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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0


赵天宇和朱晨光在餐馆门口寒暄作别。

        朱鸿岱依旧安静礼貌地站在朱晨光旁边,如同工作上的普通朋友一般,身不同行,目不相对。

        但赵天宇心细地发现,他们俩人视线的延伸却在同一处交汇。

        啧,肯定“有事儿”,没跑了。

        赵天宇瞬间有了定数。

        别了赵天宇,朱晨光和朱鸿岱走在街上消食儿。

        朱鸿岱神情愉悦,连脚步都比往常轻盈许多。

        “你今天遇到什么喜事儿了?这么高兴。”

        “我很高兴你在你朋友面前承认了我的位置。”

        “这就能让你高兴吗?”

        “是啊,被承认总会高兴的。还有……我知道了你的一些往事。”

        “我的悲酸往事也能让你高兴吗?”朱晨光心里不大滋味。

        “不是。”朱鸿岱摇摇头,“我知晓你的过去,了解你的现在,期待与你一路的未来。”

        “你的嘴巴真甜,你前任是怎么把你弄丢了的?”

        “我前任结婚了。”

        “啊?你前任也结婚了?”

        “是啊,孩子都快一岁了吧。”朱鸿岱云淡风轻道。

        “你好像比我还惨啊。”朱晨光惋惜。

        好歹刘婧没结成婚,而他的前任连孩子都有了。

        “没有,我和她散的很和谐。”

        朱鸿岱简要说说自己与前任的过往。

        简言之就是他和她相识、相处,她喜欢他,她告白他,他没有爱意的感觉,他拒绝了她,她放弃他,另觅别的他。

        这些流程下来中间不超过一个半月,也没有什么恩怨纠缠。

        “这……也能算前任么?”朱晨光哭笑不得。

        最起码两人得像情侣一样在一块儿培养一段时间的感情才算吧。

        “不是所有感情的消亡都是撕心裂肺的。”

        “我反而觉得撕心裂肺的分手不成熟不体面。不喜欢了就放开手,各自去找自己喜欢的,不作践自己,不折腾别人。”朱鸿岱道。

        朱晨光回想起大学时和刘婧分手后消沉颓废的日子。

        旷课、没有食欲、厌厌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连好友赵某人闹鬼的一惊一乍都懒得理会。

        大晚上在操场旮旯角边喝闷酒,边咒骂金钱的恶臭。

        最后还是赵某人得到消息半夜起来,下楼敲宿管大叔的房门摸到宿舍楼钥匙,把半醉半醒泪流满面的他扛回赵某人自己的宿舍。

        “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嘛,何必在一条树上吊死。”

        身上余有寺庙香熏味的赵某人安慰他。

        “老子才不在乎那个拜金的娘们儿,不在乎!就算她刘婧后悔哭死爬过来跪求老子,老子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我付出的感情、时间还有尊严!”

        “从此这世界上‘死’了一个纯情的男人!”他醉酒悲嚎。

        “唉……这年头妖魔都比情思易斩啊……”

        赵某人同宿舍的舍友见状摇头叹气道。

        第二天一早他头痛地醒来,发觉枕头边多了几朵新鲜的小花。

        “这是谁的?”他问。

        “呃……是……是我,刚……刚摘的,送给失去爱情的你。”

        赵某人尴尬地摸摸鼻子。

        “这是学校里的花吧?”

        “唔,应该是吧。”

        赵某人快速转转眼球,做回想状。

        “你怎么想起来摘花了,你还有这喜好?”

        “呃……没什么,路过看到了而已,心血来潮,心血来潮。”

        “谢谢啊。”

        冒着人人喊打的“采花大盗”社死风险摘花安慰他,这兄弟够义气。

        “没关系,没关系,你好了就行。”

        “昨晚喝多了,你现在渴不渴啊,我给去你倒杯水清清胃……”

        赵某人贴心地转身去拿水壶。

        “对了,你昨晚去操场找我的时候,只有我一人在吗?”朱晨光突然叫住他。

        “是啊,整个操场就你一人,喝得跟滩烂泥一样,还哇哇哭,吼叫着什么‘有光’‘没光’的。你死沉死沉,我扛都扛不住,真亏有好心人路过帮了我一把……咋了?”

