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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专车如是说


  我越想越懊恼,情不自禁地走进洗手间,刚好碰上许智泰在小便,自从彭国梁出事以后,综合二处就被挂了起来,整天无所事事,人心也都散了,朱大伟整天研究棋谱,欧贝贝整天研究美容,还经常在电话里与赵忠打情骂俏,只有许智泰每天到处内点一茆就没影了,起初我还没太注意,刚才刘市长一提醒,我才觉得许智泰每天在处内点一茆就没影了,一定与张佩芬有关。我还是从赵忠嘴里得知许智泰与齐秀英的老情人关系不错,此人叫林永清,在《清江日报》当记者,难道这个林永清果真能左右齐秀英?我看未必,别说这个林永清与齐秀英只是情人关系,即使两个人结了婚,林永清成为齐秀英名副其实的老公,也未必能左右齐秀英,齐秀英可是号称“女包公”的,包公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舍得铡,那可是他嫂娘的独子,“女包公”怎么可能被老情人所左右,不仅不会被左右,搞不好连林永清、许智泰等人一块收拾,这才叫引火烧身呢。许智泰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起色?就是不会看风向。按农民的话讲,要顶风拉屎,顺风撒尿,他可倒好,专门顺风拉屎,顶风撒尿,结果臭味一点也没糟践,全吸肚子里了,还弄了一身尿。想当彭国梁的救世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是到了该找老领导的时候了,因为我从宋道明的口中得知,市政府研究室主任到了退休年龄,刘市长有意调李玉民接任这个位置,如此一来就空出来一个办公厅副主任的位置,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每次见老领导最打怵的就是一定要谈尿饮心得,我给他当了五年秘书,曾经陪他喝了五年尿,喝得我眼珠子都是尿色了,本以为离开他以后,再也用不着喝尿了,不曾想,由于应酬太多,工作压力太大,特别是经常熬夜写稿子,我一向在老婆面前引以自豪的“长矛”竟然变成了“软鞭”,我老婆埋怨我是停止喝尿的缘故,我不相信,我老婆非逼着我重新喝尿,结果“软鞭”又变成了“长矛”。别看我给老领导当秘书时很虔诚地写尿饮感悟,其实那都是迫于无奈,当时我从骨子里认为尿疗法纯属无稽之谈,但是自从断尿患了阳痿重新喝尿又获得“亚洲雄风”之后,我对尿疗法有了一定的好感,但是仍然将信将疑,因为我还弄不清我和老婆每次做爱,肉揽像长矛一样坚挺到底是尿疗的作用,还是我对欧贝贝想入非非的作用。因为我和老婆行云雨情时,最怕有光亮,一旦屋子太亮,看见抱着的是老婆,而不是欧贝贝,“长矛”还会变成“软鞭”。

  我用两天时间重新反思了尿疗法的哲学意义,自认为做足了功课,才在晚饭后兴冲冲地去了位于安乐窝的老领导的家。进门时,老领导在书房内伏案写东西,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我的后任写的尿疗感悟,老领导正在批阅,那认真劲儿就像批阅文件一样。

  老领导见我来了,摘下老花镜赞许地夸我的后任尿疗感悟写的好,然后关切地问我:“恒达,最近有没有新的尿疗心得呀?”

  我按事先准备好的功课,井井有条地说:“老领导,不怕您老批评,到市政府后,由于工作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写尿疗感悟,但是在坚持尿饮方面一点也不敢懈怠,特别是前些日子,看到您老为推动全省尿疗事业的大发展,还将自己的尿疗专著免费赠送给乡亲们,着实令人感动啊!我坚信在您老的亲切关怀下,全省很快就会涌现出成百上千的尿疗村。老领导,这可真是推广尿疗,扶贫济困,造福百姓,功德无量啊!”

  老领导见我对全省的尿疗形势了如指掌,便欣慰地说:“我退下来后,身体还好,还有点余热,总要做点对人民有益的事啊。恒达,你小子很长时间没来看我了,突然来看我老头子,是不是有所图谋啊?彭国梁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不会对你没有影响,说吧,有什么打算?”

  老领导就是老领导,官场中人的那点心思早就看透了,我在老领导面前不敢耍小聪明,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的想法,老领导二话没说,操起电话就给刘一鹤打,想不到我煞费苦心、梦寐以求的事,老领导跟刘一鹤通了个电话就搞定了,早知道如此何苦要等到彭国梁东窗事发呢?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如果不是彭国梁东窗事发,老领导也未必这么爽快地答应我,这其实是在助我脱困,不愿意让我再搅和在彭国梁这潭浑水中。因为这也影响老领导的清誉。

  我想借机探听老领导对彭国梁一案的看法,便向老领导汇报了见张佩芬的情况,没想到老领导气冲冲地说:“自作孽不可活啊,想不到这个彭国梁为了活命,连我老头子也敢诬陷,看来,我们选人用人的机制确实有问题呀!”

