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鬼从电梯顶上倒挂下来,半头长发遮住脸,脸上血肉模糊,五官皲裂开,不停有冒着阴气的血往下流,在地上滴作一小摊。
鬼眼漆黑,满口尖牙,黑洞洞的眼珠子机械地在开裂的眼眶里弹了一下,直勾勾盯着薛今是。
滴答滴答,血不停滴落。
薛今是掀了掀眼皮:呵呵。
付桓宇闭眼大半天无事发生,心里逐渐松了下来,半晌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讲究和谐发展唯物主义,不应该跟着薛今是一起神神叨叨。
他握拳打气,做足心理准备后睁眼转身,转头就和倒吊厉鬼咧嘴笑的脸对上,阴森森的眼珠子跟他对视,付桓宇眼球上翻发出一声惊天惨叫。
“卧槽!鬼啊——!”
薛今是被他的惨叫吓得心跳加速,准备朝厉鬼拽过去的手也停下来,回身不耐道:“不是让你别睁眼吗?”
付桓宇已经听不进去他的怒斥,他肩上被薛今是拍亮的魂火颤颤巍巍,还没等薛今是出手,就啪地发出细小的气音,蔫巴着灭掉了。
他立马两眼一翻倒了过去,倒的时候脑袋磕在电梯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人身上有三把魂火,头顶命格,左载运势,右装生气,这三把火会随着人本身的状态明明灭灭,但若真的灭了则会导致阴阳失调。
灭一盏大病,灭两盏离魂,灭三盏魂归地府。
通俗来讲就是吓病了,吓晕了,吓死了。
付桓宇现在的状态就是被吓丢了魂,因为胆子太小,这一吓甚至影响到了他头顶的命格火。
这情况需要立马回魂,稍迟一点说不定他就变成傻子了。
那鬼还倒吊着,脑袋朝下不停流血,电梯里都被她的血弄湿了一小半,又脏又恶心,十分不讲究。
等薛今是朝她看过去,鬼眼就机械地弹到眼眶中央和他对视,然后咧嘴一边笑一边吐血。
虽是厉鬼,但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攻击性没有几分却只知道吓人。
薛今是顿时没了兴趣,他转头蹲下,两指并拢点在付桓宇眉心,灵光浮现,口中念念有词。
“大洞真玄,长炼三魂,反凶成吉,生死无缘。”
灵光没入眉心,薛今是屈指敲在付桓宇人中处,敕令:“魂兮归来!”
“嗷——!”
话音刚落,付桓宇立马垂死病中惊坐起,嗷嚎一声,上半身从地上弹起,脸上痛地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伸手捂嘴不停吸气痛叫:“操,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牙掉了!”
薛今是拍拍手站起身,付桓宇顺着他的动作一看,又对上厉鬼机械的眼珠子,刚亮起来的魂火又开始明灭蹦迪。
薛今是及时伸手一拍,然后厉声叮嘱:“闭眼,再晕一次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这当然是吓他的,薛今是只不过懒得再给他回一次魂。
但付桓宇明显是当了真,闭眼的速度之快,差点都脸部抽筋了。
这波梅开二度让他的三观已经碎一地了,付桓宇操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嘴里念叨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伸手捞住薛今是的衣裳,颤巍巍地想往他身上贴。
薛今是嫌弃地一抬手把他推开,付桓宇呜呜呜地捏住他衣角。
见这小偶像怕成这样,薛今是善心大发,勉强任他去了。
那鬼倒吊了半天也没个实质性的动作,除了吓人没做其他,甚至还幽幽看着薛今是给付桓宇回完魂。
有点不对劲。
薛今是抬头皱眉,盯着女鬼:“能下来吗?”
倒着看这张脸怪怪的。
女鬼闻言骤然盯他一眼,眼中戾气浮现,双手尖爪抬起来,漆黑的五指刺向薛今是的眼睛!
