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复仇

　　何晓峰砸车的事情严小盐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回店后没有向张兰和同事提起，回家后也没有向郑琳提起，哪怕郑琳叽叽喳喳不停说第一天在花牛上班的见闻，其间起码十次提到何晓峰，她都没有接话。何晓峰砸车像一瓢冷水，让她从郑琳述说的店铺种种违规事件所受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她有了新的计划。

　　第二天到店，同事们议论纷纷，毕竟前一天被砸那辆宝马车主是她们店铺的客人，当然，大家的焦点都放在何晓峰身上，他本来就是话题人物，又是这样戏剧性的事情，据在场的保安透露，还有一个不知哪个品牌的女店员当面顶撞何晓峰，当场拂吕总的面子，扬言要将何晓峰送进监狱，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哪家店铺出了这样的神经病。严小盐听后，一笑置之，她忙于观察，忙于清理数据，她要将所有的违规都查清楚，将证据握在手里。

　　不过两三天时间，发现就很惊人，在店铺现场观察和从商场服务处侧面打听的情况看，积分问题根本没有解决。生日购更严重，她在现场看到的销售数据和电脑里入机的数据完全对不上，生日购的历史数据，她做了几单回访，每一单数据都对不上，入机的货品件数和金额远远大于客人购买的件数和金额。还有特殊申请折扣、联合商场做的满减返现等等活动，只要有优惠、有折扣的地方，都有做手脚的痕迹。

　　沉浸在数据里，看得越多，问题越多，她就越发沮丧，没想到，一件意外，让她从沮丧中跳了出来。那天中午，她刚刚清理完一组历史数据，在自己电脑里录入了表格，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张子隆，挽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手，到了她们店铺，这个渣男，又出来为祸人间，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接待的同事推荐了几组，那女孩好像都不太满意，张子隆一副热心的样子，件件都说好看。严小盐一直在旁冷眼观察，那女孩有二十七八岁，浓妆、大波浪、紧身连衣裙、平底鞋，拿了个鳄鱼皮的手包，一看就是时尚人士，换句话说，是个物质女孩。

　　严小盐眼见同事无法引起那女孩的兴趣，便迎了上去，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这间店铺的副店长，我叫严小盐。”说罢，对着一旁的张子隆客气地笑了笑，很克制，很职业。

　　那女孩显然是惯于购物的老手，不会给什么副店长面子，她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你们ilya太老气了，没什么适合我的。”

　　这时，旁边的同事插话说：“黄小姐，我刚才给你推荐的几款都很年轻啊……”

　　不等同事说完，严小盐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服，使了一个眼神，让她退到自己身后，然后走到衣架旁找了一条长裙，拿过来，说：“黄小姐，您试试这条，全国独此一条，您知道巴黎名媛舞会吧，就是全世界最有钱、最有权势那群人，他们的女儿成年的时候办的舞会，今年，澳门赌场大亨的小女儿就是穿着我们ilya这条为她独家定制的裙子出席的，惊艳了全世界。后来我们公司出了略作修改的限量款，中国区一共分到两条，今天上午刚刚到。”

　　“那你怎么说全国只有这一条，不是两条吗？”黄小姐显得很有兴趣。

　　严小盐嫣然一笑，说：“另一条被名模刘天天定了，她跟我们有合作，走过秀，知道这条裙子后，提前就定了。”

　　“那你们这一条，怎么没人定呢？”

　　“早就有人定了。”严小盐不等黄小姐露出惊愕的表情，马上略显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定裙子这位客人，她老公，昨天晚上被双规了，所以，今天裙子到了，她也没法来。黄小姐，您和这条裙子的有缘啊，本来上海那边有位客人想要，我们准备下午寄过去的。您这气质，这身材，穿上去，这才真是衣服显美人啦。”

　　故事都是严小盐现编的。这条裙子确实是她们店里最贵的裙子，公司强行分给她们的，挂了三个月还卖出去，眼看就要过季了，师太一直头疼呢。

　　黄小姐按捺不住，笑盈盈地说：“我试试吧。”张子隆在一旁，像哈巴狗一样点头。她一进试衣间，严小盐支开同事，张子隆迫不及待地凑上来，说：“小盐，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她是我的客户，我只是陪客户来逛一下，你要相信我。”

