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自从上次和丈夫午后私语,二人的感情较之以往还要亲密。
从那一段并不广为人知的往事开始,孔云彩觉得自己对于丈夫的心渐渐从一点点喜欢变得更浓了。
或许爱一个人,便是想回到过去,去体谅对方的痛苦开始。
她心想。
从那一天开始,嫁入花家后产生的一点不适和茫然消弭于心间,自觉终于融入了花家,成为这个小家的一份子。
是花家最重要的一份子。
这是花骏的原话。
孔云彩笑了笑,当这是夫妻私房话,央他别在公爹面前那般说。
对于自己无法生养的事情,孔云彩和花骏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告知花大苗。
花大苗当场脸色一变,却没说难听的。
论是谁知道老而无后,香火根断,都一时接受无能。
不过一夜之后,花大苗寻了儿子言谈。
两人在屋中说了大半个时辰,再出来时候便定下过几年从二房过继一个孩子的事情。
“爹,对不起。”
孔云彩一脸愧疚,很是不安。
花大苗倒是没为难她。
儿子亲事蹉跎,终于寻觅到一个知心人,小两口甜得似蜜一般,他怎会狠心说难听的。
“大约这就是命数吧。”
花大苗笑笑,“骏儿说当年的事情你都知晓了?”
他是特意在儿子不在的时候,进到灶房的。
故而说起往事来,言语很直白。
“三娘,说实话,骏儿说要娶你的时候,我是不想同意的。”
“那时候街面上的人传闲话,都说你是仗着帮骏儿捉贼,挟恩求报逼婚的。我难免听了不喜。”
“可爹,我并不是”孔云彩急忙辩解。
花大苗却比她更快地摆摆手,“爹知道,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且后来儿子坦白,所谓恩情,都是说与外人听的。
“骏儿前边有过三门亲事,他可曾说给你听?”
孔云彩摇摇头,“我不在意那些。”
就如同花骏并不在意她曾与刘家议亲一般。
娘家说她和刘家的事情,与花骏之前三门亲截然不同。
可在她眼中,都是过去,人揪着过去活着,为难的是自己。
所以她从不问。
花骏也不曾提起。
“可我得说道一番。”
花大苗感慨半晌,提起了亡妻,“你婆母柔善,不爱同旁人争,每逢我问起家中的事情,她总是笑,说没什么大事。”
可再笑再不在意,心里终究会有涟漪的。
起初族中传出流言,说她与外男私通,亡妻并未在意。
一如早年一般,视而不见说而不闻
直到她发现儿子和爹娘不像。
“起初她心疑是孩子抱错了。”
花大苗想起当年,面上戚戚然,“后来她去寻当年接生的婆子,打探出我花了一笔银子将人送到了外地。”
她不知丈夫此举何意,一边忍不住告诉自己要相信丈夫,一边看着日渐陌生的儿子陷入惶恐。
直到那一年初春,花家主族的夫人们将她擒住,结网添石,闷咚一声扔下了深塘。
他看孔云彩一副受惊吓的样子,便知道是儿子并未说出所有的细枝末节。
“池塘水深,骏儿赶到将人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昏厥半死。”
“也是这样一个寒春。”
花大苗看向屋外,春日夜里倒寒,深塘水寒凉刺骨,相熟的族人曾告诉他,梅娘上岸的时候,鼻子底下摸起来连一丝热气都没。
孔云彩起身,倒了一碗热水递给公爹。
看得出来,公爹对婆母是真心爱重,回忆起时,身侧的手掌在抖,像是落水之人是他自己一般。
“大夫救回来了,可主族的人不罢休,带人围了家中小院,让骏儿把人交出去。”
一想到那些人面目可憎,花大苗心间腾起一阵怒意,“他们本来是想烧死梅娘的。”
可春日野风,族中屋舍连绵成片,不敢轻易扔火把。
