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天尚未亮,孔云彩被花骏轻声唤醒,她揉揉眼睛,顺着他的力道坐起,“什么时辰了?”
“鸡还没叫呢。”
那就不算迟。
孔云彩收拾齐整,去到灶房。
灶膛里一片灰暗,她方要蹲下生火,花骏快她半步,“我生火,你舀水吧。”
生火起浓烟,很容易呛着人。
孔云彩不知他所意,乖乖去舀水,灶屋角落是一口浅口大肚子的瓷缸,她揭开木盖,就见里边满满的一缸水。
其实院子里有井的人家,很少再置水缸存水。
可花家却大气地添置了两大口缸,另一口就在院子。
一顿早饭,若是在娘家的时候,孔云彩惯常做的是米粥,辅以一碟子咸菜丝。
在花家的第一顿却不好这样了。
孔云彩一两天的了解下,花家富裕,丈夫和公爹对于吃食随意并非是因为抠门,而是因为不通厨艺。
按照昨日公爹的说辞,灶上的活计都交由她,这可是信任。
对于孔云彩来说,即是信任,同样是考验。
故而昨晚,她便已经精心捏了一木片的猪肉豆苗馅儿的馄饨。
柴火愈烈,铁锅中的热水滚沸。
咕咕的水泡中,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馄饨下锅,很快便像是云片一般浮上水面。
香口醋,一小勺盐,伴上昨夜各种香料炼制过的麻油。
滚烫冒气的馄饨捞入碗中,和早前的辅料冲撞交融,飘起一阵阵的香味,临了再放上一点烫过的青菜。
“爹有忌口吗?”孔云彩看身后一直看热闹的丈夫。
花骏摇摇头。
那就是香菜和葱都愿意吃。
孔云彩加上一点点缀。
灰木碗大,大骨汤水浓白而香,四方的馄饨皮薄透出豆苗的清脆绿,麻油金黄晕开一小团一小团。
卖相和味道,样样不差。
孔云彩无言一笑,“好了,能上桌了。”
馄饨打头,后续便简单点。
花骏托着木盘,三碗馄饨上桌,两大一小,个个满当当的。
他垂眼看了看,不经意地皱皱眉头。
花大苗方将起身,已经在院中空处清理过。
进门时,扑面而来的一阵浓香,白汽蒸腾,在灶前忙活的身影让他一阵恍惚。
他愣过,从善如流地坐到老位置。
不同于往日出门前的独身一人和一碗稀不稀稠不稠的白粥,此时不大不小的四方桌上,热热闹闹地摆了半满。
儿子递过筷子,花大苗接过,扭头去看,儿媳妇握着新买的菜刀在剁大蒜头,剁剁的声响中,他头一回生出感慨——儿子终于成家了。
不是在拜堂时候,也不是在迎来送往宾客,拱手道一声同喜的时候。
只在这晨起的一顿饭中,他的眼眶突然发酸。
这个家,有点人气了。
老妻临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七郎。
死死攥着他的手,央他一定要给小儿子寻一个贴心的媳妇。
头一个儿媳妇是他在收猪时候,看一贫家卖女,一时心善买下来的。
可惜人不愿意。
第二个是说合的。
可惜,看不上他这个笨嘴拙舌的儿子,跑了。
第三个倒是安生娶进门了,当初还是同宗出嫁的妹子给说合的。
可惜,是个病秧子,没留住。
他一颗老爹心让儿子求娶媳妇的艰难坎坷揉得稀巴烂。
夜里好几回睡着,梦见老妻哭,问他做爹的,怎么还不给儿子娶一个暖心的媳妇呢?
他答不上来,只好和老妻梦中相对而泣。
醒来,枕头边湿漉漉的。
他苦啊!
可现在,这苦终于到头了。
花大苗老怀宽慰,招呼儿媳妇,“云彩呀,就一顿朝食,用不着多折腾。”
孔云彩笑着回应,“爹,不折腾,就是些菜疙瘩。”
花大苗扭头,正要和儿子说话,看清儿子的举动,顿时一愣。
只见儿媳妇位置的小碗此时已经满得快要放不下了。
哦,确实放不下了,儿子将自己碗里的肉馄饨一个个地从自己碗里往出夹,最后一个眼看放不下,竟然落在了两根筷子之间搭着。
花大苗无语一瞬,“骏,你媳妇吃不了那么多。”
“她能。”
不过三十个而已。
“爹,锅里还有。”
花大苗却不是心疼儿子吃不上。
方才进来,他便看见了大锅中上下翻飞的白皮馄饨。
他不再多嘴,一勺两个馄饨,且看儿媳妇回来的反应。
在他所想,妇人一般肚皮小,吃不了太多,且新婚,妇人家多是比较矜持,不好意思放开了吃。
孔云彩端着最后一碟小菜过来,犹豫一瞬。
嫁人前,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懂得礼数。
礼数的其中一条便是妇人不可上桌,要等男人吃罢再吃或直接端着碗守在灶火前跟前吃了就好。
昨日她本要按照这样的礼数来,却不及反应,就被丈夫直接拉上桌了。
公爹倒是没说不好听的,不过。。。
就在她犹豫的空档,花骏已经起身,绕出长凳子,看样子是要再去乘上一碗。
孔云彩要去接,却被对方躲开,“你坐。”
他生得高大,三两步就是一大截子,孔云彩若是再去,便有些争抢的难看了。
只好坐下,眼风一直注意着公爹的反应。
公爹全程无碍,就是出门的时候,总是往她肚子上瞄。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孔云彩便觉古怪。
她还当自己衣服出了差池,侧身扭头看了仔细,最后不放心,还是回屋重新换了一身。
再出来的时候,花骏已经预备开门做生意。
“爹这一趟是去罗家村收猪,差不当日头上来,人就回来了。”
孔云彩听过,似是而非地点头。
开口询问:“收猪都是去罗家村吗?”
