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偷听
“孩子不能要。”
“不能要。”
“一定要流掉。”
……
殷城篁猛地睁开眼，室内黑压压的一片，缓了好久才能看到一些轮廓。距离知晓善善怀孕那天已经过去了三天，每天晚上脑海里都会浮现善善大着肚子，痛苦□□，身下是一摊鲜血的画面，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全都是不能要孩子的话。
那天薛婆婆完全失控，也不再顾及身份，指着他鼻子大骂，到最后嘴里只剩下“孩子不能留”这样的话。
的确这个孩子是不能留，且不说孩子能不能在母体中成型，就是生下来了也会携带病毒，这对孩子是不公平的。
整整三天无法入睡，殷城篁觉得太阳穴突突的有些疼，抬手扶额，额头上满是冷汗。偏过头看着怀里安静躺着的人，细长的眉毛，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小巧挺立的鼻子，红润的樱桃小唇，整张脸美丽纯洁，让人无法将她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狼人联系在一起。
殷城篁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视线落在她的小腹处，被子下的手轻轻地移到了她柔软的小腹，那里还一片平坦，完全看不出一丝怀孕的痕迹。
这肚子里有他们的孩子，一想到这殷城篁原本深沉的脸色也多了一份柔软，怎么能舍得，这是他和善善爱的结晶，如果善善知道了不会不要孩子的，但是他不能拿善善的身体冒险，他赌不起。
失去孩子会痛苦，但是失去善善他会生不如死。
心下终于有了决定，殷城篁觉得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撩开棉被，卷起连城善的睡裙，倾身在她洁白的小腹上落下一吻，虔诚的不含任何杂质。
“宝宝，对不起。”
说到这殷城篁鼻头很酸，喉咙处像是堵住了一块石头，说不出话了。
他真的好恨，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保护好善善，连他们的孩子也不能留住，这种无力感铺天盖地地像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直以来都是自信满满的人，首次尝到这种挫败感，殷城篁额头轻轻抵着连城善的小腹，那姿势像是一种赎罪，良久，直到小腹上落下了一颗颗温热的泪水。
连城善原本睡得很好，迷糊间感觉到小腹处有些凉凉的，睁开眼视线往下就看到自己肚子那有个黑幽幽的头，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哥哥。”
听到声音，殷城篁浑身一怔，慢慢抬起头就看到连城善睡眼迷离地看着他，直起身子，重新躺了回去，将人抱紧怀里，盖上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抱歉道：“吵醒你了？”
“嗯。”，人没有睡醒，连城善声音有些闷闷的，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抱着他的一只手臂，刚闭上眼睛就打了一个哈欠，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特别困，看到床就想睡觉。
“好困哦。”
殷城篁垂眸看到臂弯处的小丫头，眼皮一眨一眨，困得不行，低头亲了她的脸颊，温柔地说道：“睡吧。”
很快身旁就传来了绵长安稳的呼吸，殷城篁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W一走进办公区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一角，低垂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不住了他大半张脸，周边没有开灯，从门口这角度看，给人几分颓废感。
W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东西放好后，才往沙发处走去。
“想好了？”，不用动脑子想也能知道他来这是干吗？
听到声音，殷城篁才悠悠地抬起头，W才看清楚他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下巴处长了一圈的青色胡渣，眼窝处黑眼圈明显，才几天没见，他又消瘦了些。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W有些不满，皱着眉头看着他。“事已至此，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你垮了善善怎么办？”
殷城篁直起身子，靠在沙发上，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我没事。”
“没事才怪。”，W才不信他的，就算身体没事，心也早就千疮百孔了吧，她自己是医生，当然知道心理不健康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别总是撑着，我觉得你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善善，毕竟孩子问题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你也要尊重她啊。”
“不行”，W话刚落音，就被殷城篁直接否决了，“不能告诉善善，她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什么？”，W停了一秒，又道：“受不了自己是狼人？还是受不了自己才是杀害之梵的凶手？”
殷城篁抿着唇没有说话，W看着他紧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到了七八分，缓了缓语气，又说道：“善善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她其实很坚强。”
