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神转世
驷国战俘被遣送回国,熙国满朝文武过了一个还算富足的年。
同年,春耕前后,熙国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雨,田野重新焕发出生机。主抓军务的张毅让将士们暂时解甲归了田,给春耕的士兵放了个短假,田野不再荒芜,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实在是个不错的方法。
百姓富足了,国库也就充裕了,沉甸甸的刀币到手,白花花的稻米入库,内史大人激动地带着酒肉去感谢张将军,连国相徐修都打趣张毅“练兵务农赚面子,三不耽误”。
打趣别人的徐国相自己也没闲着,如今熙国国库逐渐充裕,边境稳定,徐修却上奏了一道惊动朝野的折子——他要推行新政。
自古推行新政就会损害旧贵族的利益,徐修同样遭到朝中旧贵的强烈反对。贸然推行新政,极有可能造成朝野动荡,更有甚者,会逼得贵族造反,人亡政息,国家易主。
徐奕曾说过李储不是杀伐果决之人,但在推行新政这件事上,他却全力支持徐修,毕竟多少因为政令腐/败而消亡的国家,还血淋淋地摆在历史的轴线上。
反倒是徐修并没有太过强硬,十分温和地给与旧贵其他封赏,取代了对土地的世袭。新政倒也磕磕绊绊地推行了下去。
十年间,熙国内修法度,外扫东胡,在张毅将军的带领下,从东胡人手中夺取不少疆土。熙王已经是五国,甚至历代君王中,军政权利最集中的君王,熙国在君臣的默契配合下,一跃有了与其他四国抗衡的能力,再也没有任何国家敢不承认熙国君主的地位。
这十年中,倒也相安太平,除了飞速恢复国力的驷国借道歆国,与东边的梵国有一场大战外,其他国家都在埋头发展。要说驷国国力恢复的也是快得很,游牧民族在风调雨顺时的发展,可以称得上日新月异。
那一战,梵国出乎意料的败了,梵国国君迫不得已,把公子瑜送去驷国为质。
若说这些年间熙国的大事,除了推行新政和扩张疆土,就要数熙宫中的一件事了:水神转世。
三皇子李泓出生时,天降一场甘露,解了熙国三年大旱;出生后,熙国竟然一直风调雨顺,要雨来雨,宫中逐渐有传闻,说公子泓熙国的神明——共工转世。
这些传闻原本还是在内侍女婢之间暗戳戳地传,渐渐地,传得越来越生动,范围越来越大,竟然传到了李储耳朵里。
李储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说:“泓儿若真是水神转世,必定能带我大熙踏平列国!”
此言一出,阖宫都震惊了,这是有意于李泓储位的兆头——最不安的就是王后了。
李泓他爹兴冲冲地一句话,非但没有给儿子带来任何祥瑞,反倒得罪了不少人,遭来不少灾祸。
小公子李泓的灾祸,徐奕深有体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救了他,李泓这小家伙,不粘乳母,不粘梁贵妃,就粘徐奕粘的紧,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挂在徐奕身上,徐奕明里暗里帮他挡了不少明枪暗箭。
李泓九岁那年,跟着徐奕在猎场狩猎,差点被暗处飞来的箭矢夺了小命,徐奕一把把他扑倒,利箭没伤着李泓,反倒擦着徐奕的眼角飞了过去。
事后,徐修心惊地看着徐奕眼角的伤痕,就在右眼角下寸许的地方,差点右眼就要不保。
李泓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蹭在徐奕怀里的时候,还经常拿他的小脏爪子去碰徐奕的伤口,经常结痂了又被他抠破,以至于后来徐奕的眼角留下一道细细的红色疤痕,素雅的脸上平添了一份……魅惑。
总之,徐奕当年算是救下一个“小祸害”。
这日,小祸害李泓又偷溜出宫,脚不沾地儿地跑进相府。
徐国相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他远远听见李泓的脚步声,故意躲在大门后,在李泓进门的一瞬间,探出头把那小公子吓得吱呀乱叫,再伸手去捏李泓的小脸蛋。
徐修总是嫌徐奕小时候太过沉稳,小小孩童偏要老气横秋,逗起来一点都不好玩,便把徐奕欠他的乐趣都是李泓身上找补了回来。
只是现在连李泓也长高了,他都抱不起来了。
李泓手里捏着两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腾不出手去保护他的小脸,只好任由徐修这个老不正经揉圆搓扁。
老不正经笑道:“公子泓又来蹭饭啦?”