　　严小盐冷漠地望了他一眼，说：“张先生，你的客户很有品位，她一眼就看中了我们店里最贵的裙子，39800，她很漂亮，配得上这条裙子。”

　　张子隆目瞪口呆，额头冒汗，嘟哝道：“4万块钱？就那条裙子？”他正在震惊中，黄小姐已经从试衣间出来了，严小盐赶忙上去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她对着张子隆左右晃动，问：“老公，好看吗？”张子隆不敢看严小盐，也不敢看黄小姐，他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不过，嗓子里竟然不由自主挤出了两个字：“好……看……”颤巍巍的，像是地狱里传出的鬼叫。

　　严小盐看了一眼她的鞋，说：“这条裙子最好配高跟鞋，您试试这双。”说着，走到货架拿了一双蜥蜴皮的高跟鞋过来给她试。张子隆瞄了一眼价签，12800，他的心又一紧。

　　正在换鞋时，严小盐到另一侧货架，拿了一个灰色的手袋过来，说：“您试一下这款手袋，鸵鸟皮的，气质真的特别搭。”黄小姐刚刚穿上鞋，顺手接过手袋，在镜子前一看，满意地转身问：“怎么样？”

　　“太优雅了！”严小盐惊呼，“黄小姐，简直是明星范儿，我可以拍张照片发在我们公司的工作群里吗？”黄小姐羞答答地同意了，严小盐马上拿出手机拍了两张。

　　黄小姐在镜子前顾影自怜，脸上堆满了笑。严小盐压低声音对木头一般的张子隆说：“张先生，你真有福气，可以为你女朋友买这么漂亮的包，我们的包价钱比一线大牌便宜得多，不过设计做工都不逊色于他们，这款48800的包，比有些大牌十几万的包都要好。”

　　说完，严小盐走到黄小姐身旁，上看下看，做疑惑状，忽然又恍然大悟，指了指胸口，然后快步到橱窗前的货架上，拿了一条宝石项链过来，亲手给黄小姐戴上，连声说：“完美！完美！”边说边看张子隆，她担心张子隆会不会已经逃走了，张子隆的德性她是清楚的，习惯了白嫖，嘴上他是最愿意为女人花钱的人，现实中，他一分钱都不愿意花。

　　张子隆没有逃走，他只是在打电话，肢体发硬，脸色发青，像是一具等待茅山正宗林正英来收服的僵尸。

　　严小盐断定张子隆不会逃走，他无法承受在前后两任情人面前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再苦再难，再大的风雨，花再多的钱，他都必须承受。既然走上了包养小三这条不归路，花钱就是必须承受的苦难，早花晚花，迟早会花，这个道理，他懂。

　　黄小姐走到张子隆面前，娇滴滴地说：“老公，这身太漂亮了，买了吧！”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只是通知他，这就是她的决定。

　　严小盐决定扩大战果，她插话说：“天气冷的时候也可以穿，外面套一件大衣就可以了，您试试我们刚到的羊绒大衣，焦糖色和这条裙子是完美组合，我给您拿。”她看了一眼张子隆死鱼一般的眼睛，转身时嘴角露出鄙视的笑容。

　　黄小姐穿上大衣之后感觉自己优雅得像好莱坞一线明星，不，比她们还要优雅，像摩纳哥王妃。她的神色中洋溢着满足，不断分泌的多巴胺将她送上了愉悦的顶峰。

　　严小盐像幽灵一样，来到张子隆身边继续她的报价游戏，“宝石项链24000，羊绒大衣49800。”

　　她是魔鬼，吞噬人心的魔鬼。为了让张子隆下定决心埋单，她补了一句：“才不到18万。”

　　她又笑了起来，对着黄小姐笑了起来，说：“黄小姐，我帮您装起来吧。”

　　沉浸在史无前例幸福中的黄小姐，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只是一味地点头。

　　魔鬼严小盐，没有感情的魔鬼，笑着对张子隆说：“张先生，这边刷卡，可以刷信用卡。”

　　送走僵尸张子隆，和他身旁如小鸟般欢乐的黄小姐，严小盐没有复仇的快感，她的心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初生婴儿的心，无欲无念，无色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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