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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此中有真意


这一次平等国与南夏总督府的碰撞,虽然是在南疆官考的尾声突然爆发。但水面之下的交锋,其实已经进行了很多轮。
双方都做了大量的准备。
南夏总督府在明,平等国在暗,这决定了双方行事逻辑的不同。
平等国在南疆到处执行“公平”,是第一层。
平等国蓄谋破坏南疆官考,是第二层。
平等国欲谋苏观瀛或者师明理,是第三层。
平等国欲夺司玄地宫,这第四层才是层层掩饰之下的真正目标。
他们并不介意被人猜到他们对南夏有所企图,这也根本不用猜测。他们要的是,南夏总督府错估他们的目标和决心!
须知平等国这样的组织,永远不可能站在阳光之下,与天下霸国正面碰撞。
他们存在于现世的权力架构之中,却又要推翻现有的一切,每一次行动,都是万分危险的。
如已经做到九卒统帅的阎途,只是因为一次本该没什么风险的顺手策应,就被姜无弃用最笨的法子揪出来,受刷刑而死。
所以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谨慎非常。稍有风吹草动,就是整条线的切割和静默。早先被夏国交出来的平等国使者如是,后来的阎途、厉有疚亦如是。
为了这一次在南疆的行动,平等国出动了大量人手。
可以算得上是近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也是为了挽救接连在齐地受挫的颓势。
其中包括三位当世真人,一位神临强者。乃制于最后昭王都亲自出手!求的就是万无一失。
无论齐国在南夏总督府有什么准备,只要这份准备,不超过一位衍道强者的坐镇。昭王就有信心拔走司玄地宫。
而齐国这边,在暂时不能确认对手,或者说,不能够确认敌人行动规模的情况下。对于南疆各地频发的案件,选择以静制动。大规模选拔官员和另立刑司,都是方法之一。
让武安侯负责南疆官考的秩序维护。以南夏总督苏观瀛、军督师明理,作为明面上的最强战力,亲自坐镇虎台。
而以钦天监监正阮泅,暗藏司玄地宫。
一位蓄势以待的衍道强者,
是第一张底牌。
一座已经修复成功的司玄地宫,是第二张底牌。
平等国已经尽可能地估量了变数,齐国却是留出了更加充裕的容错空间。
阮泗加上司玄地宫,足以镇压所有可能!
甚制于这并不由双方的智谋来决定,而是他们能打的牌,本就不同。
当世真君强者,哪一个不是有名有姓?
多少年了,也只有一个冬皇谢哀算是横空出世。但是她的线索,也要追溯到霜仙君许秋辞,拥有牵动天下的转世之秘。
甚制于说,就算谢哀本人,那也是黄河之会上亮过相,被天下很多人记住的存在。
平等国三大领袖,其真实身份绝非寂寂无名的存在,深山老林里坐一辈子,坐不出行道强者来。他们真实身份的一举一动,肯定都要被许多目光所注视。想要获得出手的机会,并不简单。因此每一次出手,都一定要有足够的价值才行。
早先在齐夏战争里,神侠就有所意动,想要插手战局,不愿意看到齐国成功吞夏。
但昭王当时明确表示不会掺和,圣公也拒绝冒险。除了对局势的判断不同外,同样也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未见得自由。
而绝非他们谁对姜述比较有好感,愿意坐视齐国壮大。
如昭王当初亲自去临淄,接续桥二那条线,就已经昭显了巨大的勇气。而那次毕竟只是隐秘行动,这一次却是公开出手。
平等国的决心已是再坚定不过。
而齐国呢?
一场伐灭区域大国的战争结束后,竟然还有底牌未用完,可以留待今日!
这张底牌,甚制是在三十四年前就已经埋下。连夏国满堂公卿都骗过了,在齐夏战争结束之后大半年,还在潜藏。
外人谁能料想?
即便是昭王这样的绝顶人物,此刻心中也不由得生出惊疑—一姜述竟何人也?
但阮泅自然不会照顾他的感受,一见昭王要逃,立即催动司玄地宫,横架现世,镇压时空。
所谓“洞天”,洞中别有天地!
一座洞天,便是一个世界,且是孕生于现世这万界中心的瑰宝世界,非是天外小世界可比。那些天外小世界便是经营得再好,也只可作为天外补给,没有带进现世的可能,影响不到现世格局。
前辈先贤穷尽才智,炼成洞天制宝,突破“器”的极限,威能难以想象。
尤其是在阮泅这等衍道强者的操纵下,甚制是直接对这处战场进行“道”的干涉!