“相府的饭好吃,徐伯伯和子奕还能教泓儿读书。”小公子点点头。
徐修“嚯”了一声,说:“那你可要让你的熙王爹爹给我加官进爵,嗯……起码要把泓儿蹭的饭钱给了。”
李泓一面嗯嗯答应着,一面不住地朝徐奕的屋里看。
徐修见他心不在焉地样子,知道这小皇子不是来找他这个半老头子玩的,便笑骂了一声,带着他进了相府。
他见李泓亲自拿着两枝桃花,连身后跟的小内侍都不让碰,便地问道:“这是给你子奕哥哥的吗?”
李泓“嗯”了一声,说:“子奕喜欢桃花……他还在房里看书吗?”
他一口一个“子奕”,徐修有心纠正他,又想到李泓本就是皇子,虽说小孩子家按年纪叫“兄长”和“幼弟”显得更亲近,但李泓与徐奕本就是王族与臣下的关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将来李泓继承王位,叫徐奕一声“子奕”,那都是抬举了。
叫的时间久了,不仅徐修,连李储都懒得管了,只是叮嘱他跟着国相和徐奕好好学本事。
徐修看着李泓的小身影进了徐奕的屋里,忍不住感慨,如今熙王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朝中也隐隐有声音谈论立储的事,李储嘴上虽不说,心里早就在思考储君人选了。
徐修辅佐李储二十余年,对于李储的思量,满朝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清楚的,他知道李储其实更属意三皇子李泓为太子。
李泓这孩子,聪明、果决,有王者风范,只有一点——他的母亲梁贵妃终究是梁国人,他本身又与梁人徐修父子走的很近,若是将来李泓真成了熙国国君,焉知外戚不会做大,梁国人借梁贵妃之手控制李泓,那等于把熙国的万里山河拱手给了梁国。
李储犹豫不绝,蹉跎了好几年,太子之位也一直空悬,这也是李泓顶着“水神转世”的王冕,却得不到太子之位的尴尬之处,不仅没享受到应有的尊贵,反而成了前朝后宫的活靶子。
李泓进去的时候,徐奕正在临帖。
如今的徐奕,已经是个长成的翩翩少年郎,他见其他皇子都会认认真真地行礼,唯独见到李泓这个小混蛋,只是掀了下眼皮,连笔画都没顿一下。
李泓也不见外,问道:“有瓷瓶吗,子奕?”
徐奕看到了他手中的桃花,这个季节还不到桃花盛开的季节,定是宫中培育出来,祭祀或者给各位娘娘插瓶用的,便停下笔,起身寻来一个墨色的瓷瓶,递给了李泓。
他问李泓:“近日王后可又有为难你?”
李泓边往花瓶里插花,边回答道:“她有阴谋诡计,我有应对之策,放心吧,伤不着我……抬头,这样好看吗?”
两枝桃花被他高高低低地插进花瓶,原本艳俗的花,竟然还被他摆弄出几分雅致出来。
徐奕其实并不喜欢桃花,还是李泓小时候调皮跑进王后的桃花林,糟蹋了不少桃花枝,王后大怒,非要给这小混蛋几大板,梁贵妃求情都没用。
徐奕只好说是他喜欢桃花,这才让李泓偷偷折来几枝,皇子储位未定,王后到底不敢得罪国相之子,只好忍住一肚子气,寻个由头息事宁人。
这事却被李泓记下了,一到二三月份,他就跟个布谷鸟一样,定时定点地来送花。
徐奕看着瓷瓶,目光中闪过一丝温和,弯了弯嘴角,轻声道:“好看。”
门口照进的阳光正好打在徐奕脸上,他长相本就清冷淡雅,这一笑给他平添几分柔和。
李泓眼睛一亮,凑到徐奕跟前,伸手就去碰徐奕眼角的红色伤疤:“给我看看,怎么就不见好呢?”
这被他天天弄破,怎么可能不留疤,徐奕拿掉他的爪子,无奈道:“好不了了。”
李泓大概也知道这是他手贱留下来的罪证,讪讪地坐在一旁。不一会就又坐不住了,他摘下几瓣桃花瓣,托在手心,一瓣一瓣地沿着徐奕右眼,贴出一个弧度来,正好盖住那道伤疤。
徐奕一手拿着书卷看,一手圈住他的后背,省得这小东西再从他身上掉下来,任凭他在自己脸上折腾。
李泓完成自己的“大作”,小手撑着腮帮子认真端详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着身子就要出门。
“泓儿,你去哪儿?”徐奕疑惑道。
这小皇子最喜欢赖在相府,一赖就是一整天,像今日这种刚来就要走情况还从没见过,徐奕不由得不奇。
李泓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半个身子晾在太阳下,被日光撒了一脸,他回头一笑:“回宫找画师学习丹青,学会了将来给子奕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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