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暴君（十四）

女子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白玉楼循声望去，眉眼间虚假冷漠的笑意顿时真切了不少。他朝着前方遥遥伸手，示意小徒弟过来。

        “我没有打扰到你吧？”薛轻雁随口问了一句，显然没什么诚意。见他伸手，立刻加快了几分速度，熟练地窝进爱人怀中。

        白玉楼取了桌案上的荔枝，剥了一颗递给她，温声细语：“本就没什么要紧事，下头人话说不清楚，这才耽误了时间。”

        不远处垂首回话的人：“……”

        他实在是忍不住，焦急开口打断了帝后的温存：“麓王造反一事非同小可，陛下不可掉以轻心啊！”

        “咦？”薛轻雁顿时扭头看去，“说清楚，麓王怎么就要造反了？”

        她才多久没关注外界的事情，怎么时局变化得那么快？麓王也太小气了吧，不过是戏弄了他一次，就闹着要造反？

        薛轻雁一直在宫中，对外头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只隐约听说继夫人所出的妹妹嫁入麓王府成了世子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当初家里要把她推给皇帝了，原来嫡妹有更“好”的造化。

        现在听闻麓王府要造反，她就更恍然了。敢情家里打算两头下注，送一个女儿给现任皇帝，再送一个给打算造反的，不管两方哪边能赢，家里都有个皇后，能保富贵。

        可惜他们显然是想多了，没料到大女儿这么不讲情面。如今和她撕破了脸皮，估计已经彻底站到了麓王那头。

        思及此，薛轻雁疑惑皱眉：“我爹都那样了，还能给麓王提供助力吗？”

        之前嫡妹能成功嫁入王府，她就觉得挺离谱的。

        “正是因为你爹成了半个废人，麓王府才更要娶你妹妹过门。”白玉楼的指尖灵巧地摆弄着手头的荔枝，很快又剥出来一颗，喂到她嘴边，“你爹手里的军权没个合适的继承人，如今又急需可信之人接手，一个女婿半个儿，麓王府打的是这个主意。”

        若是平时，安国公当然不会傻到把军权拱手让给要造反的家伙，自己手里握着才安心。万一麓王府军权到手后就翻脸不认人，找机会把他们薛家一网打尽了，那可就糟了。

        但现在事急从权，安国公除了赌一把别无选择。将军权给心腹再让心腹代表自己投靠麓王，不如干脆把军权奉上，还能显得忠心。

        而且说实话，在他活着的时候，麓王很难把那些兵将彻底纳为己用，至少需要几年时间渗透，这期间麓王是不能过河拆桥的。

        安国公想着，左右自己也没几年好活了，活着的时候自己有好日子过就行。等他死后，安家怎么样、害他至此的女儿妻子是否下场凄凉，他才懒得管。

        说到底安国公是白手起家的，没接受过大家族那类的教育洗脑。他不觉得安家败落了有什么关系，当初的安家还是泥腿子呢，再怎么败落也比以前好得多。

        两边都是心怀鬼胎，就这么一拍即合成了亲家。可叹薛明月自己没看透其中关窍，还当情郎是真的情深义重，即便她家眼看就要败落，也不曾悔婚。

        前些日子薛明月大婚，根本没有几抬像样的嫁妆。她当时心中极为忐忑，殊不知她最大的嫁妆是军权，光那一个东西，就足够麓王府对她笑脸相迎了。

        三日回门的时候，这位千金小姐傻兮兮地对继夫人感叹麓王妃是个好婆婆，一点都不挑剔自己。继夫人当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下去，又不好和蠢闺女明言你婆家那是装出来的。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真相说出来她根本不会信的，还要觉得母亲在挑拨离间。

        “可是麓王府要造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们肯定成功不了。”薛轻雁听得乐不可支，“你肯定早就发现了吧，故意等他们成完亲才准备出手收拾，对不对？”

        白玉楼擦干净手上的果汁，端起茶盏喂她喝了一口清清嘴里的甜味，含笑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下头人一听这才恍然，怪不得陛下一点都不着急，原来还是自己这边消息太滞后了。他羞愧地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心里不住思忖为何陛下手里还有个情报组织，自己这边却一点都没察觉。

        “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种小人物以后不必来回禀，下去处置吧。”白玉楼瞥了碍事的家伙一眼，挥退了对方。

        麓王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收拾他的办法一早就想好了。接薛轻雁回宫之前，他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时机成熟动手。

        正常皇帝为了江山稳固，需要拿到充足的证据才能进行惩处。他又不是，他等着当亡国之君呢，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干掉麓王府了。唯独需小心的是别让对方抓住机会造反成功，所以得提前做点布置。