尖锐的指甲却在距离他眼皮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了,薛今是似笑非笑地看女鬼一眼。
但他和这具身体融合度不够,表情僵硬,白面红唇,要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付桓宇,只怕这时候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谁知那女鬼看了忽然卧槽一声,阴气浮动,脚上没勾稳,直直地从电梯上方掉了下来。
她已成鬼,掉下来时身体摔扁成液态,差点把自己摔散了,两秒后又凝结成型。
女鬼坐在地上后退一步,高声尖叫:“卧槽,鬼啊——!”
女鬼已经化厉,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力量不强,但只要是厉鬼,就会阴气逼人。
她就连叫声都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气,周身黑雾不安地浮动翻涌,但那眼神看向薛今是却带着满满的惊恐。
薛今是:?
眼见着付桓宇被阴气一勾,魂火跳动间浑身发冷,又听到耳边的鬼哭声,立马吓得也要跟着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薛今是伸手捏住了他的嘴,转头盯着女鬼,眼中充满了鬼见哭的戾气,耳边叫声戛然而止。
薛今是颇为嫌弃地在付桓宇身上擦了擦手,耐心告罄,开始对付女鬼。
他没有出手降伏的意思,而是抱臂倚在电梯墙壁上,三白眼看着厉鬼,露出令鬼害怕的笑容。
“站直了说话。”
薛今是的语气明明很平静,但女鬼却悚然一惊,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屁滚尿流地站起来贴墙,半个鬼都卡进了电梯里。
薛今是抬了抬下巴,淡淡道:“说吧,为什么吓人?”
他浑身大佬气息,即使没有真正出手,但女鬼此刻却已经不敢再和他对视,只能战战兢兢地张口道歉:
“大佬饶命!我现身吓人是为了把其余人驱赶出去,好找真正的仇家报复,您明鉴,我其实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害过啊!”
雷池封印的就是这个女鬼,初见满楼的阴气,薛今是还以为里边会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眼前这个厉鬼虽然化厉了,但空有一身阴气,浑身上下厉气少得可怜,看来应该不是惨死,化厉也另有缘由。
“你怎么死的?”薛今是没有丝毫忌讳,直接就问了。
没有哪个鬼在提到自己死状的时候能无动于衷,眼前的厉鬼也不例外,但薛今是见她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光,一瞬过后又恢复了正常。
这么一看,她生性应该不算太坏,能化厉就显得更离奇了。
女鬼犹豫着和盘托出。
照她所说,她生前本名程衣衣,原本人生还算顺遂,没成想大一时父母车祸遭遇双双横死,在她伤心绝望之际,亲生弟弟又查出患了癌症。
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了给弟弟治病她不得不扛起家里的重任,工作几年,没想到最后在主播这一行里做出了些成绩。
原本到这里她的生活应该开始有起色了,直播事业走上正轨,她也有钱给弟弟治病了。
却没想到公司高层是个禽兽,莫名其妙看上了她,并对她提出了潜规则交易。
程衣衣严辞拒绝后遭到平台封杀,甚至连该获得的报酬都被公司扣下,她求助无门,突然又偶然得知导致自己父母车祸死亡的,就是那个禽兽的弟弟!
但他家大业大了人顶罪坐牢,自个在外仍旧逍遥快活。
程衣衣这时已经开始绝望了,偏偏作为她精神支柱的弟弟因为病情急转直下,期间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竟然就这么病死了。
她心理防线被击溃,恍恍惚惚产生了自杀的想法,然后在某个时刻直接爬上了公司大楼,从上边一跃而下。
等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里,哪里都不能去,直到今天遇见了节目组前来拍摄。
据她所说,宋子承就是那个禽兽的亲弟弟。
世事无常,薛今是看了一眼程衣衣眼下的血泪,轻轻叹息。
没等他继续盘问,捏着他衣角的付桓宇忽然开始鬼哭狼嚎,一嗓子在薛今是耳边炸开。
“呜呜呜她好惨啊,太可怜了,怎么会这样!没想到宋子承居然是这样的禽兽呜呜呜……”
薛今是下摆一松,侧目见付桓宇伸手默默擦了擦眼泪,心中一阵无言。
他收回想要揍人的手,面无表情地想,算了,他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薛今是刺他:“不怕了?”
