯出来,以后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都要说是夫妻俩主动给予,不能再以这件事攻讦皇帝或者皇后。这一点在场众人都明白,而且礼部官员更明白的是,他们走出这个门,就没有改口的机会了,无论谁来问都必须口径统一,否则就会得罪皇帝。
想到这里,几人又开始擦汗了。得亏朝中已经没了喜欢拉着规矩体统说事的耿直言官,不然他们几个肯定要被骂成是妖后的拥趸,不知劝谏帝王。
国公府的好东西不少,足足搬了三天才搬完。这里头也有一边收拾一边般的缘故,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薛明月才被放出来。她哭着去找继夫人想办法,好歹把她的嫁妆凑出了,然而继夫人查看过库房和存银之后险些眼前一黑。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女儿的嫁妆了,而是家里连银子都拿不出来。
她倒是有嫁妆铺子,可让她用已经损失惨重的嫁妆去填补公府的漏洞,她怎么愿意?只得赶紧叫人去公中的铺子取钱,又让人清点库房,要是银钱不凑手,就得拉东西去典当。
这桩桩件件因为安国公卧床养病的关系,亲信怕他知道消息后情绪激动伤势恶化,不敢告诉他。
但这么大的事情,继夫人不可能一点不和丈夫通气,不然等对方伤养好之后,绝对会埋怨她办事不利。结果就是得知消息的安国公果真病得更加严重了,勉强才捡回一条命。
国公府的笑话让京中看了许久,不过比起看笑话,大家更担心的是自己会步他们的后尘。所以一时间各家都紧紧皮子,对家中子弟和下人的约束越发严格,生怕他们出去惹事。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众人迎来了新帝的大婚,以及封后大典。
白玉楼并没有完全按照祖宗规矩搞一整套流程,那样的流程只是面子光,对当事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他自己倒也罢了,小徒弟可不能累着,所以他压着礼部的人改了又改,把折腾人的部分去掉,用了别的法子撑场面。
整个大典最隆重的当属祭祀仪式,要祭天,还要祭祖。白玉楼直接忽略了后者,甚至连前者都不想祭。而作为被祭祀的对象,天道也表示自己不配,要不还是算了。
算了肯定是不能算的,不祭天不算是法定承认的皇后。最终他还是拉着小徒弟敷衍了一番,就当是看在小徒弟还没飞升、依然在天道管辖之内的份上。
祭祀之后是合卺礼,帝后饮完合卺酒,这典礼便算是结束了。将多余的人统统赶出去后,薛轻雁迫不及待地揪住帝王的衣领,把他拖上了龙榻。
这一回白玉楼没再推拒,配合地与她完成了最终那一步。
大殿内灯影绰绰,烛火一直燃到了天明。没有人去吹熄它,任由它自己燃尽,这场大婚才算彻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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