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折纸艺术（五）
奉西洲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
哪怕他再是包容的性格，也实在忍受不了自己像是物品一般被抢来抢去。
很没有礼貌。
并且，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包容的人。
“霍景行，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有一点生气。”哪怕是霍景行之前再怎么胡闹，奉西洲也自觉自己没有生气到这种程度。
他只知道自己在冷笑，这个举动让霍景行不出意料地露出了相当困惑的表情，但他只觉得对方讨厌。
霍景行先是不听从他的叮嘱解开了书本上危险的封印，其次又做出类似单方面撕毁和平协约的举动。
不停地，不停地妨碍他的行动，难道这个家伙还不够清楚如果自己没能把所有法器销毁，将会造成怎样污染泄露的严重事故吗？
奉西洲的眼中一闪而过恼怒焦躁的红光，被不断挑衅的忍耐神经紧绷至极限。
能不能在这里想个办法把这个家伙处理……掉？
等等，处理掉？
奉西洲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自己怎么会产生如此危险的想法。
“霍景行，看着我！我的眼睛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奉西洲隐隐想到一种可能，这让他不得不开口向霍景行确认。如果事实正如他所想到的那般，就只能说明两个人都已经处在一种非常危险的处境里，那么他就不得不当机立断采取一些制止措施。
“很漂亮的眼睛啊，嗯，有点红？”霍景行的语气不以为意，甚至略带着些轻佻的赞美。但奉西洲仔细看来，霍景行本人的眼眸底也略微闪烁着猩红的色泽，比血管更深沉的颜色诉说着情况的不妙。
糟了，奉西洲现在已经能够确认霍景行的侵蚀根本没有好转，对方恢复神智只是一个幌，更有可能的是霍景行的意志已经根深蒂固地受到了侵蚀，甚至已经能够模拟出所谓“正常的状态”进行自我保护。
而离他最近的自己，显然也被侵蚀所波及，刚才混乱的意识就可以作为佐证。
“西洲，停下你现在想做的事，我们没必要阻止现在这个状态，不是吗？”
霍景行幽暗的眼神里分明隐藏着不属于他的焦躁，多半是察觉了奉西洲想要做些什么，就连抱住对方的双臂也下意识地紧紧收拢，晦涩不明的神色像是在祈祷对方不会做出任何让自己不满的举动。
“后面那个家伙真的很碍事对吗，所以才妨碍了你的判断。”霍景行将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案归咎于，只要他能够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小尾巴。
于是他猛然回身，在下一个移动咒生效后的瞬间，只用单手便释放出强烈的冲击。
这一击有效地制止了符灿的前进，霍景行轻蔑地听到身后是那人为了阻挡攻击不得不停下脚步而发怒的声音。
“没关系，只要我想，他追不上来的。”
奉西洲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能够迂回得如此清奇，他只想敲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被侵蚀成了什么程度。
不知是因为两人身负的是同一种侵蚀，还是由于其他的缘故，奉西洲的耳边始终回荡着两个频率一致的声响。
是什么杂音吗？
但未免这样的杂音有些过于整齐，整齐得不像是沾染了外界的混乱嘈杂。
于是奉西洲终于意识到，其中一个声音源自于自己的心跳。
而另一个，是霍景行的心跳声。
交织在一起的心跳，打乱了奉西洲的节奏，他忽然快忘记了自己刚才所想的目的。
手里明明已经把吸收的符咒举了起来，奉西洲却在一瞬间忘记了为何行动的原因。
是因为侵蚀的作用吗，头脑好像变得迟钝了。
啊对，他想起来了，因为他要把霍景行身上的侵蚀悉数转移到自己的脉络里，借此以将其尽数封印。
奉西洲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多少少又在逞强，凭借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再加上原本累积的焦土侵蚀，做这种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但要是奉西洲要是真的能够做到放着霍景行不管，他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
“好痛，没想到主动从别人身上转移侵蚀会这么难受。”
符咒被他贴在毫无防备的霍景行眉心正中，顺着连接的部分触电一般的疼痛感在奉西洲的四肢百骸散开。
“混蛋，你不能稍微在乎自己一下吗。”奉西洲看到霍景行如同被定身似的在自己面前停住，他顺势挣脱对方的双臂自己站到地面。明明神情如此嫌弃，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要甩手不干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吧。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要是真的放任你不管，鬼知道最后会演变成怎样棘手的事态啊。”