        “我喝醉的时候,朦朦胧胧看见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年纪看起来比我大几岁的男人走过来拍我的脸,坐在我旁边,跟我说我以后的对象是个男的。”

        朱晨光勉强翻找昨晚的记忆。

        昨晚,那个男人似乎跟自己说了很多,可惜他喝醉了,迷迷瞪瞪只记得这一个“重磅消息”。

        他模模糊糊记得那个男人抱住了他,怀抱温暖似乎能化解一切委屈与不甘,然后他就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我擦咧?!你不过是失一场恋而已,心不至于这么脆弱吧?!竟然连性取向都变唠?!”

        “喝酒都喝出幻觉,那你以后可再别沾酒了,喝傻了都!”

        赵某人惊得水杯都差点没拿住。

        “不喝了,不喝了,打死不喝了,小命要紧……”

        朱晨光抓抓头,下床去洗漱池洗把脸,承诺着。

        “是真的哦……旸谷帝君改了你的红线……”

        他的耳朵突然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声音源离他很近,仿佛就在他耳边。

        朱晨光吓得一机灵,鸡皮疙瘩暴起,也不顾水溅入眼里睁不开,惊叫道:“赵某人!赵某人!你听没听见一个小孩儿的声音!!!”

        “啥?!”赵某人急忙赶来,“啥声音?!”

        “就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他说‘是真的’!”

        赵某人倏地尴尬起来,只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宿舍里就你跟我两个二十出头大小伙子,能有啥小男孩的声音?我赵某人倒霉闹鬼就算了,你也跟着闹鬼啦?听错了吧,睡这么长时间,你还没醒酒呐?”

        “……”

        朱晨光想想,也是,便放下心来继续洗脸。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诡异的小男孩声音。

        如今重新想来,他竟然真切地希望那场幻觉与诡谲是真的。

        “你说的对。”朱晨光点头,“假如有一天我们遗憾了,我希望我们也能如此,成熟着放各自体面。”

        “……”

        朱鸿岱一下子没咀嚼清楚朱晨光这话是心有认同还是意在反讽。

        “不要预设这样的假如,没有这种假如。”

        “我第六感很灵的,哥哥都夸我第六感特别灵,第六感告诉过我,我们没有遗憾,也不会有遗憾。”

        去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他在张灯结彩的街里游玩,与朱晨光不经意的擦肩,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升腾: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不知道那时的朱晨光有没有意识到有人隐在熙攘人群中窥视着他,反正朱鸿岱的目光是时不时追随他的。

        朱晨光看看周围没什么人,上手揉着朱鸿岱的脸,笑道:“你哥哥、你哥哥,你是‘哥宝男’么,说话不离你哥哥。”

        “不是啊,我就觉得我哥哥说话中听又在理。”

        每日的某个特定时间段内,封登一个人窝在房里,房门紧闭,谁喊也不理,谁的电话也不接,祖宗显灵往后稍,怨魂索命也必须等,除非自己亲爹妈出紧急事儿了,才能让他抬屁股挪窝。

        他坐在电脑前观测美国原油和国际期货走势。

        朱宏启知道封登的习性,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打扰。

        过了一会儿,封登照常乐呵呵开门,从房间里出来。

        “赚了?这几天股市起伏挺难琢磨的。”

        甚至有“龙虎斗”逼股民出血的趋势。

        “哎~小取小取,讨点牙祭过活。”

        今天的低开高走情况跟犯神经病似的,强压力线没压住,支撑线也没撑住,全破位了,自己抓住点小机会挂完单子赚一波赶紧抽身。

        玩期货,最忌讳的就是贪心和手痒,见好就收才是正经。

        最后收盘的十来分钟,癫疯样的硬生生被人做多往上飙近两百点,让旁观的他都不免心悸。

        整体空市,最后收停盘时狂飙两百点,离他妈的大谱了!

