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辛秋的书箱在行走途中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书全部掉了出来。
明明住在坛子中的人看起来是那样奇怪，甚至有一丝恐怖，可辛秋却没有往她那边看一眼，而是盯着地上的书发呆。
“姐姐，你在看什么啊？”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睁着一双天真明媚的眼睛问道。
她的声音格外稚嫩，有点奶里奶气，就像是有软软的酥油倒在了心尖。
辛秋颓丧地看着摔坏的书箱，拿起石头就要往女孩身上砸。
女孩惊呼一声，仓皇地想要躲开，却因为身体困在坛子里，只能被动承受一击。
她委屈地求饶：“姐姐不要杀我，我很听话的！”
可是辛秋不为所动。
辛秋手中的石头砸在了坛子上。
女孩懊悔地咬了咬鲜艳欲滴的红唇，好丢脸，还以为她要砸自己呢。
“姐姐算了吧，这个坛子只有双生无常才能打开，不过，姐姐的好意我心领啦！”
辛秋呢喃道：“书箱坏了，坛子打不开，怎么装书……”
女孩：“……”
还以为她要救自己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女孩纯粹无邪的眼中浮现一缕微光，幽眛难明。
辛秋在山洞中待了很久，饿得肚子咕咕叫。
女孩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怯生生地问道：“姐姐你饿了吗？”
辛秋抬头看向她。
女孩心里一横，用力地把手腕咬破，玛瑙般的鲜血顺着白皙纤细的手腕流了下来，格外醒目。
“姐姐喝我的血吧，双生无常说我的血最美味了，我可以喂饱你哦！”
那一刻，她明眸皓齿，眉眼弯弯，宛如阳春三月的杏花烟雨，纯真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既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悉心呵护关爱，又脆弱得令人好想狠狠捏碎。
辛秋张口咬在了女孩的手腕上。
女孩吃痛，手腕下意识收缩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什么玩意！让她咬，结果她真的咬，还有没有一点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心了？
她的眼眸中肆虐着一场风暴，滔天巨浪在其中翻涌，形成摧枯拉朽的力量。
厌恶、憎恨、诧异、兴奋，无数情绪交杂在一起，最终汇聚成嘴角一抹平静幽深的笑意。
辛秋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喝了一口血后，软绵绵地控诉道：“你骗人，一点也不好喝！”
辛秋的眼神同样十分纯粹，纯粹到有一丝丝人偶般的空洞。
女孩心想，原来她是个白痴。
她眨了眨眼，天真烂漫地问道：“除了不好喝，姐姐还有什么感觉吗？”
辛秋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还有点……头晕……”
扑通一声，辛秋倒在地上。
看见辛秋晕倒，女孩瞳孔放大，舔了舔嘴角，眼中闪过兴奋狂热的光芒，跟刚刚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辛秋怎会想到，最是天真无邪的皮囊下隐藏着残忍与阴毒，她故意诱导辛秋喝了她的血，而她的血中含有剧毒，是双生无常练功所需要的，但普通人喝了会中毒而亡。
女孩将自己的坛子放倒在地上，滚到了辛秋面前，看着她盈盈如月的脸庞，以及纤长的睫毛，忍不住在她眼睛上舔了舔。
就在她张口想要咬辛秋时，辛秋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
女孩：“？？？”
诈尸啦！
辛秋揉了揉湿腻的眼睛，以为自己睡了很长时间，立刻坐了起来，嘟囔道：“该看书了！”
随后拿起旧书靠在山洞一旁，认真读了起来。
女孩越发对她捉摸不透，她躺在地上，仰望着黑黝黝的洞顶。
过了没多久，双生无常出现在山洞中。
女孩眼神瞬间变得呆滞，就像被抽去了灵魂。
双生无常中的妹妹走到辛秋面前，状似关怀地问道：“小秋，刚刚你没有靠近坛子吧？”
辛秋摇了摇头。
“真乖！要一直这么听话哦！很快你娘就来接你了。”