  听了老领导的话我暗自吃惊,也暗自庆幸,多亏没听张佩芬的话,劝老领导为彭国梁出面说话,否则办公厅副主任的位置说不定要泡汤。谁不知道综合一处处长盯着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多亏我能及时地预料到风向的变化,在官场上只有善于预测天气的人,才能扬起远航的风帆啊!又听老领导发泄了一番对彭国梁的怨恨,并适时地同仇敌忾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老领导。

  走出安乐窝的院子,我感觉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犹如刚洗过澡的少妇白花花的屁股,自从彭国梁东窗事发以来,我的心情压抑极了,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运气最差的人。此时此刻,我仰望着宛如少妇白花花的屁股的月亮,心情就像刚从少妇被窝里发泄完一样畅快。

  彭国梁一案给我的经验教训太多了,一个人一旦选择了从政,就必须抑制所有的欲望,当然野心除外,因为一个从政的人如果连野心都抑制了,恐怕跟法布尔笔下膜翅目的一种土居的黄蜂捕获的俘虏差不多了。这种黄蜂为了喂养自己的幼虫,可以用尾刺娴熟地、巧妙地扎进捕获到的象鼻虫和蜘蛛的中枢神经,使俘虏失去肢体活动的能力,又不影响到其他的生命功能,然后它们把瘫痪的昆虫放到它们所产的虫卵旁边,好让幼虫一经孵化出壳就能吃到既无力抵抗也无法逃遁、只有乖乖听凭摆布、决无危害又不变味的活食。这个情节虽然出自法布尔的《昆虫记》,我却是在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中看到的,小说是为了描述一个叫弗朗索瓦丝的女佣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进而达到让其他女佣人无法长期呆下去的目的,采用了一套巧妙而残忍的诡计。这套诡计与法布尔笔下的黄蜂对付猎物的方法极其相似。我觉得官场上的大部分人都像黄蜂尾刺下的猎物,我决不能做这样的“活食”,我必须设法让自己的屁股长出尾刺来,否则,我真怕自己忘记时间,忘记过去和将来,同时也忘记了人生的职责和使命。

  很快市委组织部考核了,同时考核的还有李玉民,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彭国梁突然从东州市看守所转移到了昌山市看守所,这对彭国梁来说不是个好兆头,这说明专案组要掐断彭国梁在外界的关系网。有两次我发现张佩芬的专车开进市政府大院接走了许智泰,我心里就好笑,张佩芬真把许智泰当救世主了,从这一点来说,张佩芬也有点黔驴技穷了。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宋道明告诉我,市委组织部对我的考核结果基本满意,唯一不理想的就是考核小组找许智泰谈话时,许智泰一句好话也没说,还给我拼凑了一堆罪过,其中有两条是致命的,明显想将提拔我的事搅黄,一是说我没有宗旨意识,下基层时大吃大喝,对群众疾苦漠然;二是说信念不坚定,经常在处内闲谈时对共产主义能否实现提出质疑。这两条虚无缥缈的罪过一听就是谎言,但却居心叵测。我的确没想到许智泰还有这份心机,我还真有点小瞧他了,扪心自问,自从我任综合二处处长以来,从我身上得到好处最多的就是他,我几乎将出国的机会全部让给了他,想不到这家伙不仅不领情,关键时刻还恩将仇报,简直是小人一个。按正常逻辑来说,我腾出处长的位置,他就多了一份机会,他应该极力说好话促成我的升迁,然后他好谋求处长的位置,想不到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我仔细分析许智泰的心态,觉得这家伙已经看透了大势,即使我腾出位置,也不可能提拔他,换一个新主儿压在他头上,还不如维持现状呢,再加上嫉妒,许智泰就本能地当上了跳梁小丑。之所以说他是跳梁小丑,是因为许智泰从来不懂得顺势而为,他也不想一想刘市长提拔我,你许智泰进几句谗言就能挡得住?简直就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其结果是什么作用也起不到,还得罪了我这个即将上升的主管副主任,偷鸡不成蚀把米,何苦呢?这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父亲经常讲,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恶。从赵忠到我,许智泰都做出了成人之恶之事,这说明他是个天生做小人的料。

  果不其然,许智泰投错了机,押错了宝,一分可怜的虔诚和义气用错了地方,他还真以为凭他自己利用林永清与齐秀英搭上的那点可怜的关系,能救彭国梁于水火呢,跟着张佩芬为彭国梁翻案上蹿下跳,结果彭国梁没有被“跑”出来,却和张佩芬一起把自己给“跑”了进去,也害了见利忘义的老实人林永清。

  许智泰被双规后,市政府办公厅一片哗然,人们私下里以为我和黄小明是彭国梁的左右手,现在黄小明倒霉了,许智泰又被双规了,我却不仅没有倒霉,反而受到了提拔,许多人不理解,好像综合二处若有人被双规,就应该是我似的。好在许智泰被双规成为议论的焦点之际,我的任命下来了,市委组织部长找我谈话以后,我正式走马上任。

