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暗渊阁并非位于高处阁楼之上,相反,它位于峸山内部,拥有一座比魔教渺生殿更加恢宏磅礴的宫殿,这给暗渊阁镀上了神秘、黑暗、深不可测的色彩。
据说,暗渊阁创始之人一代兵神陈舒逆,倾心于当时的翼国皇帝,所以才甘愿创立暗渊阁为其巩固至尊地位。
从那以后,暗渊阁便成为了历代王朝的“左膀右臂”,也是天下第一的江湖门派,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龙门”。
可惜,有了暗渊阁,历朝历代依然未能逃脱走向灭亡的命运。
翼国还是被旭国所灭,过了几百年,旭国又被岚国所灭。
七年前,旭国刚灭亡不久,第九代暗渊阁阁主伶舟荷就身染重病,即将油尽灯枯。
他在病床之上命人将下一任暗渊阁阁主带来。
白婍默默站在窗前,仿佛雕塑一般。
白婍看着伶舟荷叮嘱那个即将成为下一任暗渊阁阁主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伶舟荷被上一任暗渊阁阁主嘱咐的场景。
白婍怔怔地想,伶舟荷是否也曾像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露出略显青涩的笑容,然后轻轻松松地接任暗渊阁阁主?
可惜,嘱咐终究不是祝福,不用过多久,这个少年会发现,当初以为易如反掌的事,并不像春日踏青、与同龄打架、完成长辈布置的功课那般轻松愉快。
他会被重担压垮,心也会苍老,最后可能会变成现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一般,无尽沧桑从饱含智慧的眼底流露,翻云覆雨的手也会无力垂下。
暗渊阁阁主伶舟荷的目光几次扫过白婍,却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看在伶舟荷眼里,便是冷漠的她连看自己最后一眼也不愿意。
最终他只能露出一抹苦涩深重的笑容。
待新任暗渊阁阁主一走,伶舟荷的咳嗽声便再也抑制不住,在空旷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白婍既没有替他端药,也没有上前抚慰,任由咳嗽声将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耗尽。
“白婍,你可有未了的心愿?”伶舟荷突然问起。
伶舟荷看着白婍,苍白的嘴唇微张。
白婍忍不住向他看过去。
伶舟荷看到,她的眼神清冷如星,在里面找不到一丝为他即将要逝去而产生的悲伤不舍。
喉中一腥,一口鲜血便那么吐了出来。
“有啊,我想要你的心……”白婍一字一句说道,目光落在他的心口处。
伶舟荷嘴角的鲜血红得刺眼,一生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在这一刻竟然流露出一丝脆弱。
伶舟荷费力地从床头拿出一把匕首,并将匕首缓缓放置于心口的位置。
“我愿意承受穿心之痛,以换取你的原谅。”
伶舟荷忍耐了那么久,终于到了心衰力竭的时候,他凭借着仅存的微弱意识,举起匕首朝自己胸前刺入。
哪怕他即将死去,他的动作依然是那么利落快速,毫不犹豫,如每次向敌人出手一般。
匕首带着鲜血掉在地下时,白婍终于反应过来。
她冷若冰霜的神情逐渐瓦解,从嘴唇开始,微张,欲说还休,抿起。
接着,是黑黝黝的眼睛,瞳孔放大后随之紧缩,像湖岸漫上的潮汐,涣散开来。
最后,白婍整张脸都被一种叫做认命的神情取代。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吼,她只是平静地朝伶舟荷跪了下去。
白婍沙哑的声音像生了锈:
“你从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伶舟荷已经听不到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凝固在他嘴边。
在临死前,他会回忆起什么呢?
或许是少年时胸怀凌云壮志,背着一把破剑,想要闯荡江湖成就一番大事业,重振几百年前至尊鼎盛的家族,却遇到了那个成为他一生执念的少女。
如意谷中的那位绝代佳人南宫芜,应该是他一生中唯一舍不去、放不下的人。
待膝盖因冰冷而毫无知觉,白婍这才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新的暗渊阁阁主已经静候门外,等看到白婍跌跌撞撞走出来,便过去扶住她。
白婍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明问黎,恭喜你,成为新一任阁主……”
明问黎一脸复杂地看着白婍,眼神中夹杂着怜悯。
白婍和伶舟荷最后的对话,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最深沉的情感往往以最绝情的话语表现出来。
她看似无动于衷,哪怕伶舟荷即将逝去。
实则,那句“我想要你的心”,她真正想要得到的,不是伶舟荷剜出的心脏,而是伶舟荷的爱。
这样的女人,就算再危险,也很容易掌控不是么?
思及此处,明问黎微不可见地扬起了嘴角。
“纵使师父已经去世,你依然可以成为吾的天命师。”
明问黎此言一出,白婍错愕地抬起了头。
兵神陈舒逆创建暗渊阁之后,为了使暗渊阁千秋万代地存活下去,立下了一条规定:暗渊阁虽效命于朝廷,但它效命的这个朝廷,却并不是固定于一家一姓的朝廷。
暗渊阁只效命于天命所归的朝廷,而这一切都要按照暗渊阁天命师的推算结果来定。
暗渊阁自创建之初,便有一名天命师精通卜卦玄易之宝典,极擅推算未知变数,可知天命,从而知晓一个王朝的兴衰盛败。
十年前,白婍年仅八岁,便成为了暗渊阁第九代天命师,效命于伶舟荷。
要知道,每一代暗渊阁阁主都有一代专属于他的天命师,如果阁主不幸英年早逝,他的天命师也必须殉葬于他。一来,这是作为天命师没有保护好阁主所受到的惩罚,二来,天命师作为阁主最亲近的人,势必知晓阁主的许多秘密,阁主自然不会允许天命师继续存活于世。
明问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伶舟荷根本没有让白婍殉葬的打算,而明问黎也愿意继续信任白婍。
白婍颓丧地笑了笑,答道:“请阁主容许我再考虑几天。”
她略微弯曲的脊背与耷拉而下的头颅,令她看起来愈发瘦小可怜。
明问黎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离开峸山之后,白婍进入上京。
她行走在繁华街道上,宛如行尸走肉。
远看,她形如幼童,身材矮小;近看,她整张脸遍布红色花纹,丑陋诡异。
那些孩子看到她的脸后,纷纷围了过来,不断奚落嘲讽着她。
“哇!好丑的怪物!”
“快拿东西砸她!”
“长这么丑还敢出来吓人!”
她对嬉笑怒骂之声充耳不闻,身上被菜叶与鸡蛋砸来砸去也毫不在乎。
峸山之中的明问黎听到手下禀告此事,愈发觉得她可怜,吩咐撤掉那些监视在她周围的暗渊阁人。
白婍走进酒馆的雅间之中。
甫一关上雅间的雕花木门,她弯曲的脊背瞬间挺直了,耷拉的脑袋立刻抬起来了,无神的眼睛也顷刻明亮了。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她单手提起巨大的酒坛,将名贵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她边往自己的嘴里灌酒,边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伶舟荷,这无异于重获新生,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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