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望子成虫
事实上,中华民族之中的小集体,并不缺乏凝聚力,或因权势,或因利益,彼此捆绑在一起牢不可破。但整个民族的大团结,却在大多时候是一句空话,就像我们国歌里唱的那样,只有当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才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只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之后,我们才意识到唇亡齿寒,才会团结起来抵死抗争。
早呢?早干什么去了?
而更痛惜的是,我们的民族,一旦好了伤疤,就忘了痛!
餐桌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滞怠,大家都被这庞杂而沉重的话题压抑着,一片沉默。
叶青云也是颔首沉吟了半晌,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缓缓地沉声问道:“嗯,有那么点道理。那么,你说说,我们怎么才能改变这种状况呢?”
岳若飞手指一弹,两根筷子在空中翻了个花儿落下来,又叠在两指之间交错旋转,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尤其是叶若凤,美丽的大眼睛惊呆地盯着岳若飞指中翻花的筷子,一眨不眨。
蓦地,岳若飞一抖手腕,将筷子握在手中,淡淡笑着说道:“这种状况,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能改变的,因为,这牵涉到我们民族的思想观念和教育体制。对此,我还是深有感触的,几乎所有的父母,从小对子女的言传身教就是成龙成凤,要做人上之人,因此,大多数人的童年都被压迫得畸形变态。我还记得,以前在学校里,许多同学都是埋头苦读,即便夜里都还在被窝里用手电筒学习,表面上,这是种刻苦,实际上,他们的心态都严重倾斜了。”
餐桌四周,寂静无声,岳若飞接着缓缓地说:“童年,是奠定和形成每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时期,这时候的思想和态度可以影响人的一生。可悲的是,我们民族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教育子女的。而溯其根源,还是要‘归功’于我们的社会体制,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体制之下,父母只能这样教育子女。唉。几千年了,我们的国家在不断的发展,可是,我们的社会体制,却仍然停留在几千年前。”
岳凯对此,自是深有同感的,他思索着岳若飞的话,皱紧了眉头,突地开声问道:“小子,按你的意思,咱们的社会体制要怎么改变,父母应该怎么教育子女呢?”
岳若飞负手站了起来,围着餐桌踱了开来:“社会体制和教育子女是两个相辅相成的问题。我就先说教育子女这一块吧,我自认为,我爷爷把我教育得很成功,从小到大,他老人家从未强迫我做过任何一件事,我的学习成绩无论好坏,拿到爷爷面前,他都是哈哈一笑。而至于别的,他也只是引导我,比如说书法吧,我开始很讨厌每天临摹字帖,爷爷就跟我说,你不是崇拜先祖岳飞元帅吗?他可是吟得诗词写得一手好字,我就上心了。但我的大部分同学们没有这样的引导了,他们如果成绩没有考好,回到家就是一顿打骂。所以,我认为,我们民族的教育方式,要改一改传统观念,改成四个字。”
岳捷也听得入了谜,不禁急急地问道:“哪四个字?”
岳若飞扫了众人一眼,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望子成虫!”
所有的人都楞在那里,叶若凤还是一幅不咸不淡的语气,质问道:“大木头,是望子成龙吧?”
岳若飞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诧,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所谓‘望子成虫’,就是不要把太多太厚重的希望强加在儿女身上,让他们自由而快乐的成长,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真正快乐的童年,才会有淡定的心态,才不会削尖了脑袋去争权夺势相互攀比,才会活出快乐的自已。试想,如果每个人都是知足而快乐的,那么,我们的社会又怎么可能不和谐呢?”
叶青云微微点着头:“唔,望子成虫,说得好!一针见血!”