付桓宇小心翼翼睁眼,撇了程衣衣一眼又飞快闭眼,如此来回数次,他终于勉强能不发抖了。
“不、不怕了……吧。”
薛今是伸手伸手把他魂火又拍亮一点,无形赐予他勇气,转头看程衣衣。
“还记得你自杀的时间吗?”
“三年前三月十七号早上,不记得具体时间了,但应该是上班族准备去公司的时间段。”
薛今是伸手,掐指算了算,恍然:“日子挑的挺好,阴年阴月阴时自杀,即使不是惨死也能化厉了。”
“算你倒霉。”他说,“这家公司的风水格局不错,应该是特意找人来看过,你死在这里,执念过深成了地缚灵,后来大概化厉时被提前发现了,那人就布了这么个阵把你困住。”
付桓宇又害怕又好奇,忍不住嘴贱问他:“他们困住程衣衣做什么?”
薛今是朝他咧嘴一笑,伸手点点地面,面若恶鬼,低声道:“因为这里,全都是鬼啊。”
几个字直接让付桓宇浑身鸡皮疙瘩往上冒,头皮都在发麻,他脸色惊恐,差点就蹦到了薛今是的身上。
薛今是老神在在地拢手,然后恼怒地又抓空了。
“作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那人能迫害一个程衣衣,就能迫害十个程衣衣。”
薛今是哼了一声:“我说程衣衣这样的厉鬼怎么可能会有满楼的阴气,原来她不过是个镇压脏东西的媒介。”
程衣衣不倒吊着的时候就正常多了,虽然还是满身血迹五官皲裂,但不故意吓人的时候看着还能忍受。
付桓宇靠着薛今是胆子就大了许多,瞥一眼程衣衣他转头追问:“为、为什么要用她来镇压啊?”
薛今是漫不经心道:“大鬼压小鬼,厉鬼压大鬼,这都是天然压制,又不是谁都能像她这么运气逆天,厉鬼毕竟还是少数。”
付桓宇一想到自己脚底下可能踩着几只鬼就头皮发麻,恨不得爬到薛今是头顶上坐着,这样才保险。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心惊肉跳地求问:“那这些鬼怎么办,就让他们一直被困着吗?”
虽然付桓宇一想到这些都是鬼就怕得不得了,但他们受害者的身份又让他觉得可怜,心里边很纠结。
薛今是上下打量他一眼,直把付桓宇看得心里发毛,这才大发慈悲收回视线。
“既然是鬼,那就自然由地府来处理。”
他信手在指尖一划,殷红的血液立刻从伤口渗出。
薛今是抬手凌空画符,指尖划过的痕迹竟然都留在了空中,变成一道玄奥的符咒。
最后一笔落下,红色的字迹骤然泛起金光,随后凭空生出火焰来,那火焰逐渐将字迹燃烧殆尽。
付桓宇已经被这科学解释不了的一幕看呆了。
他麻木地询问:“您这是在召唤鬼差?”
薛今是挥挥手:“写个信告知他们而已,不是召唤符。”
把鬼差召唤过来还得了,他现在和这具肉身还没有完全融合,鬼差一来,铁定把他当作夺舍的孤魂野鬼。
他的力量在这具身体里只能发挥一成不到,再多就该承受不住而崩溃了,一成功力还得罪不起官方的人。
“至于你。”烧完信,薛今是侧目看向安静的程衣衣,思忖后说:“按理说厉鬼要往生的话很难,但你化厉的情况特殊,执念散了就行,怎么样,需要我超度你吗?”
