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枫桥高中（三）
纪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对着桌子上尚未干涸的字迹擦了擦，血糊糊的几个字被他擦成了粘稠晕红的一片，看起来更加恐怖恶心了。
他抿了下嘴唇，垂下目光深思。
新手副本的通关条件是，成功存活七天。
那就意味着他在这七天里，极有可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危机。
只可惜系统像个谜语人，除了必要的人物背景和古怪的人物设定，并未对他透露出更多有关于副本的信息。
如果这是现实，确实可以用单纯的恶作剧来解释，有人讨厌他，看他不顺眼，想要用这种方式恐吓他，让他害怕。
但在副本里，纪苏不得不往最坏的一方面去想。
——有人想要他的命。
会是谁呢？
纪苏抬起眼眸，看向周围的同学。
与他视线交集的人，都慌里慌张的低下头，目光躲闪不敢直面他。
一副心虚无措的模样。
有相同反应的人实在太多了，纪苏根本无法锁定目标。
然后他又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陈绍。
男生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那恶意满满的诅咒话语。
“你得罪了谁？竟然这么恨你。”
纪苏沉默：“……”他也想知道。
陈绍慢条斯理的道：“阴沟的老鼠最爱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招数，你要是心中有了人选，最好离这种人远一点。”
说完这番话，陈绍又恢复之前懒散的姿态，他似乎很困，整个人都充斥着睡眠不足的慵懒，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纪苏嗯了一声算是应答，眼神不自觉的飘向昏昏欲睡的男生。
对比起其他人的古里古怪，唯有陈绍的反应还算正常。
而且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背地里使阴招的人，嗯……总不会有人骂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吧？
纪苏心念一转，然后拉住了男生的校服衣袖。
怕人厌烦，他只拉住一小点，也不敢施加力气，只要男生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姿态，他就会马上松开。
细细的两根手指，在深蓝色校服的衬托下白得晃眼，指甲修剪的光滑齐整，指尖泛着粉色健康的光晕。
他细声细气的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轻飘飘拉扯的举动，只要稍加使力就会轻松的挣开。
陈绍却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的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变得晦涩暗沉，有什么情绪在他的眼底缓缓酝酿，裹挟着未知的风暴。
陈绍半眯起眼睛，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低头看向纪苏。
少年的脸微微扬起，正满含期待的望着自己。
鸦羽般的碎发乖顺的贴在他脸侧，浅琉璃色的眼瞳蕴着一点润泽的水光，就连挺翘的鼻尖都透着淡粉。
红润的唇微抿，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少年似乎知晓怎样的姿态更会让人心软，他仰着又细又白的小脸，认真而又专注的望着陈绍，就像在看着……什么很重要的人。
弱小，漂亮，精致，乖巧。
让人舍不得拒绝。
陈绍低声道：“……好。”
陈绍带着纪苏在自己的位置坐好后，捧着课本的老师才珊珊来迟。
陈绍随心所欲惯了，收拾了半天才腾出了一点位置。
还好纪苏人小占的位置也少，才能勉强坐下。
纪苏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围绕在中间，挤挤挨挨的缩成一小团，双腿十分规矩的合拢在一起，生怕碰到什么东西惹人不高兴。
他的脊背挺得又板又直，一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又白又粉，眨也不眨的盯着摆在中央的课本，看起来乖巧得要命。
陈绍拇指和食指轻蹭了一下，克制住了莫名升起的冲动，“你先在这里坐着，之后我会把这些东西放到杂物间里。”
纪苏小声的回道：“谢谢，麻烦你了。”
“谢什么，都是同学。”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全班的注意力几乎都明里暗里的集中在这里，老师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对陈绍做出的行径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并未说出什么斥责的话语。
副本世界里和现实世界中的知识框架有所不同，无论是知识点还是公式都乍一看起来熟悉，实际陌生的很。
老师讲解的速度很快，纪苏根本有听没懂。
“现在把书本翻到第五十八页，做以下几个习题……十分钟后我会找人提问。”