        报信的人走后，两人都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并不关注事情的进展。

        薛轻雁拉着他站起身来：“陪我去御花园摘些花回来插瓶。”

        “好。”白玉楼欣然应允。

        时间如水般流逝，某一日，宫内岁月静好，宫外却传出震天的杀声。麓王还没来得及召来人手造反，禁卫先以迅雷之势把麓王府给围了。

        一开始麓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当回事。他自认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不会被一个连朝都不上的昏君发现，还当是皇帝又脑抽想搞点什么事情，比如抢王府库房。

        是以麓王恼怒归恼怒，还算端得住，急匆匆来到门口与禁军统领对峙。

        拥有法力的魔神完全不必费心费力发展什么心腹，一个小法术就能叫凡人对自己忠心耿耿。禁军统领便是如此，他手下的全体禁军也同样受到了法术的影响。这么一支绝不背叛且悍不畏死的军队，赶在造反大军攻入城中之前灭了麓王府满门不算难事。

        等麓王死了，他的拥趸真能联合起来抗击皇帝吗？恐怕很难，估计会内讧起来抢老大的位置。

        如果他们确实齐心协力决定先收拾掉狗皇帝，那也没关系。白玉楼随手丢几缕魔气到叛军的军营中，叛军首领们自会魔念丛生，当场翻脸。

        这一场闹剧当天夜里就落下了帷幕，麓王府只剩薛明月和麓王妃两个活口，男丁一律斩杀。这两人能活下来，还是靠着躲在人后没敢上前。麓王和世子起先没意识到问题，自己跑去门口进行交涉，直接就被禁军统领斩杀了，根本没来得及反抗。

        夜深露重，白玉楼留薛轻雁一人在殿内酣眠，自己站在殿外听完了统领的回禀。

        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只道：“麓王府抄出来的一切财帛，禁军自己拿去分了吧。有伤亡的，酌情多分几倍。”

        说完摆摆手让人退下，他并不担心分配不公的问题，这些人受法诀影响会将他的话奉为圭臬，严格执行下去。

        不过这个法诀持续不了太久，毕竟回头男主攻进皇城时，他这边用不着人帮忙抗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到时候这群人最好带着钱主动跑路，也省得白白丢掉一条小命。

        麓王府家资丰厚，想必这次参与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能得到大量财富，足够全家富贵一生。白玉楼从不亏待自己人，这些黄白之物就算是他们这些天为自己办事的酬劳吧。

        回到殿中，薛轻雁似乎还在熟睡。白玉楼坐在榻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徒弟立刻睁开眼瞪过来。

        “不想听结果吗？”他笑问道。

        薛轻雁闭上眼：“有什么好听的，猜都能猜到。”

        大晚上的她才懒得爬起来穿衣服去外头听结果，干脆就装睡了。白玉楼也宠她，自己一个人去了殿外。

        “麓王虽然造反不成，可京外有支起义军却与他不同，那支军队的领头人是命定的帝王，且他很快就要攻入京城了。”白玉楼忽然提起这件事。

        薛轻雁豁然睁眼，翻身坐了起来：“这么快？还有多久？”

        “多则半年，少则两月。”白玉楼侧躺下来，支着脑袋看她，“怕吗？”

        薛轻雁顿时轻哼了一声：“我什么都不怕。”

        就是有点点可惜，她才和白玉楼在一起没几个月。她吃了十几年的苦，享受了几个月就要结束了，想想真是亏本。

        她不知道等她和白玉楼抛去现在的身份之后会发生什么，是继续回去做妖精，还是再度“转世”。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她估计又得失忆个十几年、吃不少苦头才能等来白玉楼。

        这么一想感觉更亏了，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她不敢问，也没听说过哪个正常妖精需要伪装成凡人的，她猜想这大概是为了避开宿命之类的。或许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被天道针对了，要隐姓埋名躲避对方的追查。

        既然如此，她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问了反倒叫自己心里难受，还不如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薛轻雁重新躺了下来，埋进爱人怀里，紧紧搂着他：“以后史书上肯定写你是个昏君，我是个祸水，我们两个一起遗臭万年。”

        “这叫‘佳话’。”白玉楼愉悦地纠正道，这才是大魔头应该追求的绝美爱情。

        薛轻雁被他逗乐了：“那我们要想一个惊艳世人的退场。”

        “比如？”

        “比如像传说故事中的妲己和纣王那样，火海殉情。”薛轻雁睁开眼看向他，“我们会被火烧死吗？”

        白玉楼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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