于是便围堵,断了食水,想要饿死屋里的人。
“这时候,丘远出现了。”
“他对花家所有人说,骏儿是他和别的女子所生。那女子也在场,生时生地接生婆子,一切都对得上。”
所有人都未料到竟是这样的隐情。
于是风言风雨不攻自破,族人讪讪离去。
“然后,梅娘就疯了。”
本就常年辛劳落下的隐疾,一朝落水再加上被亲子多年前已死的惨闻冲击心神,人便疯了。
“也不是全疯。有的时候清醒,会笑、会靠着窗边绣花也会喊骏儿亲近,说不怪他、还谢骏儿喊了她十来年的娘。”
仿佛还是那个会倚门相望的温柔妇人。
“可大多数时候,她是不清醒的。摔打自伤,要掐死骏儿给当年早夭的孩子偿命还说了很多恶毒诅咒的话”
“那段时间,对骏儿来说,很难。”
花大苗看向对面红着眼眶的儿媳妇,“从那之后,骏儿的性子就变了。”
明朗的少年一夕之间变得阴郁冷情,人也偏激不少。
更是将上门探望的丘远,一刀剜去一只眼睛。
附近族中人看尽了他可怖的样子,人人畏惧,避之如蛇蝎。
所以妻子病体难堪,他依旧坚持搬挪到了镇子上。
一切风物大变,妻子静养了半月,在一个明媚的早上离开,儿子仿若忘了那些事情,也能安生过日子。
“那丘远为何入狱了?”
花大苗摆摆手,“那是他自己作孽,惹了人命官司,跟咱家毫无瓜葛。”
丘远入狱,骏儿也不再往日性情。
学了刀的人就是不一样,更何况儿子还用刀开锋饮血过,更容易冲动偏激。
于是他便做起了屠户的生意。
杀猪总比杀人好,不是吗?
男人似铁,女人若水,他想着给儿子找媳妇暖暖心肠。
可做起杀猪生意,儿子磨刀片肉,一身凶戾气,吓退了太多娇软的小娘子。
“所以头一个,是我从乡下买回来的。”
“可惜没留住,成亲连一晚上都没扛过。”
“第二个,是我县里王家的二女。”
这一个是他做主的,“王家早年和我有些交情,王家老爷念着旧日情分,想延续到子孙辈分上,我便允了。”
“可惜也没留住,跑了。”
“跑了?”
孔云彩回忆未成亲前媒人说的话,疑惑道:“第二个媳妇不是发急病死了吗?”
“哼!”
花大苗不屑地出言,“那是为了全王家的脸面,一个跟人私奔的闺女,说出去外边是要质疑他家门风,祖宗都要蒙羞的。”
原来是这样呀。
她记得孔柱子去岁在安家蹭吃蹭喝,就遇到了王家的郎君,都是小舅子,一时间还被镇子里的人们两相对比过呢。
“那第三位呢?”
说实话,孔云彩未成亲前,最介意的便是这第三位。
皆是因为第三位在媒婆嘴中占了‘三有’。
有才、有貌、有地位。
才情和美貌,应是好理解。
在如今朝代,虽已经有了女人在外经商、入朝为官的公文,但总体来说地位低于男子。
女子想要有地位,只要依靠家中父兄争气。
这第三位女子的第三有便是——有一个做官的爹。
官位还不小哩,乃是县里的通史大人。
孔云彩最好奇也最纠结的便是这一位。
不仅是自己比之对方,输了不止一大截子,更为关键的是,对方成婚在花家呆了一个月的时间呢。
一月三十天。
就她和丈夫而论,仅仅一月之内,极尽亲热。
那花骏也和这位‘三有’妻子,曾经交颈而眠、拥被共暖吗?
花大苗不知对面儿媳妇思绪飘远一瞬,听她提起第三位,顿时一拍大腿。
“神仙呀,这一位倒是呆了一个月,可那是庙里的菩萨尊,金尊玉贵难伺候得很!”
“爹不同你说二家话,你可知道露水?”
“知道。”
“那你知道十二露吗?”
孔云彩一头雾水,“莫不是胭脂坊的东西?”
“不不不”花大苗疯狂摆手,“十二露是十二种花,在每日晨间阳头初绽时候,凝结在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最后汇聚成一瓶的。”
“这十二露便是那闺女唯一喝的东西。”
“你说说,这是人?这不是仙女是啥?”