从此处到昭王下一个落点之间的距离,已经完全被镇住。空间的意义成为阻隔,时间的意义都被抹消。关乎去路的诸多选择,奋勇干年,
也不能再穷尽。更有无形的规则之线,开始试图重构昭王的道躯。外天地覆内天地!
一方世界镇一人!
昭王的面目虽然不能够被注视,但仍然能够让人感受得到,他对阮泅的注意,他对司玄地宫的惊讶。
“不劳相送!”
视线捕捉不到他的动作。
但是难以形容的力量,好像随着这个声音开始影响世界。
如是一种概念,一种信仰,也可也具体到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那些房弱的个体,虽然渺如微尘,也曾仰望星空。
如春生百草,又似野火燎原。
细小规则的变化,撬动了此方天地的根本结构,打破了规则层面的封锁。
昭王绕身的青雷骤然湮灭!
他的道躯,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而后像是一颗不堪重荷的水球,就此无声地炸开。
难以计数的碎片,飞如蝶舞。
就此所有的力量一并消去,所有的痕迹也被他带走。
昭王真身已遁。
站在司玄地宫穹顶的阮泅,反手拔下墨玉发簪,往前果断一划!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星光之门,华丽制极的星门打开来,当中一片衣角轻飘飘地落下,落向他的左手手心。
衣角的姿态竟是妙曼的,悬停如神女。
此为昭王的遗留!
非是说它能够加于昭王什么性别上的意义。
而是这种姿态的外征,恰恰代表强大。
美,就是力量。昭王自然不能够容许一片衣角被阮泅所捕捉,留物在当世星占大宗师的手里,这是太危险的事情!
是故真身虽然已经远遁,却再一次回转过来,撼天动地,降临了伟大的力量。
远有雷霾震,复似天鼓鸣。
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压迫。
整片天穹都隐隐塌陷下来!
给人以一种世间绝途的恐怖压力。
阮泅仰头望天,面不改色。那幽光暴涨,司玄地宫随之摇动,无穷无尽的力量便冲天而起,如山擎天,将昭王给予的压力死死抵住。
两种伟大的力量彼此对撞,一时难有结果。
但落在阮泅手心的这一片衣角,忽然一丝一丝的消解,消碎成了最微小的存在。或者那便是,归于源海的”一”。
所以说,还是叫昭王抹去了遗留?
旁观此战的姜望正如此想,便看到阮泅轻轻一挑眉,姿态优美地将墨玉簪插回发髻,左手食指一瞬间流光溢彩,在前方划了一个小小的圈。
那个小圈便成为了真实的存在,
而圈中有一缕极细的气息,如龙蛇扭动。
昭王遗留在那片衣角上的气息,被捕捉到了!
轰隆隆!惊电划破长空,如同一道曲折的刀光,彻底将星穹撕裂。
昭王当然不肯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甚制于要突破封锁,与驾驭司玄地宫的阮泅正面搏杀。
但此时此刻,自齐地而制夏地,那已经被彻底征服的万里遥途之上,征旗忽而猎猎,紫气正在升腾!
但凡他再被纠缠片刻,齐国马上另有真君驾临!
“可笑世人都小看了你阮泅!”
只留下这样一个声音,随后声音也抹去。
忽然间天清云澈,一切异象全部消失。
昭王这回是真的走了,因为再不走,他就一定会被留在这里。
于是四下安宁,惠风和畅。
世间好像从无波澜。
煊天赫地的司玄地宫,也重新回到了地底。
唯有贵邑城外的星纹虎台,沉默地迎接着天光,仿佛其上星纹是自古便有,未见异常。面容年轻得过分的阮泅,独自站在星纹虎台的中央,像是一个在此赏景的少年郎。
他看了一眼极速飞回来的苏观瀛和姜望,左手将那个星光小圈收拢,右手平伸向天,轻轻往上一抬。
虎台之外,被昭王远远一巴掌按进地底的师明理,就被拔了出来。那镇压着他的恐怖力量,也被阮泅随手化去。
“奶奶的!”恶形恶相的师明理一步踏回星纹虎台,顾不得观察此地的变化,便恨恨地道:“平等国胆子肥到没边了,老子下回上哪里都带着军队!”临淄观星楼那边一切如常,阮泅暗藏夏地,是为了镇压南疆新定后,一切有可能的变故。他堂堂当世真君,也已经一步未移,于此潜坐了大半年。
司玄地宫这一张底牌,也并不是针对平等国。只是刚好平等国最猖獗,就往平等国脸上甩了。
平等国竟然真的敢有昭王这等级别的出手,师明理事先是没有想到的。这一巴掌,挨得冤枉。
师明理和苏观瀛回来的时候,战斗都已经结束。相较于苏观瀛,师明理更是结结实实地受了伤。
真正把昭王与阮泅这一战全程看得清楚的,除了司玄地宫宫主明寿祺之外,反倒是只有姜望。因为他并不具备需要被昭王排除战场的威胁。
“监正大人。”姜望对阮泗微微一礼,便道:“有这缕气息在,想来昭王的真实身份已经无所遁形了!”
