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混乱童话（二十六）
“姐姐，你没事吧？快醒醒……”
路安的眼皮动了动，意识终于渐渐回到了脑海里。
率先进入大脑里的感受是胳膊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路安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好像是狠狠捅了自己一刀，然后就晕过去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当眼前的模糊逐渐褪去时，他不免愣住了。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晕倒了？胳膊上还流了这么多血？”少年阿离的眼里充满了担忧，“你是来看病的吗？我陪你去看看吧？”
路安愣愣地看着他。
他又回到了梦境的最开始，眼前的人，是尚未经历人生剧变的阿离，是那个温柔善良的美好少年。
阿离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姐姐，你怎么……哭了？”
路安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阿离，”他拼命压抑声音中的颤抖，“跟我走吧。”
“姐姐，你为什么会认识我？”阿离的声音茫然而惊讶，“而且你为什么要我跟你走？”
路安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阿离的眼睛。
“阿离，听我说，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只是身处你的梦里。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你必须自愿跟我走，才能醒过来。”
看着阿离一脸呆愣的表情，路安把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恳切：“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姐姐，我们先去医院里看看吧。”
路安一愣，语气更加急切：“我没有精神病！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离刚想开口说什么，路安就感觉眼前一黑。
下一秒，他呆呆地坐在灵堂的地面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跳跃时间。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凭空出现，令棺材旁的阿离和阿留露出又惊又怕的目光。
“你不是之前医院里的那个姐姐吗？”阿离惊疑不定地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路安猛地站了起来，把两个孩子吓得退后两步。
“阿离，我没有恶意，”路安立刻停在了原地，“快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
阿离一脸惊惧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
路安差点没急得直接抢人，但猛然间，一个电光火石般的想法打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可以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说服他。
于是他不再犹豫，立刻召唤出【空间】里的银质小刀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下一秒，场景变幻，他来到了阿离被变异体围住的昏暗房间里。
由于他没有披着【木头人斗篷】，角落里的阿离立刻注意到了他，他面露讶异，差点没有及时爬到墙壁上去。
路安又一次扔给他一瓶【恢复药剂】，对他大喊道：“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掉头就跑，引开变异体后，立刻用穿越空间的技能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的阿离，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没有喝掉他给的【恢复药剂】。
路安急急地开口：“阿离，你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不能说谎，因此我接下来说的一切虽然很离谱，但都是真的。”
“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境，你必须自愿跟我走才能离开这里，不然你会一直在你的梦境里轮回的。”
阿离愣愣地看着说完这些话的路安，依然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你看，我还活着，”路安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我说的都是真的，跟我走吧，阿离。”
阿离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刚开口，路安就感觉眼前一黑。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场景。
他不知道这是哪，但他好像是误入了heavenfire的开会现场，因为眼前的九个人，除了阿离，其他人都带着面具。
八种颜色的面具们把目光齐齐投向他，看起来荒诞又诡异。
阿离茫然地看着路安，估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路安总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所以……这大概是他错过的阿离成为修罗后的一段经历。
可是为什么，他会又一次突然跳跃时间？
cain看着突然出现的他，轻轻地笑了。
“你不能对他透露……本质，”他慢条斯理地说，“否则会崩坏掉。”
虽然他的话说得缺头少尾，但路安一瞬间就听明白了。
路安看着他，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cain，这是谁啊？”夜叉饶有兴趣地看着路安问道。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刀刃上，他修长的手指正自上而下缓缓抚过，那锋利的刀尖正在日光下闪烁，反射着冰冷的银光。
“你们所有人，”cain转过身面向身后的面具们，语气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都不可以对他出手。”
“等一下！”路安对着cain的背影急切地大喊，“你告诉我，夜叉到底是谁！”
cain没有回头，他的语气含着习惯性的笑意：“作弊可是不行的。”
说完，他不顾夜叉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直接转身离去。
夜叉不甘心地冷哼一声，最终还是跟上了cain等人的脚步。
路安咬咬牙，再一次用小刀划伤了自己。
下一秒，他来到了风沙环伺的小屋里。
趁着阿离还没有过来，路安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办。
就算不能透露世界的本质，他也可以用其他办法来提醒阿离，这个世界有问题。
他可以……采用提前透露剧情的方式。
正这样想着，阿离突然砍碎了眼前的门闯了进来。
还没等阿离开口，路安就立刻对他说：“阿离，你先听我说，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能感受到吧，我身边有一个女孩，你本想放过她，但是她会被夜叉杀掉。”
阿离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你不能再替他们做事了，”路安语气急迫而恳切，“快回到【真相帝国】，你妹妹有危险。”
路安只看到眼前一道黑色的残影闪过，一瞬间，阿离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脸色十分可怕，语气也很冷：“你到底是谁？”
路安直视着他：“你愿意跟我走吗？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阿离的眼里似乎有一丝犹豫，路安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臂，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恳求。
“没时间了！快走吧！我的实力和你天差地别，我根本没必要骗你！”
阿离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正当他想点点头时，路安眼前一黑。
待他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时，一阵彻骨的冷意从他的尾椎骨爬上了天灵盖。
——在一片猩红昏暗的世界里，眼前的阿离正与一个人展开殊死搏斗。
他又来到了【修罗殿】。
他明明没有透露世界的本质，却还是被强制跳跃了时间。
到底是为什么？
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阿离，路安猛地想起了同样是在【修罗殿】这个世界，宋离对他说过的话。
“在我的梦里，我是一切的中心，但我却无法改变任何发生过的事，同样地，也没有任何人能杀了我。”
一瞬间，巨大的悲哀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怎么才反应过来呢。
和宋离一样，他根本没法改变任何发生过的事啊。
路安忍不住蹲在地上，狠狠地发起抖来。