        肯定是大资金下场捧的。

        这种情形,庄家大户或许还能勉强稳那么一稳,中间层的散户做反了不及时止损,扛单等回头,就凭今天这一下子,简直能从年头到年尾、从头发丝到脚指皮全抖落个精光!

        断人钱财等于谋财害命!

        心脏、心态不好的庄家、散户能分分钟梗死过去。

        电脑屏幕前,封登不禁拧脸开骂:“rnm谁家无脑霸总文里头的傻x总裁没栓住,跑这来装死x了?你以为在捧你家骚娘们儿的身价呐?‘前高’都破了,快停盘了还nm往上做,也不看看油价,等下次开盘,原油价一落,砸死你个狗日的!脑仁浆子都给你迸出来!你家骚娘们儿照样得去夜总会卖酒,挨人挑陪人睡!”

        他要是公司董事,手下出现这种莽撞疯狗,他肯定罢免不留。

        朱宏启调着红茶道:“你能赚得你的生活费,也是真本事。”

        封登平时放浪又轻浮,左戳戳右捅捅生活花销不知流了多少,但他的生活费用完全是自力更生,从不撬家底根基,以至于封父对儿子又爱又恨。

        封登谦虚:“嗐,跟跟行市、估估‘回头’,能有什么真本事呀,运气给力、专业对口、大学没白念而已。”

        最初本是“学费钱”三万块原始资金愣是让他沉浮摸索得连本带利在后头添了一个零。

        再大胆一些,年初投了五十万进去,他年末连本带利翻了一番。

        封父见他是走这条道儿的料子,技巧熟练了,心智也能稳住了,便挥手给他几票大的。

        “谢谢爸,以后有事儿您说话。”封登拍胸脯说。

        “行了,少插科打诨混沌我,这些钱你要是给我霍霍没了,我才活揭你的皮封鼓拍。”封父假装严肃道。

        “好说,好说。”

        封登打哈哈似的安抚自家老爹后,乐滋滋找朱宏启去了。

        封母不禁忧心道:“期货诡谲多变,这些钱你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不,他能的。”

        封父对妻子说。

        知子莫若父,他做人父的还是知晓自家儿子的一点小能耐。

        封登吃着新蒸的桂花栗子糕对朱宏启狡黠说:“大爷,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搞钱的新方法。”

        “什么方法?”

        “我去写本小说,名字就叫《富豪风流娼与他的霸道俏大爷》,肯定能火,一卖准搞钱。”

        “唔……”朱宏启蹙蹙眉头,咂摸道:“这小说……”

        “大爷,您别瞧不上‘霸总’,‘霸总’虽土,永不过时。”封登贼溜溜的。

        “霸总……你有见过‘那种’霸总?”

        朱宏启活了三十余岁,那些小说书中的豪横不知天地乾坤几何的“霸总阔少”他愣是没碰头过一个。

        “嗐,有什么见过没见过的,照葫芦画瓢还画能不出来?有钱有闲有品位有颜值的统称霸总;有钱有闲有品位没颜值的叫实业家;有钱有闲没品位没颜值的是暴发户;有钱没闲没品位没颜值的是个体工商业者;没钱没闲没品位没颜值的就是打工仔。”

        “照着这些个标准描绘描绘,‘霸总’的轮廓就差不多了……不行,我的‘霸总’要比其他家的更牛x,人设就定为‘尊敬的b市一环业主兼包租公’,这名头一听就牛x。”

        “噗……咳咳咳……”朱宏启被茶水呛到,咳嗽着勉强说:“什么心思啊,你日子不过了就直说,不要连累我……咳咳咳……”

        封登贴心地顺了顺朱宏启的背,滑稽道:“矮油,瞧把您吓得,大爷您修炼得还是欠火候啊,‘霸总’只能被惊喜到,可不会被吓到哦。”