安静的教室只剩下了翻页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苏总能感觉到老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夹杂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恶毒。
纪苏一筹莫展的盯着那几道题，手心泛起了黏腻的汗珠。
凉意顺着脊背一路攀升，随着时间的流逝，纪苏越发能感觉到讲台上的老师，对自己越来越凶狠的注视。
他会提问我。
在现实世界里，如果回答不上来，最严重的不过是罚站，罚抄写，或者轻描淡写的训斥几句。
可是在副本世界里如果答不出来，纪苏无法想象自己会遭受什么。
同桌的男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压根没有理会老师的话语，更遑论会去做这几道题了。
旁边的同学正奋笔疾书，他们有意识的将自己书写的答案档好，用手背完全遮挡住，防止别人的窥伺。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纪苏头脑一片空白，一道题也没解出来。
老师捧着课本，大声道：“时间到，现在我开始提问！”
他像某种游走于阴暗角落冷血动物，嘶嘶的吐着带有剧毒的蛇信，怀着恶毒与兴奋，紧紧的盯着面色苍白的纪苏。
他欣赏了一会少年紧张慌乱的模样，才尖厉着嗓音道：“纪苏，你来回答第一道题！”
完全寂静的氛围下，就连温度似乎都下降了许多。
寒意侵遍全身，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发着寒颤，纪苏蹙起眉，思考如何才能逃离这一困境。
如果放在正常的班级里，哪怕老师的问题你无法回答上来，只要态度够好，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况且这只是副本中的第一天，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必死的局面。
温度又降低了许多，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变成了白气，地面上凝结了一层细小的冰晶。
纪苏穿着简单的夏季校服，在寒冷的侵扰下，手指都在发着抖。
他斟酌着措辞，刚想回答，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念着一串数字。
身旁熟睡的男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见他颤着眸光看过来，手指点了一下课本上的题。
纪苏福至心灵，立刻对着老师重复了一遍那串数字。
恶毒的目光逐渐转换成了不甘心，但因为纪苏回答出了正确的答案，老师又没办法做些什么。
他只能咬牙切齿的挤出个微笑：“很好，你坐下吧。”
一场危机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周围的一切恢复了正常，温度也逐渐升了回来。
老师拿着粉笔，在讲台上认真的讲解起了这几道难题，下面的同学跟着大声附和。
老师面露和缓的微笑，和刚才的可怖渗人大相径庭。
就像……就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额角渗出的冷汗以及狂乱不止的心跳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纪苏，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纪苏的心里还残留着恐惧的余韵，急需某种东西安抚心神。
他本能的摸向口袋，掏出了三块奶糖。
纪苏很喜欢吃糖，兜里总会备着几块又甜又腻的奶糖，尤其是在病房里的时候，他两天就能吃一盒。
生活过得太苦了，总需要一些甜味。
心血来潮帮了纪苏一把的陈绍，正安静的闭目养神，听见少年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太在意。
直到少年携着甜甜的香气凑了过来，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两下他的手臂。
素白的掌心伸到了自己眼前，上面放着一颗小小的糖果。
纪苏歪着头，又乖又软的弯着唇角，小小声道：“吃吗？”
向来不会接受他人食物的陈绍，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舌尖抵着那块又软又糯的糖，口腔弥漫起来浓郁的奶香气。
这股味道和纪苏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都是又甜又糯的奶味，好闻又容易上瘾。
陈绍含糊不清的说道：“那老师就那样，喜欢提问人，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害怕。”
纪苏怔了一下。
在提问他的时候，老师的神态明显不正常，也不知道陈绍有没有留意到。
又或者……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陈绍应该是个好人。
不仅告诉他正确答案，帮助他脱离险境，还安慰他不要害怕。
“谢谢你帮我。”
纪苏像是做了什么极其郑重的决定，鼓着小脸从手心里又分出一块奶糖，非常艰难的递给了陈绍。
“再给你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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