他到底该怎么办？
身前的打斗声逐渐消失不见，这意味着阿离已经解决掉了另外一个人，随后，一阵脚步声在空气中响起。
听着在他身前停住的脚步声，路安绝望地抬起头。
阿离好像整个人都在鲜血里浸泡过一样，浑身充满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连黑衣都泛着极深的暗红色，唯有他腰间别着的面具依然散发着青色的冷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路安，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杀意：“你到底是谁？”
路安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他直视着那张充满血污的脸，一字一句坚定开口：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说罢，他再次划伤自己，离开了这片杀戮之地。
-
接下来，他仿佛在无穷无尽的噩梦里，不停地经历宋离的人生。
他试过很多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可是他发现，他只能小幅度地影响阿离的梦境，每当他试图改变梦境的关键走向时，他立刻会被强制跳跃时间，而阿离也根本不记得他对他说过的话。
而每当他开启一个新的轮回，阿离就会忘掉上一次和他相处的所有经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轮回了多少次，但当他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昏暗时，他终于在恍惚之间意识到，宋离的梦境好像快要崩溃了。
不，或许是自己快要崩溃了。
……辛德瑞拉好像说过，拖得越久，他越不容易醒来。
不过，真的有辛德瑞拉吗？
或许根本就没有现实的存在，辛德瑞拉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又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在不断的轮回之间试图拯救一个迷路的灵魂的存在。
他根本没有救出来宋离的希望。所谓现实，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说辞。
当他又一次经历阿留的死亡，来到【修罗殿】时，他头脑一晕，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全身上下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血，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他忍不住浑身一阵阵发冷。
他半趴在潮湿的泥土里，一动也不动。
忽地，两滴透明的液体落进了猩红的土地上，将那小块猩红染得深了一点，随后，那块阴影迅速扩大，并且开始朝着不规则的方向延伸开。
路安浑身颤抖，一阵巨大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并不后悔他的决定。
只是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宋离一直在这无止境的噩梦中轮回了。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宋离在这永无休止的噩梦中醒来？
路安快要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哽咽。
让我救救他吧，不管用什么办法，让我救救他吧。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停止了颤抖。
脑海中凭空出现的信息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可是他仿佛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一样，哪怕一遍遍地阅读着，却好像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短短两句话的含义。
“您已觉醒主动技能【水愈】。”
“【水愈】lv1：技能持有者能将精神触角内的水元素化作生命之水，治愈伤者的皮肉伤和内伤。”
路安像一具尸体一样趴在地面上。
良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悲伤笑声从那具尸体处传来。
-
路安颤抖着将小刀收进【空间】里，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待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他的内心几乎在一瞬间升起一阵巨大的感激。
他又来到了【真相帝国】，来到了最后一次见到阿留的那片空无人烟的街区。
阿留依旧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路安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阿留走了过去。
阿留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转过身，在看清楚路安的模样后，她面露惊讶之色。
“阿留，”路安虚弱地开口，“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阿留看了他一会，平静地向他走了过来。
路安微微俯下身，与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对视着。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路安摇了摇头：“不用管我，阿留，我知道你在这想做什么，你想要救你的哥哥，对不对？”
阿留愣住了。
路安忍住喉咙中的哽咽，轻轻抱住了眼前的女孩。
“阿留，我也想要救他，”路安颤抖着说，“可是我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我快要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想让他活下去。”
说完，他直视着这个和他长相有着九分相似的女孩：“你可以先离开这里吗？把这里交给我就好，只要我能带你哥哥走，他就能活下去。”
路安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看不清阿留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没有打动她。
但过了一会，他清楚地感受到，阿留的身上，正不断地散发出温和的精神力。
在这股精神力的作用下，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疼痛正在逐渐减轻，伤口也慢慢在愈合。
“姐姐，”阿留说，“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把我哥哥救出来。”
路安紧紧地抱住了她，大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衣服。
“谢谢你，阿留。”
-
路安代替了阿留的位置，站在原地，静静地眺望远方。
在看到阿离身影的一瞬间，他鼻子一酸，立刻向他跑了过去。
阿离愣在了原地。
路安不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阿离迟疑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
“……阿留？”
“哥哥，”路安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跟我走吧，不要再替他们做事了，求求你，跟我走吧。”
在说完这句话后，路安感觉浑身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好像他的五脏六腑正在身体里融化，触犯规则产生的剧烈疼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依旧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的精神力输入进宋离的身体里。
宋离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怀中的女孩正不断将水流一般的精神力送进他的体内，让他身体的疼痛逐渐减轻。
可是他也知道，来的人不是阿留。
但很奇异地，他心中没有半分被欺骗的愤怒，也没有对真正的阿留的担忧。
就好像……他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
他明明没有见过她，却总觉得自己仿佛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和她已经相遇过了千百次。
在她的生命力彻底流逝尽之前，他终于张开了双臂，回抱住了她失去力气的身体。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在随风而下的落木中，一袭黑衣的男人和身穿朱红色长裙的少女拥抱在了一起。
一声无奈又悲伤的叹息消逝在安静的空气里，感受到怀中女孩的精神力越来越微弱，宋离轻轻地闭上了眼。
在路安彻底因疼痛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耳边传来很低的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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