哥哥看见倒在地上的坛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小秋，你知道坛子里为什么会住着一个人吗？”
辛秋还是摇摇头。
“因为他是一个药人，浑身都是毒药，而且心眼贼坏，你千万不能碰他，知道吗？”
辛秋恍然大悟，依旧装成懵懂无知的样子点了点头。
双生无常一左一右咬在女孩的手腕上，吃饱喝足之后又离开了。
期间女孩宛如一具尸体，一动不动。
辛秋等双生无常一走，就抱着自己的书远离了女孩。
女孩愣了愣，似乎有些受伤，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泣道：“姐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的血有毒，我不是故意的~”
辛秋闭目养神。
“为了弥补姐姐，我给姐姐看看我养的宠物吧！”
辛秋睁开双眼。
女孩冲辛秋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在我的坛子里哦！”
辛秋埋头寻找坛子里的宠物，与女孩几乎要脸贴脸。
女孩含笑不语，这时，一条巨大的蜈蚣从坛子里爬了出来，在女孩的脖子上绕来绕去。
蜈蚣张口咬在了辛秋的耳朵上。
辛秋：“……”
辛秋无语地看着女孩，女孩偏头一笑，右脸竟然出现了一个梨涡，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入辛秋脑海中。
“姐姐，这是小蜈喜欢你的表现哦！”
“喜欢我就要咬我？”辛秋才不信她的鬼话！
“喜欢姐姐，就想啃咬姐姐，吃掉姐姐，然后永远记住姐姐！”
蜈蚣含有剧毒，辛秋第二次倒地。
又毫不意外地醒了过来。
这次，她决定离女孩百米之远。
女孩隔着百米距离，一直试图和她搭话，但她置若罔闻。
“姐姐为什么不救我？”当女孩含泪问出这番话时，辛秋终于回答了她。
“你过得很好，为什么要救你？”
女孩乍一听闻，直接发怒，脸颊气得通红，宛如霞云朵朵。
“姐姐胡说，我哪里过得好了！”
被视若父兄的人丢给变态，被各种毒药折磨，被人吸血，被困在坛子里。
显而易见，根本就不是人过的生活。
辛秋平静道：“我以为你脸上洋溢着的是喜悦之情。”
的确如此，女孩宛如躁狂症患者一般，就算在哭，眼神也无比偏执狂热，嘴角时时刻刻兴奋咧起，看样子根本就不痛苦。
女孩嘴巴一张，显然是愣住的样子。
“哎，竟然被姐姐看出来了。”她喟叹了一句，眼神有意无意往辛秋身上瞟。
“所以呀，你看起来身处绝境，实则苦中作乐，活得比任何人还要潇洒肆意。这种人根本不需要什么救赎。”辛秋道。
女孩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姐姐呢？明明你看起来是那样悠然自得，可为什么我觉得你过得很痛苦？姐姐想要我成为你的‘救赎’吗？”
辛秋发了一会儿呆，回道：“不需要，我已经有‘旧书’了。”
她举起手中破旧的书本。
女孩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认真地说道：“姐姐，我很喜欢你，我叫凌奕，其实是个男孩子哦！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脑海中再次回荡着凌奕的话语。
昔日辛秋没有回答他。
今日，她在心底默默答道：“好。”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凌奕救出来。
她拒绝了择清欢，答道：“我不需要什么栖身之所，你们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离开，杀了我什么也得不到；放我离开，或许依旧什么也得不到，但三个条件就摆在那里，假如真的有兑现的那天呢？”
择蕴深深地看了眼辛秋，最终还是放她离开。
他从暗渊阁手中救下辛秋，是因为好奇。这也是辛秋故意激怒他的目的，让他对她产生好奇。
择蕴想知道，她对抗暗渊阁，究竟是蚍蜉撼树，还是真的有别的手段？
辛秋召唤来青鸟，让青鸟帮她送一封信。
与此同时，她悄悄跟踪在暗渊阁的队伍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夜，辛秋歇息在驿站的马厩之中。
一阵浓雾弥漫开来，月色逐渐黯淡下去，紫衣女子翩然而至，她头发高高挽起，有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鼻梁秀挺，樱唇红润，偏偏眼神肃寒，令人望而生畏。
