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天色刚昏,媒婆徐娘子一半欢喜一半忧愁地过桥往东城走。
她袖子里沉甸甸的,因为五两银子的大元宝。
她心里也沉甸甸的,因为要走的这一趟实在是难。
她做媒婆时间长了,从她娘那辈传下来的营生。
媒婆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一得是家风好的女人,二得是生养过,且儿女双全的妇人。
她说媒也不拘地方,镇上、村子,有的时候县里人家给脸面,她也有名气的。
做了这许多年的媒,见了大大小小的事儿不知凡几,有的说成是天作之和,有的却成了一桩孽缘。
这西城花家七爷第三桩婚事就是她少数结下的孽缘。
这事儿,徐娘子只觉自己十分冤枉。
当初请托的是县里的郑老夫人。
这位的儿子如今就是县官大人。
人家给脸看得起,她如何敢不接?
人老夫人连女方都给看好了。
虽是个庶女,却是典史大人的庶女。
按辈分,这位花七爷该着叫花老夫人一声姑姑的。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长辈相中后,直接出面说和不就成了,何必劳动她一个外人?
想不通便只当是当官人家的酸儒规矩。
所以照着章程上面求问,相看。
那姑娘虽是个庶女,却是难得的娇软姑娘。
流萤小扇半遮面,美目流转都是风情。
谁曾想竟是个短命的。
嫁进门连一个月没到就走了。
事后有传言说,这庶女从小就是体弱,是个治不好的咳疾。
因着这遭,花家七爷的姻缘路就更难了。
连带着她这个说媒的,心里十分愧疚,暗中帮着打听新的姑娘,预备再给对方说成一门好亲。
不曾想,这花七爷自己上门要下聘。
看中的还是前些天她曾经上门的孔家。
愁的地方就在此处。
花七爷看中的正是孔家三娘,孔云彩。
她可是听闻孔三娘和刘家的亲事大定在即了。
这这可真是
一路心绪复杂,终到了孔家门前。
叫门之后,有轻缓的脚步声渐近,应门的正是孔三娘,见了她笑笑,“徐娘子来了?快请进。”
徐娘子听这语气,心说这是知道自己要来?
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为了她而来?
想想,应是不可能吧。
小姑娘不知人事,大概以为自己还是为了孔柱子而来。
于是笑笑:“你娘可在家中?”
孔母从灶房探头一看,大奇,也不忙活做饭了,指点闺女去盯着火候,将徐娘子迎进了正屋。
“您看,这粗茶点心的,也不知您要来,没好好预备着。莫怪罪。”
徐娘子道不用忙活,招呼孔母快坐,看看灶间忙活的身影,“我今儿上门是有一件顶要紧的事儿要说。你当家的,在不在?”
“先前出去了。”
孔母道。
儿子今儿没跟着去收夜香,当家的回来一看儿子又在外头混着,睡觉睡到一半惊醒,出门找人去了。
“左不过就一两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孔母瞧着她神情庄重,心里没底,“是我儿在外头又做错事了?”
徐娘子:“这回来,可不是为您家柱子的。是为了您家的云彩。”
三娘大名孔云彩。
家中亲近的人都习惯用排行称呼。
乍一听这大名,孔母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三娘?三娘何事?”
“西城花家的七爷今儿寻到我家。想让我保媒拉纤,说成他和三娘的亲事。”
孔母大惊。
西城花家?
这不是今早上和儿子议论过的那个人吗?
她连忙摆手:“不行的,我家三娘已经和刘家说定了。不行,可不行。”
徐娘子示意她莫急,“你先听我说完。这位花七郎之前荒诞的传言,那都是有隐情的。”
“您家当家人做夜香的,外边人传话也难听,难不成人家说臭咱们就臭了?”
是这个道理。
可
“您先听我说完。我这上门可不是自己要来促成。是花七爷上门央求的。原是早前在街市上他被贼儿摸去了钱袋,要不是您家姑娘出言相帮,只怕要损大钱。
要么说您家会养孩子,多少人怕惹上报复躲着不说,偏三娘仗义执言,这才让花七爷上心的因。
“二嘛,花七郎家中情况您应是不晓得的。
资产这块,家里一间带铺面的宅子,又是西城独一家的祖传肉铺,乡下还有一间带五十亩地的庄子。银钱没得说,是富裕人家。
家中人口也简单,娘没了,只一个老爹在家,寻常也是养鸟遛街的闲散性子,不插手儿女的日子。
近了走亲,有个亲姑姑。但人家是县官大人的亲娘,是县里的贵气老夫人,寻常也压不到侄儿房里来。”
孔母一比照辈分,顿时惊愕了。
“这那县官大人不就是他堂哥?”
这可是在五服内的贵亲呀。
他们一个收夜香的门户,有何德何能攀上这样的人家?
她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家几天后就要同刘家交换庚帖合八字了。这花家再富贵再厉害,我家也不”
徐娘子攥住她不停摇摆的手,低声道:“你别自己想。你问问三娘。这是她的大事,做爹娘的怎可轻易拒了?”