他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味，抬眼看向霍景行那眉间中满是浸透哀伤的神色，其余想要责怪的重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除了他以外不愿意再接受其他约束的眼神——奉西洲的义务感似乎全部栽在霍景行的这个眼神里。
他从来说不出自己和霍景行连朋友都做不成的这种话，哪怕对方的感情让他如同溺水一般难以喘过气来，奉西洲也从没想过要彻底和这个家伙断绝联系。
“为什么……不放弃我？”明明和受侵蚀一样，同样是霍景行的声音、霍景行的语气，奉西洲却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这句话是出自霍景行本人的意识。他猜想霍景行恐怕是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奉西洲对他拥有如此复杂的情绪，却始终没有放弃他。
霍景行抓住奉西洲的手腕，紧皱着眉头向人恳求，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不行啊，奉西洲想要是自己知道具体答案的话，也就不会拖延到现在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恐怕就是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眼神，那副憧憬如同找到归属的野犬。
奉西洲实在没办法放任家犬再回归到流浪狗的序列。
被尽数抽走侵蚀，即使是强悍如霍景行也几乎到了极限。
与侵蚀一同被转移的，还有他相当一部分的魔力，被奉西洲用作封印的基础。
“毕竟我自己的魔力状况你也不是不清楚，只能委屈……啊，睡着了。”
短时间内丧失掉大量魔力，哪怕是霍景行也实在没有剩余的精力支撑自己清醒。他甚至没能让自己坚持到听完奉西洲的解释，便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人身上。
奉西洲勉强支持着对方倒下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他本人的状况也实在不容乐观，要不是长期的驱魔人职业帮助他锻炼出超乎超人的忍耐和意志，现在也绝对无法坚持到侵蚀转移完成。
“好沉……这家伙，超重了吧。看起来也不是很胖啊这家伙……”奉西洲只能凭借自己的意识和□□顽强地做着抗争，靠着全无逻辑的自言自语勉强维持清醒，“啧，果然是因为肌肉的重量超过了脂肪的缘故吗？”
奉西洲也不知道自己的碎碎念，到底正顺着一条怎样不可思议的逻辑进行下去。现在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就只有想办法联系上符灿。
全身上下最后一点魔力耗尽，他只希望联络的法咒能够顺利传达到阿灿那边。
……说起来，感觉他每次的行动都有意无意地把阿灿远远地甩在后面。
这次也是。
等自己恢复到能倾听对方抱怨的程度，那时候再向阿灿说一句抱歉吧。
当奉西洲再睁眼醒来的时候，果不其然，他已经躺到了医院干净洁白的病床上。
说起来，好像不久前他才刚刚被允许出院，结果在经历一番波折之后又被迫躺回来了啊。
有始有终，很好……才怪呢。
“阿灿，水，给我水——”虽然电视剧里刚苏醒的病人，第一句话总是要喝水这个剧情实在俗套得不能更加俗套，但真正经历过久睡初醒的人才知道，这时候喉咙里总是干涸得像是随时需要消防员救火似的。
大概就像是有一百只野猫把喉咙管壁当作猫抓板的程度。
符灿的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像是顾忌着奉西洲的身体状况，忍耐着自己想要说教的心情。
奉西洲只能在心里说了无数句对不起。
他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把阿灿丢下了。
奉西洲在喝水的空档里勉强睁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时他才发现这间病房已经不属于之前他所待的那家医院，但环境却并不让他感到陌生。
窗外阳光熹微，显然为了照顾病人的情绪专门设计过阳光折射的角度。全天的光线既不昏暗，也不刺眼，和周边的绿植一起让人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心情舒畅。
……啊，说起来，最初奉西洲正是为了要销毁法器，才从这间医院、从霍景行的眼皮下逃走的。
是的，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是属于霍家的医院。
恐怕现在霍景行也正躺在这家医院的另外一间病房里。
奉西洲只想捂脸轻叹，没想到峰回路转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原地。
话说，窗外那棵高大的榕树还在不在？
他当时就是顺着那棵树滑下去才逃走的。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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