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熙宫内乱
殷林之乱,最终以熙国战胜驷国而告终,张毅的兵马在边境驻扎了五年,将士们的思乡浊酒也喝了五年,终于可以撤回江州。
临行前,张毅让人在桃花树下捧了一抔黄土,包好放在他的马鞍里。这个万事不上心的大老爷们,竟然红着眼圈对徐奕说:“我看这几棵桃花树的时间,比看我媳妇的时间都长。”
徐奕知道他心里难受,结亲半年就把新婚夫人仍在家里,远赴千里之外的殷林。他拍拍张毅的肩膀:“张将军英勇神武、为国尽忠、战功赫赫,是张家莫大的荣耀,尊夫人一定会以你为傲。”
张毅转过来,使劲点了点头,转身走近落日余晖中。
身后严整待归的军队,映着如血晚霞,高唱一曲凯旋战歌:“豪歌一曲万里晴,揭天掀地慰平生,少年从军行,羌管悠悠白发生……”
徐奕在殷林大败敌军时,熙宫里的李泓也没闲着。
昭阳殿东厢,李泓面前放着一碗药汤,是王后让二皇子李慎送来的。
今日是王后的生辰,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六宫,当然也包括各位皇子。李泓早早派人去送信,称自己偶感风寒,不方便出席。
这些年来,王后诸事顺遂,对几位皇子越发苛责,性子也越发跋扈,做事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眼瞅着王后又要问责,李慎忙为李泓解释了几句。
王后听后竟然没震怒,只是说“泓儿身体娇贵,立刻命医者院的人熬制汤药”,还让李慎亲自来昭阳殿送药。
李慎知道王后要动手了,这碗汤药绝对会有问题。
多年来,他们处处顺着王后,“默许”她行了多少不义之举,以至于到了她亲自下药的地步,还要李慎亲自端来,一箭双雕,再也没人能阻止她的李恢登上王位。
李慎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李泓说:“药里有毒,但这是你扳倒王后的机会。”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赤红的药粉:“这是红烛散,是我从宫外弄来的秘药,吃下去可让人昏迷三日,三日后就可恢复如常,绝对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害。”
“你若信我,王后的死期也就到了。”他说
如今的李泓已经完全长开了,身量欣长,面上带着些许冷峻,虽还是二八少年,看上去已经有及冠的样子了。
他思量了一会,问道:“扳倒王后,太子就失去了靠山,二皇兄下一步就要对太子下手了吧。”
李慎不置可否,他们都清楚对方的目的,没必要遮遮掩掩,他说:“李恢不适合当国君,三弟,未来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带着熙国蒸蒸日上,但是太子却办不到。”
他说的话虽露骨,却是事实,王后阴狠毒辣,李恢却天性纯良,是个仁义之人。这样的人若在海清河晏时期,定是位体恤民情的好君王,但是在战乱时期,却并不见得有利。
等他们二人联手扳倒王后,合作也会到此结束,最终谁能当上熙国的王,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利来而聚,利尽而散,这道理,乱世深宫中的皇子比谁都懂。
李泓接过药粉,点了点头:“剩下的交给你,不许动徐相。”
李慎一笑,说道:“放心,除了王后我谁都不会动,至于李恢,看他自己有没有能耐坐稳太子之位了。”
等李慎离开昭阳殿,李泓唤来一个小内侍,这小内侍跟其他人长得不太相同,细胳膊细腿的,大腿还没三脚鼎的脚粗,他开口称李泓“主子”,而不是叫他“三皇子”或“敬候”。
李泓把拿包红色药粉给他,沉声说道:“拿去给宋照看看,让他尽快确认药性。”
小内侍走后,李泓松了松僵直的身子,殷林的捷报已经传到宫里,大军也在班师回朝的途中,想到这,他竟然有些慌乱起来。
五年了,他已经长成了大人,不再是时刻需要徐奕保护的幼童,成长之路虽然艰难险阻,却终于有资格反过来护住那个人,只是这其中的代价,是拿少年纯良换来的,是拿稚童最清澈的目光换来的。
深宫重重磨砺,终究让活泼的小皇子褪去一身恣意,扣上层层算计的外壳。
这样的一个人,徐奕会喜欢吗?