她虽然十几年前就离开A城，跟连城善接触的时间很少，印象中只记得她刚来殷家时，粉粉嫩嫩的像个小团子，很爱笑。直到大概一年前，连城善来B市上学，她们的接触才多了些，她教解剖学的课，好几次看到善善从容不迫地完成尸体的解剖，一刀刀毫不畏惧。她那时就感觉到这个小女孩身上有种无畏的气质，并不像她柔顺的外表那么简单。
“我不敢冒险。”，殷城篁低低地回道，善善坚不坚强他比谁都清楚，陪伴她十五年，他比谁都了解她，如果善善知道了这一切，她能够接受自己是狼人的事实，但是却无法接受要打掉孩子孩的事实。她一定不允许谁伤害到孩子的，就是因为太了解她会怎么做，殷城篁才害怕她知道。
“所以你是想瞒着善善将孩子打掉？”，听他这么一说，W脑子一转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你这样太残忍了，如果日后善善知道，她一定会恨你的。”
她自己也是个女人，虽然不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女性，但是她也知道剥夺女人做妈妈的机会是很残忍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何况是在被最爱的人欺骗下失去孩子的。
“恨就恨吧。”，与其她恨他，他也不愿失去她。
听到殷城篁那种“大不了”的语气，W就知道他主意已定改不了。
“善善是医生，打掉孩子你以为她不会发现吗？”
“不会在她清醒时做这件事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连城善不清醒时，那不就是在她异变时吗。
想到这W直皱起眉头，现在离下个月月圆之日还差二十多天，时间太长了，还过一个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差不多两个月了，就算善善再怎么迷糊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W正在想着这事，一抬头就看到殷城篁幽幽地看着她，只一眼，W就觉得自己眼皮子直跳，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你不会让我动手吧。”
殷城篁没说话，只点了点头。W顿时很不爽了，做堕胎手术本身就要遭天谴，虽说自己手上也没少沾鲜血，但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干净到不沾染一点尘埃的小生命，还没来得及见到这个世界，就要被人无情地杀害，这么缺德的事，她才不愿意干呢。何况如果真做了，她以后怎么见善善啊。
“我才不做。”，W气哄哄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他姨奶奶，下不了手。”
殷城篁听到“姨奶奶”这三个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何尝愿意，他还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要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流掉，比割他的肉剜他的心还要痛，但是一想到孩子一生下来就不同于常人，与其以后承受各种痛苦，还不如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受罪。
“只有你能帮我了，姨。”，殷城篁抬着头看着她，眼神是那么的无助。W撇开头，不去看他眼睛，顿了顿，才说道：“我可以帮你在这一个月里不让善善发现怀孕，但是手术这事你找西蒙吧。”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殷城篁看了看她脸色，知道她很为难，不再勉强了。
一墙之隔，无人发现办公室外连城善满脸煞白地听完了两人的所有对话。
A城，司令府。
“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司令。”
“太好了。”
得知阿宁还活着的消息，殷斯钰紧紧地握着桌椅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旁的副将从来没有见到司令笑，见到这一幕，完全愣住了。
殷斯钰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了阿宁的一瞥一笑，清晰地犹如刚刚发生似的。
阿宁，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相见了。
“铃铃铃……”
一声声刺耳的电话声打破了这喜悦，殷斯钰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悦，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副将看到司令的脸一下子晴转阴，大有雷阵雨的趋势，顿时觉得不好了。
心惊胆战地站了好一会儿，司令才让他出去。
等到书房内只剩下殷斯钰一人时，才将抽屉打开，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阿宁抱着城篁，那时候城篁才刚刚满月，阿宁一脸慈爱的看着怀里的男儿，眉眼里透着满满的爱意。
连城善怀孕了，刚刚电话里传来这个消息时，他恍惚了好一阵，不想用也知道孩子应该是城篁的，但是……
想到这，殷斯钰眼里才透着一丝悲伤，大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呐呐自语。
“阿宁，我是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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