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匿名18752
尹婧月走后，戎景叫来了十个保安维护现场的秩序。
葬礼继续办了三个小时才结束，宾客散场后，戎景又和数家媒体周旋了一下午，打了十多个电话，卖了不少人情，最终才花了大价钱把新闻给买了下来。
这一天仿佛过得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人都走后，戎景独自坐在茶几旁闭目养神。
一旁的戎百合实在气不过，狠狠地把茶杯摔在地上，大发雷霆：“这已经不是没教养没素质的问题了，这是恶毒，发自内心的恶毒！”
“真应该让所有人来看看，这女人的真实嘴脸！”
“戎景，你真的想好了，你下半辈子就要和这样一个疯女人纠缠吗？！”
“让这种女人嫁到我们家来，简直就是对戎家最大的侮辱！”
戎百合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戎景心烦意乱，就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想转移注意力。可他只感觉眼前的字像跳跃了起来，看得人头晕。
无奈，戎景只能将报纸放下。
他花了一千多万，可不是给尹婧月一个机会来砸自己场子的。
今天的事，是对他的一个教训。
或许，他一开始便不该信任尹婧月。
戎百合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她今天能做出葬礼上穿红裙，让我们戎家丢颜面的缺德事，谁知道她明天又会想到哪一出？”
见戎景沉默着，脸色越来越差，戎百合就更是说得来劲：“而且你听到她今天说的话吗？你让她想清楚后果，她还说她求之不得！她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听到“求之不得”四个字，戎景像是回忆了什么，不自觉把手指攥紧，直到指甲都发了白。
最后，猛地松开。
“姑妈，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戎百合深深地叹了口气。
“行，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带上了门，“戎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戎百合走后，空荡的卧房就只剩下了戎景一个人。
戎景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拿出平板想看看网上有没有流出消息。
搜索了半天，结果却在一个匿名论坛发现了一个被顶成千楼的热帖。
“今天作为客人去戎家葬礼围观了一场家族伦理大戏”
看到这个标题，戎景心头一颤，下意识去碰手机想让管理员删帖。
可当他多看了几页帖子的内容，动作却迟疑住了。
帖子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八卦贴，就是有人爆出戎景的老婆尹婧月穿一身红裙子大闹季老太的葬礼，底下评论纷纷震惊谴责。
转折来自一个代码为“18752”的热血网友现身楼中，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义愤填膺地为尹婧月撑起了腰。
“我一个路过的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这些吃瓜群众不了解真相就别妄加评价好不好”
“你们口中的模范家庭，私底下一家人都控制欲爆强，对别人的私生活也要指手画脚”
“而且这家人有多奇葩你们知道吗，要求嫁进来的女方每天五点起床，给一家人做早饭，叫起床，还要请安了才能吃饭；觉得女人结婚了就要在家生孩子，相夫教子，当男人的助手，不能外出、抛头露面，否则就是□□、水性杨花，要克夫克子，被轮番骂”
戎景看着看着顿住了，因为这个网友说的都是真的。
尹婧月和他结婚的第一天，季奶奶就侧面地提醒过她家里的规矩。尹婧月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哪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就激起了逆反心理，两个人随即大吵一架，闹得很不愉快。
虽然这件事上，戎景也觉得奶奶的观点太过时，但他继承公司之后就变忙了许多，为了方便工作也早就搬去了城中心居住，所以对家里发生的事也就少了些关心。为了不让矛盾闹大，戎景就把自己在郊区的别墅让给了尹婧月住，这个小风波才暂且平息了下来。
但这件事，应该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底下也有不少人发出了质疑：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会就是尹婧月本人吧”
“尹婧月是你吗，你快上大号说话”
“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不过，匿名18752对这些挑衅从来没有正面回复过。
戎景再往下翻，18752接下来的发言更是让他惊讶。
“今天她本来计划也不是穿红裙子去的，有丧服穿，谁还去多花钱买新的，冤大头吗”
“是临葬礼的前一天，有人把她衣服剪坏了，原来的穿不了了呀”
“你们是猪吗，动动脑子呀，当然是故意的，有人要挤兑她，故意想让她难看。尹婧月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吧，也没惯着，回击了而已”
戎景愣了愣，忽地想起了尹婧月今天跟他说过的话。
“谢谢你帮我准备的裙子。只可惜，在你们家，我是无福消受了。”