岳若飞淡然一笑,又说道:“此前,我听过一个故事,是形容天津人会享受生活的,说得是一个年青人在河边钓鱼,一个老人很看不过眼,上前对年青人说‘小伙子,你怎么不去干点正事,却在这儿浪费光阴啊?’;年青人不解地问道:‘你要我去干什么正事?’;老人说:‘像你这个年纪,应该去好好学习和工作。’;年青人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又怎么样?’;老人说:‘那样你就会有所成就,成为人上人,有钱有势。’;年青人接着问道:‘那又怎么样?’;老人家很是生气:‘那样你就可以悠闲地生活,可以养养花钓钓鱼。’;年轻人不屑地一笑:‘那我现在在做什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的终极目标都是回归童年回归自我,但为什么非要绕一个大圈子才能回归呢?”
没有人接得上话。岳若飞突地调皮一笑:“哈哈,今天给你们讲得太多了,估计你们一时半会也消化不了,就先讲到这儿吧,大家回去之后,都好好琢磨琢磨。咱们下回再分解!”
最后这几句,瞬时把寂静的晚餐调节得热闹起来,叶浩天没好气地批道:“你个臭小子,爷爷夸你两句,你还夜郎自大起来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柳云影和方欣茹却是被岳若飞逗得笑起来,前俯后仰,这会她们的眼里,岳若飞就是个宝,是个拿世上所有的宝来交换,都绝不舍得换的活宝。
岳凯岳捷的神情比郭振杰稍好一点,郭振杰?如果这屋里没有别人,恐怕郭振杰直接在岳若飞面前单膝跪地,义无反顾地表态道:“大哥,收了小弟吧!”
叶青云一摆手止住了叶浩天奚落岳若飞的话语,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的两个儿子,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孙子。小小年纪,能讲出这么一番话,问此世间有几人?。大哥,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匆。”
除了柳云影和叶浩天,没有人听清楚老爷子的这句话,只看到老爷子眼里深远而复杂。
席间又热闹起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都是冲着老爷子去的。而叶若凤,缠着岳若飞,非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玩那种指挑筷子翻花的招数。
是夜,夜深人静,书房里却还亮着灯光,叶青云坐在书桌后面啜着茶,沙发上坐着柳云影和叶浩天夫妇三人,他们就岳若飞的话题一直谈得热烈而亲切,谁都没有一丝困意。
叶浩天显得耿耿于怀,两个小时之前,岳若飞和郭振杰离去之时,岳若飞轻轻扑到方欣茹怀里,用极其淡弱的声音说了声‘妈妈,我走了。’那一声淡弱,却被叶浩天听了个真切明白,他耿耿于怀的正是在此,爷爷奶奶妈妈都叫了,唯独剩下他还是被人家称为‘叶书记’
不过,他是识大局的人,虽耿耿于怀却也不至于愤愤不平。
只听得叶青云缓重地说道:“浩天啊,早上我交待你的,关于给他弄档案和党票的事,务必要尽快!另外,还要给他弄多一个档案,普通人的档案,以备不时之需。我看,一个叫叶若飞,另一个叫岳鹏吧,岳鹏,字若飞,跟先祖忠武大元帅倒是挺近似的。”
叶浩天沉着地点了点头:“爸,我明白!”
省委书记家的灯,悉数灭掉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
而凌晨三点的时候,榕都市长郭长江家的灯仍然亮着,郭市长和儿子郭振杰都抽着烟,久久地没有说话。忽地,郭长江喃喃地说道:“小杰啊,想不到,爸爸竟然沾了你的光。”
郭振杰面色沉静,吐出了一口烟雾:“爸爸,您就别再多想了,这不挺好的,下届您就是省委常委、巴川省委副书记兼榕都市委书记了。”
“好当然是好,爸爸对这个结果非常知足而满意。我是在想,那个小子。如果,真像你描述的那样,那个小子本身就是一条巨龙,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他送到九天之上,何况,叶家是如此深厚的背景。小杰,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你要抓住啊。”
“爸爸,您的话,我都记下了,儿子虽然比不上若飞,但也不至于是条虫,我会努力的。”
“嗯,这就好。也许,你才是我们郭家真正的希望所在。”
希望,有时候,仅仅源自一道光。
就像茫茫大海里的轮船,被遥远的灯塔牵引着。
驶向光明,驶向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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