  上任第一天,公务班刚收拾完我的办公室,我正在欣赏老领导手书赠我的条幅:“为官云中雾,做人当自清”,内线电话就响了,我赶紧接听,是肖福仁打来的,他说省纪委的邓宏昌和尚小琼约黄小明到办公室取彭国梁的护照,让我接待一下。我放下电话心想这个肖福仁,我刚上任他就和我斗心眼,邓宏昌和肖福仁在省委党校是同班同学,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出面见见,谎称自己在外面开会,一竿子把我支过去,显然是耍滑头,知道的是我接待专案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上任专案组就找我谈话呢,谁让我刚上任又是副手,只好硬着头皮去。

  走出办公室,离着很远,我就看见邓宏昌、尚小琼陪着黄小明站在彭国梁办公室门前,彭国梁案发后,专案组找我谈过几次,再加上我给彭国梁送了几次换洗的衣服,因此已经认识了邓宏昌和尚小琼,我快步走上去,和两个人打了招呼,又拍了拍黄小明的肩膀,黄小明显然已经知道我升办公厅副主任了,用一副揶揄的口吻说:“恭喜你呀,杨主任,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纤夫梦。”黄小明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讽刺我终于可以从彭国梁这艘贼船上跳下来,加入到刘一鹤的纤夫行列,因为刘一鹤一向自称自己是到东州当纤夫的;二是讽刺我逆流而上,追随彭国梁的人都倒霉了,只有我杨恒达独自升迁,这分明是质疑我,是不是卖主求的荣!

  当着邓宏昌和尚小琼的面,我不能和黄小明计较,只是自我解嘲地说:“小明,刘市长常说,他是到东州当纤夫的,他要与东州人民一起拉动东州这艘‘巨轮’平稳前行,连刘市长都胸怀纤夫梦,我杨恒达能加入纤夫行列也算是三生有幸啊!”

  黄小明反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笑道:“杨主任,你还能升!”说完他从皮包内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我说:“杨主任,本来我想将我的《辞职报告》交给肖主任的,既然肖主任出去开会了,那就交给你这位主管主任吧。”

  黄小明也太狂了,彭国梁的案子还未了结,当着专案组组长的面,你黄小明就敢递《辞职报告》,真把自己当“荷花”了,于是我用小人之心说了句不太仗义的话:“小明,案子还未了,你现在辞职不太合适吧?”

  没想到邓宏昌在旁边插了一句:“案子虽然未了,但是黄小明与这个案子已经关系不大了,不过,小明,辞职的事还是要谨慎,丢掉这么好的工作是不是太可惜了!”

  尚小琼一旁溜缝儿地说:“是啊,真要是辞了职,你靠什么生活呀?”

  黄小明淡然一笑说:“法国诗人兰波有句诗叫‘生活在别处’,在我看来‘理想也在别处’,还是李白说的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如今想当‘纤夫’的人太多,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想不到“时隔三日”,黄小明身上竟然多了些穷酸气,我懒得和他计较,对于黄小明来说,生活只能到别处去重新寻找了,但是对我来说,生活就在此处,生活就在脚下,当然也包括理想。

  送走邓宏昌、尚小琼和黄小明,我一个人走进电梯,情不自禁地想起卢梭在《忏悔录》中说的一句话:“在我自动坦白的这座黑暗而充满污泥的迷宫里,我总算走完了最初的、最困难的一步了。”只是我不是以“自动坦白”的方式,而是以马基雅维利的方式,这就是政治家的方式,这种方式被普鲁斯特笔下的勒格朗丹总结为,一个人一生中只能容忍一种光明,那就是在月白风清的夜晚以幽暗提炼出来的光明,这是一种具有政治品格的光明,也是我终生追求的和向往的光明,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正沐浴在这种光明之中。

  不是我自吹,每个公务员都梦寐以求地想拥有我,为什么?因为只有拥有了我,才能证明他们熬出头了,我是身份的符号、地位的象征,要么怎么叫专车呢!

  我们常常讲“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中国古代也应该算是一个车辆发达的国度,周游列国的孔夫子坐的是马车,军人打仗坐的是战车,直到魏晋南北朝,车辆一直是达官贵人的主要代步工具。尽管如此,马车、牛车、驴车、骡车都不是我的祖先,当然这些车里也有与我重名的,那就是骡车。骡车是从清乾隆年间兴起而后盛行的。在此之前人们习惯乘马车、驴车,那时马车是太监乘坐的,老百姓是很少坐这种车,官员大臣们、有钱有势的人讲排场才能坐驴车。乾隆年间,市场繁荣,因骡子拉车有劲,被广泛用于商、民之中,马车、驴车越来越少,而骡车却越来越多。当时的骡车比较高大,是一种蓬车,装饰也比驴、马车讲究。一般使用榆木、柳木、桦木制造,高级的骡车要使红木。普通的骡车车底下铺木板,上面儿放毡和棉垫,专供人坐的高级的骡车是密棕或细藤绷底,铺厚垫子,罩绒套。车篷为花格木架,顶部用竹笺编成篷状,糊上布或棉纸,使桐油里外浸透,防雨,雪渗漏。车篷外罩围子,前帘子两侧开窗,夏蒙沙冬镶玻璃,外形似轿,老百姓称之为“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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