花大苗一团无奈,两手一摊,“爹是个糙汉子,骏儿倒是读过书,可也没精细成这样不是。”
“这就不是一家人呐”
他总结道,又转而一说:“便是如此,反正人出嫁有不少伺候的,用不着我受累去收什么露水。大不了就一道门里,各过各的。谁曾想,竟是个患了痨病的。”
当初这第三任婚事,他稀里糊涂地就应了。
为啥?
第二个跑了,儿子就有了克妻的名声,寡了两年没人问询。
送上门的第三个,诚如媒婆说的,做官的爹、才貌双全,便是年岁大了些,也未尝不是良配。
谁知拜堂成亲第二天,这院子里就汤药不断,清苦连绵,吭吭唧唧没止尽。
再一仔细打听,原是典史大人家留到年纪的老姑娘,自小有病,县里好人家不愿意要,当爹妈的又真舍不得下嫁去腌臜人家,后由郑家老太太指点,寻上了自家这门冤大头。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
那一月眉头就解开过,好不容易想开了,自认倒霉吧,那女子竟然因为成亲一事郁结于心带起病根,撒手人寰了。
“所以,这第三门亲就这般算了。”
孔云彩恍然大悟。
直到今日,她才算是了解丈夫之前所经历过的三门亲。
可她最想知道的还是云里雾里呢。
正为难要如何试探公爹,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娘,爹,饭菜买回来了。”
花大苗撑着膝盖站起,往一侧饭桌上挪动,眼神示意儿媳妇。
孔云彩了然一笑,明白这是不想让花骏知道他们的言谈。
她应了一声,支起朝外的窗户,“都在灶房呢。”
今日是清明,他们一家从山上扫墓回来,起锅做饭也快,可公爹说念着外边酒楼的一道樱桃肉,便决定买一小桌顺当的。
一碗樱桃肉是现做的,甫一上桌开盖子,颜色红润,光亮悦目。
“这是刚出锅的吧。”
孔云彩摸着外壁还有些发烫。
“嗯。”
花骏夹了一块,入口酥烂肥美,确实好吃。
除了一碗樱桃肉,还有一碟子她自己偏好的酥皮鸭子,两三菜蔬。
一家人饱饱得美餐一顿。
后半晌自然是铺子里做生意。
与寻常唯一不同的,便是孔云彩正忙着在纸上描绘着一小座形式奇特的火炉子。
夜间将歇,终于完工。
她满意地将纸展现给丈夫看,“这就是我说的饼子炉。”
花骏瞄了几眼,只觉奇怪,“镇上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明日送去铁匠铺做做看。若是不成了,就送去县里的铁匠铺。”
正好他要去县里有些事情。
“好的呀。”
孔云彩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花骏倚靠在床栏上,看她语调轻快,小脚丫子在床上来回晃动,莹白得晃在他心头,伸手握在掌中,一边揉捏,边问:“这么喜欢做饼子?”喜欢到开个摊子卖饼的程度?
“嗯呢。”
她没看他,眼神还落在纸上的图样上。
这是她上一世改换了许多次才最终得出的,这一世直接拿来用,能节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呢。
“那是喜欢做饼子还是喜欢我?”
后三个字,吐在小妻子玲珑秀气的耳朵边,果然很快有红意漫上,像是春日新结的红樱桃一般诱人。
哼!
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孔云彩挣了几下,想回头又被他覆身的动作压得死死的,勉强撑出几分认真和固执。
“我不要!”
他闷闷笑了一声,笑意透过胸膛落在她耳底。
“不,你明明很想要。”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孔云彩扯过床里边的被子,想要遮住胸前的羞意,被角却由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压住,丝毫不能动。
她心中嗔怒,“那你说,是不是你和第三任妻子也是如此浮浪?”
就这一会儿,她就跟一只软脚虾一般,被脱得赤条条。
花骏动作不停,眸光落在似霜雪一般的身躯上,他靠近她肩侧,眼底狂热又虔诚。
终于她挣脱不得,完完全全被自己占有。
与此同时,他启唇道:“第一次是你,所有的都是你!”
“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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