李泓没由来的一阵心悸,他慌忙起身,去寻了一只锦盒,将里面的木雕紧紧捧在手心,像是能从里面汲取安心的力量。
樟木雕刻的酒樽散发着香气,李泓靠在案台旁沉沉睡了过去,他仿佛看到了从殷林凯旋而归的徐奕,依旧穿着雅白色的衣袍,笑的温润如玉,眼角细细的红疤痕落在他眼中,正中心口。
等他再度醒来,派出去的小内侍已经回来了。
宋照动作很快,赶着就给了李泓回信儿,他说“红烛”确实是一种秘药,能让人毫发无伤的昏迷三天左右。
李泓不再犹豫,直接吃了下去,他已经按照计划倒下,剩下就看李慎的了。
李慎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向熙王告发了王后谋害李泓,并将多年来收集的证据全部摆在李储面前,勾结朝中大臣,觊觎兵权,擅自养兵,任用亲贵,谋害皇嗣……桩桩件件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李储大怒,当即要处死王后,诏令一出,举国震惊,太子地位岌岌可危。
三日后,李泓醒了,但是他却发现了异样。
他醒的时候,李慎已经床榻前守着了,像一位照应幼弟的兄长,亲自给他倒了茶,然后和蔼可亲地说道:“王后已经处死,太子暂时禁足东宫,三弟安心吧……三弟可还认得这个物件?”
李泓心中一凛,摸索着去找李慎手里的物件,他摸出来了,是徐奕送他的樟木“酒樽”!
他想说什么,喉咙却一紧,没能发出声音。
李慎笑地和煦,问道:“三弟现在耳朵还是好使的吧?能听见声音吗?”
李泓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听到李慎像是笑了两声,耳朵嗡嗡地,听得不真切。
“你真的听不见吗?那让你听听这个声音。”李慎慢悠悠地说。
他把酒樽放下地上,轻轻把脚放在上面,似笑非笑道:“三弟听好了。”他脚下一用力,那个樟木“酒樽”咔嚓一声,裂成了几半。
声音像箭矢一样扎在李泓心里,他意识到李慎做了什么,一个翻身滚下塌,在地上摸索起来。
李慎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半天才说道:“三弟啊,你不是听不见吗?红烛的滋味好受吗?”
“你也没法回答我,趁你还能听见,实话跟你说吧。”李慎好心帮樟木碎片放到李泓手边,让他捡了起来:“还记得哲姬吗?我母妃,因为你的出生被父王处死,这红烛正是我母妃从东胡带来的秘药,会让你又聋又瞎又哑,彻底成为一个没用的残废。”
哲姬,一个既遥远又陌生的名字,李泓以前听徐奕说过,他水神转世的名头就是哲姬死后传出来的,这名头不仅没有给他带来祥瑞,反而惹来了一堆杀身之祸,几次差点死掉。
是了,用这个大的吓人的名头震慑王后,哲姬虽然死了,却想用王后的手除去李泓,若是王后败露,还会牵连李恢,而她的亲儿子李慎,将是储位的不二人选。
李慎担心李泓听不见,干脆蹲到地上,靠近李泓的耳朵,说道:“你出生那年,我母妃本打算用红烛,让梁贵妃生出一个痴傻小儿,却被徐奕那多管闲事的畜生暗中破坏。不过也无妨,时隔十多年,最终还是落在你身上……”
樟木雕被踩碎,裂成了好几片,李泓终于都捡了起来,摸索着把它们拼在一起。
李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看着他把最后一块拼上去,又成了一个完整的“酒樽”,李慎只一抬脚,就把他好不容易拼好的木雕又踩碎了。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摧毁别人心爱之物的感觉太爽了,李慎玩的不亦乐乎,他不知道李泓为什么非要执着一个破木雕,甚至宁愿让他踩自己的手,也不让踩那个破木雕。
“三弟,不是我要违背承诺,而是你实在太有望继承王位了。”李慎想了想,说道:“你母妃出身高贵,深的父王喜爱,而我母妃被父王厌弃,早就下令处死了;你有水神转世的名头,我却只是个姬妾之子;你有国相和韶文君帮衬,我背后唯一的旧贵,也被徐相的新政打压,我拿什么跟你斗?”
“只有狠,只有不择手段,只有先把你扳倒。”
“太子根本不足为虑,我想杀他简直比捻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我最大的敌人,至始至终都是你,三弟。”
“殷林之战已经结束,韶文君快到江州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你,李恢,徐奕,国相,都有份,一个一个来。”
李慎最后说了什么,李泓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眼前一片漆黑,耳朵一片寂静,整个人像掉进冰冷的深渊,再也感知不到外界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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