她一步步走到辛秋面前，姿态从容优雅，脏乱潮湿的马厩仿佛因为她的到来，变得珠围翠绕金碧辉煌。
辛秋如同有了感应，缓缓睁开了双眼。
“小孩，别来无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珞旖很高，阖下眼睑俯视辛秋，像一樽高大的神像。
她的语气有些微妙。
哪怕辛秋已经长大，她依然称呼她为小孩。
辛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珞旖，你不是说，我失忆前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珞旖眼眸暗沉下来，里面散碎着些许琥珀光泽。
“怎么？觉得自己柔弱得像个废物？”
辛秋无奈，珞旖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变扭劲，好听点叫傲娇。
“我想要变强，凌奕被暗渊阁的人抓住了，我必须救他。”
听到暗渊阁三个字，珞旖的双手不由攥紧，眼中的琥珀光泽变成了涟漪。
许久之后，辛秋以为珞旖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强，便黯然低下头。
谁知，珞旖忽然摸了摸她的头顶，有些温和地开口道：“能不能恢复强大，关键在你。”
在珞旖面前，清冷淡定的辛秋永远像一个孩子。
辛秋抬头疑惑地望着珞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
“是你自己一直在逃避，甘愿成为一个柔弱的庸人。只要你看清自己的内心，就可以完全恢复实力。”珞旖有些谆谆善诱的样子。
辛秋懵懂地点了点头。
珞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覆盖上霜雪。
“不过，我劝你不要救他。”
辛秋大吃一惊，问道：“为什么？”
珞旖的嘴唇颤抖，显示出残忍而无辜的样子。
“辛秋，我擅长卜筮之术，以前只算出了一件你的事情，那就是你将死在一个宛如虞美人凤凰花一般的人手中。”
辛秋点点头：“你已经提醒过我了。”
“你就没有想过，虞美人、凤凰花般的人，会是你的身边人么？”
宛如一道平地惊雷，辛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刹那间，内心滚淌过无数念头。
珞旖继续说道：“我过去推算出的结果很模糊，但最近，我突然发现，你的人生轨迹已经变得格外清晰。”
“你将为凌奕而死。
而他会把你的尸体封存起来，上穷碧落下黄泉，意图寻找复活你的办法。
但是，他为了复活你，蓄意接近一名灵族少女，结果两人日久生情，在即将复活你的最后一步，为了让她安心，他选择了放弃……
他还把你的冰棺敲碎，让你腐败、发臭、化为一滩烂泥，莹绿色的苍蝇在你的身上不断飞舞，蠕动的尸虫钻进你的血肉，啃食你的五脏六腑，你的眼珠在烈日曝晒下流出脓血，而他挽着新欢从你尸体面前经过，再也不肯多看你一眼……”
辛秋颤颤巍巍，几欲跌倒在地。
在珞旖的眼中，她看到了此刻的自己。
脸色苍白如女鬼，眼睛空洞而无神，额头冷汗涔涔，就像是一个埋葬在墓室中数百年不见天日的干尸，散发着枯朽、死寂、绝望的气息。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难道这就是好不容易才克服内心恐惧、决定直视自己心意的她命中注定的凄惨结局？
宛如一抹寂寥的白月光悄然洒落在他的床前，惊艳了他幽昧沉寂的夜晚，但凄楚的月光注定要让步于明媚的旭阳，当初晨曦光降临的那一刻，就是她被遗忘之时。
“我不信……”她终于发出声音，细微沙哑，像是被人狠狠捏住喉咙的麻雀。
她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是一个满脸长着红色花纹的女孩，她身上穿着带有嗜魂铃图案的红袍，眼睛是纯黑色，像是一个黑洞，吸走了所有光芒，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似乎是嘲讽，似乎是怜悯，似乎是超脱，隔着一片暗黑虚空，与辛秋遥遥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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