“刘家是好人家,再好能好过在镇上过日子?三娘多水灵的人,你当娘的从本心说,舍得她跟着刘家见天的在地里灰头土脸?”
孔母讷讷:“刘家郎是读书人三娘将来是秀才娘子。”
“秀才是那般好考的?”
徐娘子看她眼神闪烁,便知孔娘子对这刘家也不是全心的满意,“若是那般轻易就能中举,咱们东塘镇十来年了,怎么就出了三个举人老爷?”
她明了孔娘子心里最担心的事情。
“这花七郎头前的三桩亲我且与你说说”
如此娓娓道来,勉强将花七郎克妻的名声描补成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说尽了,外边的天色蒙黑。
徐娘子便起身辞别,“你和你当家的好好盘当一下,最关键是问问三娘的意思,到底嫁人是她的人生大事。”
孔母点头。
送人出门了,一回头瞧着三娘手里拿着锅铲在灶屋边看她,“娘,徐娘子来说了什么?”
孔母避开她视线,“没什么。是你哥哥的事情。”
她还是先和丈夫商量过后,再跟三娘张口吧。
孔三娘深深吸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下来。
晨间时,听了对方真愿意,她一边庆幸高兴,又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和家中说。
可花骏让她不要管,只要她心里愿意,剩下的,他都能做到。
却不想连一天没过,徐娘子就上门了。
这样真好。
他送她归家的时候,只道一声放心。
安抚她不安的深邃眼神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她脸蛋有些红。
幸亏天色昏黑,不然就要让她娘看出端倪了。
于是这一日花家小院的晚饭在沉默中度过。
孔柱子是被孔父从酒楼里拽回来的,生怕像上一次一般不给饭,老老实实地扒饭。
孔母心思沉浸在徐娘子的话语中,一口饭叹气在心肠里回荡三声。
孔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也没留意到妻子的不对劲。
一直到夜上要歇着了,听了妻子的话,孔府同样震惊不已。
不过他是男人,关注点在闺女对花七郎有相助之恩。
“要么说是咱们的闺女呢。”
当年他能求娶到妻子,也是因为帮着妻子追了一程小贼,这才换了俏娘子心动呢。
轮到自己闺女,竟是男女倒转,成了美救英雄。
孔娘子推搡他一下,“没正经。这事儿重点在这儿?哎咱们给三娘相看多长时间了,好容易要和刘家说定了,怎么突然横出这么一茬子。”
虽徐娘子描补一番,可她依旧膈应对方是个鳏夫,年纪轻轻的,死了三任媳妇,莫不是生得时辰不对?
孔父呵呵笑了,“我看这样也好。三娘手脚勤快,面相也随了你,不止一家上门说亲才正常。你也不用愁,要我说,和花家还是和刘家,是得问过三娘的心思。”
“毕竟日子是她自己过。咱们做爹娘给选了,将来好不好的,还得遭难受。让她自己选,那是她自己的路。
就跟大丫似的,人一心就想嫁个猎户,这些年回来,什么时候不是笑意洋洋的。”
想起大闺女,孔母也认同让闺女自己选的做法。
不过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总得把利弊说明白了。
“私心里,我还是看中刘家。和我妹妹一个村里的人家,做姨姨的总不会害三娘。这花家门里是个什么光景,我哪儿看得清楚。”
有些人家,诸如这巷子前的丁家,那倒是个二进门的大宅院,外人瞧着阔气,其实里边的人都吃糠饭呢。
孔母翻了个身:“明儿我去问问这花家的底细。若是有个不好的,咱也不稀罕那十八两的聘礼”
睡眼惺忪的孔父猛地睁眼,“多少?多少的聘礼?”
孔母结巴道:“十十八两。”
难道方才她没说给丈夫听?
孔父:“别的不说,这花家是大方人呢。十八两,可真敢给。”
当初小姨子给刘家做媒,张口六两六。
那语气就跟一百两的架势似的。
“说实在话,徐媒婆一说聘礼的时候,我也吓一跳。”
孔母捂着跳动的心口。
这些年攒家攒业,她手里满打满算才十六两。
“说是花家是西城的肉铺呢。就一家肉铺,估计挣得多。”
孔父重新睡下了。
“十八两是挺多的,我就是惊了一下。这是镇上娶媳妇顶天的数了。没成想咱家也能有这荣光。”
他呵呵一阵,胳膊肘杵身后的媳妇,“十八两了,你不心动?”
孔母掐丈夫腰背,没摸到多少松肉,又心疼了,“再心动也不能瞎应承,我得给三娘打听仔细了。这花七郎要不好,再给十八两,我也不能送三娘去。”
她要是眼窝里只有钱,当年就不会相中孔家了。
要知道那时候上门娶她的人家不是没有比孔家富裕的。
屋中夫妻低语。
渐渐又嘀咕起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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