付桓宇小心地看了程衣衣一眼,却见这女鬼拒绝了:“谢谢大人的好意,不过我想报完仇再去投胎。”
薛今是很从容:“鬼一旦沾上人命或者因果,那可就真的难以投胎了,即使侥幸投胎也会投生畜生道,这你也愿意?”
“我愿意!”程衣衣咬牙,语气坚定。
薛今是抬头:“愚不可及。”
“人间自有律法,何必纠结于报仇?更何况城隍能审生魂,你大可状告到城隍那儿去,他死后必会下十八层地狱,经受刀山火海。”
“可是他的权利能罔顾人间律法,我也不想要他生前风风光光,死后才下地狱,我要他现在就生不如死!”
厉鬼就是厉鬼,即使厉气不足,一旦触及逆鳞也会狂性大发。
眼看程衣衣周身阴气动荡,七窍流血,眼中红光复现,薛今是直接一抬手,按在她眉心。
“诸魂寂静,敕安心魂,平服戾气,抑制邪魔,恢复真我!”
咒语一下,灵气激荡,立马把正在失控边缘的程衣衣拉了回来。
薛今是不再多言,直接在她身上下了道魂锁,束住程衣衣周身阴气,令她没法离开自己方圆百米。
他没理会付桓宇复杂的眼神,平静地按下九楼的按钮,启动电梯。
大楼里其他人都被程衣衣提前撂倒了,之所以她还没对宋子承动手,是想先把碍事的薛今是两人弄晕,却没想到栽在了薛今是手上。
两人一鬼上去的时候地上倒了一片人,宋子承正好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其他人。
薛今是瞥了一眼对方胸口掉落出来的五帝钱,了然。
看来是他家里知道这人作恶多端,专程去道观求了法器来,今日即使他没收服程衣衣,她也奈何不了宋子承。
薛今是回身在程衣衣身上一拈,牵出道阴气来,信手画符,阴气随着符咒悄无声息地打入宋子承身上,除了程衣衣谁也没发现。
程衣衣惊讶地看了薛今是一眼。
宋子承见薛今是一进来就嘴里念叨着什么东西,然后挨个在地上躺着的人眉心划过,又叩在人中上一敲,没一会儿地上的人就醒了,纷纷叫着牙疼。
宋子承悚然一惊。
“大家怎么都晕过去了?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了?要不今天还是先不录了,改天吧。”
薛今是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开口。
他嘴巴很红,逆光笑起来堪称恐怖,众人心里一阵发麻。
王导浑身发冷,今天这一遭显然不正常,他嘴唇蠕动半天,随后发号施令让大家先打道回府。
“对了。”薛今是又道:“既然是中暑晕倒,等会儿大家都先去医院挂个号吧,就挂……发热门诊部。”
众人从大楼里鱼贯而出,薛今是和他们分道扬镳,身边跟了个硬要粘上来的付桓宇。
“哥,哥我害怕!”付桓宇在他屁股后边,亦步亦趋表情委屈。
薛今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程衣衣就在我旁边,你怕还凑过来?”
付桓宇默默离程衣衣远了点,白着脸朝他讨好一笑:“跟着你安全点。”
“行了,你现在阳火太低容易撞鬼,等我给你画道符,你戴两天就没事了。”
“阳火重燃,你这见鬼的眼睛也会被遮上。”
两人结伴走出街角,薛今是原本在和付桓宇说着话,忽然心神一动,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
他敏锐地转头,捕捉到了视线源头。
不远的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就在薛今是视线探过去的时候,黑色的车窗下摇,露出里边一个五官凌厉到生人勿近的男人,浑身气质冰冻三尺。
薛今是眼神好得很,隔着十几米也能看清那人的面相。
寡言少语,热情如火。面带桃花,好事将近。
薛今是:……
他淡淡收回视线,付桓宇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哥?”
薛今是呵了一声,没什么表情:“看见个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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