        “不过呢,我这块‘霸总’金字招牌呀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得开。给钱送物护短时就捧他‘爸爸’;心情好见脸顺眼想调趣儿时就唤他‘老公’;连续自愿加班、职场pua心情烦躁时贬他‘卑鄙的资本家’;不交五险一金、克扣公司福利、拖欠员工工资时就骂他‘黑心烂肝吊路灯快给你爷爷我下跪磕头的狗杂种’。”

        “这么一综合,我的‘霸总’一下子立体鲜活不少,肯定能赚钱!”

        “文起‘霸总’十八代之衰!”

        封登报得那叫一个利索,很有精神。

        “你都是在哪儿看得这些乌七八糟。”

        “我不明白的是,一个人看完某本小说觉得反响好,作者名利双收,也想执笔写一本,分一杯羹,风光一把。可是,有什么可靠依据能够支撑毫无文字功底、思想浅薄、没有实例做参照的他像那本‘榜样’小说的作者一般,高屋建瓴、提词炼句、下笔成章?”

        “胸无点墨无法描摹锦绣河山。最后写的凡人不像凡人,野鬼不类野鬼,僵尸不像僵尸,神仙不似神仙,‘四不像’空闹笑话。”

        “普通人家倒没什么规矩辖制,闹了笑话能一笑了之抽身而去。若我们这般门户里出了那种文章,被好事之人贴了去展示,定会招得眼耳八卦,引人猜疑胡侃,评论我们这些子孙纨绔无能,酒囊饭袋,白做‘人上人’,大厦将倾,家族根基不行了。若是哪个词句、情节用得不当,保不住的碎嘴子起哄诟病,引火烧身。到时候爷爷爸爸过问起来,有的一场好追究。”

        况且这书名起得为富且淫,直接反映了封登没羞没臊的审美,要是被别人挖出来人物原型,他朱宏启颜面何存!

        不得分分钟社死,跪祖坟跳黄河也辩白不清。

        “……您可真不给我面子,无趣儿。”

        想起亲爹“追究”自己时的凶神恶煞,剥皮抽筋,封登还是怂了些,找台阶下。

        “好好好,我给你面子。你可以把这些年你在筵席、会所、包厢里听过、见过的淫邪浪花事儿叙述一番,连情节对话都不用自己琢磨,只做个码字机器,出书,肯定能吸引那些对富裕生活有兴趣的八卦俗客,名垂青史媲美《金瓶梅》不是不可能。书名我都给你拟好了,就叫做《浪狎外史》,笔名就称‘浪狎才子’。”

        “哈哈,就怕我字儿还没码完就‘地震’了,人先给‘震’没咯,墓志铭我都想好了——‘天妒英才,罹于天灾’。我爹还不得连夜过来踹墓碑,揪我的魂儿跟我签字画押断绝一切关系。”封登捏着冷藏小半日后的桂花山楂糕连抛媚眼儿,“大爷,您舍得让我舍生取义换得瓜田垂名吗?”

        “我小器,舍不得。”朱宏启说。

        封登心满意足笑道:“到底是大爷您疼我。”

        点心吃够了,封登喝口朱宏启泡的正山小种去去嘴里的甜味儿,剥着桔子惬意道:“闽越岭南地就是风顺啊,产的茶果真香。大爷,下次泡茶加点玫瑰,活血调气,疏肝解郁。”

        狐狸似的来了兴致,封登哼上自调的小曲调子:“饱暖思&淫&欲,才子寻佳人~~~”

        “哎,大爷,您身份矜贵,模样正俊,一看就是五行属‘金’,不如就叫您‘金珠佳人’吧,哈哈哈哈哈……”封登乐得歪倒在椅子里。

        朱宏启并不恼火“佳人”一词女化了他,品着红茶挑眉道:“金生水,水起浪,挺好。”

        封登笑着笑着,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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