跟帖依旧很多质疑声：
“编的吧，说得好像你在现场似的”
“是不是写手来博存在感了，小心大小姐给你寄律师函”
而匿名18752态度始终很拽：“你们爱信不信。信我的不必解释，不信我的何必解释？”
“……整这么非主流干啥”
“无所谓，就当吃了个烂瓜”
“这些豪门恩怨是真无聊，还好我没钱，没宅斗这种烦恼”
翻到后面，楼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反对的声音：“不对，这个187别混淆视听了，你是不是尹婧月派来的水君啊！之前签售会我见过季老一次，根本不像这人说的那样迂腐，明明是位有新思想的优秀女性，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诋毁老前辈！”
戎景的手指滞了滞，最后继续往下翻。
匿名18752也很快回复了她。
“越是烂醉如泥的人，越会说自己没喝多。就好像越是重男轻女的人，一般越会掩饰自己，嘴硬不承认，偏要强调自己是一碗水端平的。”
戎景眼神变得晦暗了几分。
“其实这种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一次，匿名18752隔了很久才回复，“我有一个朋友，小时候就出生在这种家里。她有一个弟弟，以前家里很穷，供不起两个小孩上学，她爸妈就只把她供到初中，然后早早地送她去打工，给弟弟挣学费。
她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直到后来发现同龄的女孩子都在学校念书，工厂的阿姨们也都说她‘真可惜’。她这才有了‘不公平’的念头，跑回家找妈妈哭诉。妈妈却只安慰她说这只是家庭分工。
‘我们是一家人，每个人都出点力，爸爸在外地挣大钱供我们吃穿；妈妈在家里照顾你们长大；你给弟弟挣点学费、顺便补贴家用；弟弟就努力学习，考出我们这个小山，以后把我们都接去城里住。你现在付出的辛苦不会白费，以后弟弟会回报你、孝顺你的。’
他们就是不承认自己就是偏心。还孝顺，哼，孝顺个屁！
她弟弟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上学就逃课，考砸了就让她假装家长签试卷。可即使这样，爸妈还是把弟弟当宝贝一样供着。有一次暑假姐弟俩一起去冰棍厂打工，姐姐勤勤恳恳做了30天，最后拿了一千块，兴奋地给全家人都买了套新衣服；弟弟旷工好几次，只发了五百，自己还留了三百多去网吧上网，剩下一百在路边买了点水果带回家。结果他妈却喜欢得不得了，逢人就要夸，‘哎呀我家儿终于长大了，会孝顺爹妈了，买的那个小果子可好吃了，叫什么车厘子，一斤好几十，我都没吃过这么贵的水果呢。’
但她买的衣服呢，所有人就像理所当然似的，接过了，一句谢谢都没有。她爸甚至还说，‘丫头，你还有多的钱没有？给你弟弟买套新的文具，奖励一下。’
妈的，为什么不给她买一套新文具，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读书啊！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在弟弟面前，姐姐哭也没用。妈妈只会说，‘你是姐姐，应该懂事点，不能像弟弟一样任性’，然后把弟弟吃剩下不要的零食塞给她，说，‘这下很公平吧，你们都有零嘴吃，别伤心了啊，可别说妈妈对你不好’。
看见没？真的偏心的人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偏心的。”
这大段真情实感的文字叙述得令人很是共情，跟帖的网友逐渐多了起来：
“天呀，如果是真的，那女孩也太惨了。这不纯纯被吸血了吗？”
“挺可悲的。”
“后来呢？那女孩现在怎么样了啊？”
“匿名18752：后来，我朋友一直供她弟读到高中，有天终于忍不了了跑出去了。”
“小姑娘挺有勇气的，不过那个时候她都还没成年吧？脱离家庭感觉更危险啊。”
“匿名18752：对呀，但好在，她那时候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男人。”
戎景的目光顿了顿，神色忽明忽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等回过神时，心情已是十分复杂。
匿名18752，真的是尹婧月吗？
她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她自己？
可据他所知，尹婧月确实有一个弟弟，但是从小就在英国读书，她的家境也不像描述的那样，住在山里，连供两个小孩念书的钱也没有。
正想着，网上又有了新回复。
“算了，不知不觉就说远了，不跟你们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本小姐溜了！”
这是匿名18752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看完了所有跟帖，戎景拿起了手机，拨去了一个电话。
“我把帖子发给你了，帮我查查里面这个人。”
“这个论坛是匿名的，不过我可以后台查ip，稍晚一些把地址发你。”
“嗯。”戎景最后看了一眼匿名回帖人的跟帖内容，收回目光，“顺便，一会帮我把这个帖子删了吧。”
“好的。”
戎景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
“帮我调昨天家里的监控看一下……我有事情想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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