“不是。要看养猪人的话音。”
花骏解释道。
花家肉铺生意能在东塘镇做到独一家,最根上的原因,是和养猪人的合作关系。
镇上少有人家养猪,养猪的多是乡下村里人。
人家们养猪有的是为了钱财,有的是为了过年自己吃。
但不是人人都能养得起猪。
一头康健的小猪仔,少了要七八百铜子,多了一两银子呢。
花家的合作便是和穷户人家里立下契约,买猪钱花家出,养猪交由农家,最后杀猪卖肉分成。
“有些人家愿意多养,还养得好,便拿上二成。有些人家养猪没经验,便只拿上一成。”花骏将家中生意的门道说给她听。
孔云彩恍然大悟,想了想,“那若是猪生病或是长不大呢?”
自己买小猪仔的钱不久白掏了吗嘛。
“起初是亏过钱的。可后来小猪仔子都是自家的猪在下,也就不必花费买猪崽的钱了。”
孔云彩也是有过生意经验的。
听他一说,顿时明白其中关窍。
花家的养猪生意便是一窝猪出两窝,两窝后三窝。
起初从别处收小猪交由合作家养,时间一久,小猪变大猪,猪生猪,经年累月,整个生意经脉都在自己手里,只是掏了部分红润雇佣了人养猪而已。
且最精明的地方在于,并非是集中养猪,而是分开各个村镇养。
如此也能规避猪的群集产生瘟疫。
怪不得丈夫能攒下那一副身家呢。
孔云彩不由得地想起昨夜那一小盒银钱。
思绪收回,她看向丈夫。
只见他已换上了早前在铺子忙活时候穿的补褂,那带子在身后系着,她上前解开,重新缠过。
漂亮的蝴蝶结收在他后腰,孔云彩左右看看,满意地笑笑。
“铺子开门,我能去吗?”
不怪她有此问,有些商家是不愿意女人去铺子里管事的,觉得会败了铺子的财运。
是个很没有道理的说法。
上一世她在县里街巷上卖饼子,就被不少邻近的摊贩指责过。
“不必来。”
花骏不曾留意到她眼神,“有我一人忙得过来。”
铺子里人来人往,且肉块骚腥,呆久了,味道不好受。
他微抿嘴,其实还有更深的缘故。
桃分巷子曾有传言,有人家小孩在家不老实,长辈总是用他磨刀剁肉去吓唬。
时间久了,他也知道自己冷脸磨刀剁肉就跟山里撕咬血肉的野兽似的,有种冷血不近人情的残忍。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一面。
“我去卸板子了。你在家好好呆着。”
不被允许去铺子,孔云彩不知自己心里是失望还是难过,听他要走,只乖巧地笑笑,目送他进了小门,过一会儿依稀传来街上的热闹响动。
孔云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笑笑。
如今有什么不满意的,婆家简单,丈夫贴心,便是不去铺子里帮衬,就好好守持家户,又有什么不好的。
这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下,她便撂下不想了。
日上当空,估摸着公爹收猪快回来了,孔云彩预备着开始做中饭了。
正盘算着是不是去铺子里要一块梅花条留给自家吃,就听到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来人敲门动作蛮横,半个院子之外,孔云彩回头看,瞧着比人高的木门一阵晃荡。
这是谁家人,怎么这样没礼数?
孔云彩皱眉上前,这一会儿对方依旧在敲,她听得心口直跳,走一半急声应和:“谁呀?来了来了,快别敲了!”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倒像是火星进干柴,瞬间剧烈暴躁。
不再敲门,开始抬脚踢门了。
门扇嚯嚯摇晃,孔云彩费劲地抽出木条,拉开半扇门,探头向外。
只见一个粉衣双髻的姑娘半仰着头地立在台阶下,看她出来,不及开口,当先一甩帕子,趾高气扬地拿鼻孔看人,“小门户没见识的东西,瞧不着郑老太太的车架贵临?还不快些出来跪地磕头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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