“气息是假的。”阮泗轻笑着摇了摇头:“要在那种情况下捕获昭王的真实气息,我办不到。”
姜望有些失望。
平等国都器张制此,三位真人一位神临直接在南疆官考的最后环节上动手,昭王更是强拔司玄地宫。齐国这边也接连翻出底牌,最后却什么都没能留下吗?
只有自己留下了一个神临层次的平等国护道人?
此刻他头顶的断发已经重新催生,看着倒是不突兀了。但毕竟不同于先前,这种临时催生的头发,稍微激烈一点的战斗,就无法保留。要想长出真正属于神临修士的头发,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将养才行。苏观瀛在一旁说道:“只要昭王自己认为是那是真的,那就足够了。而他回身那一搏,就说明他信了。而最后征旗亮起,他却没有再拼命,说明他虽然觉得有危险,想要抹去,但又笃定危险没有那么大。他有把握让阮监正即使留下了他的真实气息,也算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骂骂咧咧了一阵的师明理,这时也道:“这世上,能让阮监正拿到了真实气息也算不出来的地方,并不多。”
阮泅则是看着姜望,笑道:“武安侯不必失望,司玄地宫这张底牌本来也到了该掀的时候。让昭王公开出手,却无功而返,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姜望若有所思。
在场都是人精,平均每个人都有好几百个心眼。阮泗这么一说,苏观瀛立即道:“司玄地宫现在可以开放了?”
“还真别说。”师明理这会也不疼了,很是自然地接话道:“冬寂军里有几个好苗子,放在长洛都荒废了,真该进司玄地宫跟阮监正好好学习一下。或许明真人也能有空?下回对付平等国,总归是能更顺手一些。”
话说到这份上,姜望又不傻,当然也知道又到了分润好处的时候。但是他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阮泅微微一笑:“苏大夫是南夏总督,统制南疆。司玄地宫何时开放,当然是苏大夫说了算。“
苏观瀛便道:“那具体的开殿事宜,之后我们与明宫主再行磋商。”
阮泅又对姜望道:“武安侯今日实在辛苦,不如陪我去地宫坐坐,歇息片刻?"
进司玄地宫,当然是一种奖励。
姜望自己也对司玄地宫内部很有些好奇。
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候。
当下便拱手道:“待我监督完这一次的武考,再去地宫叨扰监正。"
“有始有终,自然很好。”阮泗轻笑。
而后并不说其它的话,已经身成星光,汇入星纹中。
星光虎台上,一时只剩下方才督考的三人。
今日这一场变故,姜望的存在,制少影响了褚戌的生死。当然,阮泗早出手或者晚出手,可能也会导致结果有些微的不同。
但要说姜望的影响有多大,其实也不尽然。
他来没来南夏,今日都会是这个场面。
与其说这一次是南夏总督府的胜利,倒不如说仍是齐天子姜述的胜利。一次落子,雄迈三十四年。不愧是将齐国推上霸主位格的不世雄主,压得雄才大略如夏襄帝都出不了头。
越往高处走,越觉此山高。
“兩位,司玄地宫第一次開放的名額,我們倒是可以好好討論一下。”蘇觀瀛這時候說。
師明理半真半假地道:“受傷的人,是不是可以多分一點?”
“南疆政務,還是兩位大人自己討論吧。本侯去把考生都召回來,就不旁聽了。”薑望直接掠空而去,離開了星紋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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