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岂甘跪地献谄媚
盘蜒回过神来,只觉一双手掌贴住背心,雨崖子正运功替他调理,体内暖洋洋的,一时不觉伤痛。
吕流馨见他醒来,神色一喜,突然又闷闷不乐,盘蜒开口问道:“擂台比完了么?”
吕流馨道:“你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早结束啦。你那两位红颜知己都过了关,千峰师兄也轻易取胜了。”语气中不乏埋怨之意。
盘蜒道:“若非....若非我身上有伤,焉能输给那伯阳?”
吕流馨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受伤,当事先说明,为何上来不说,等落败再讲,反而落得个毫无担当的名声。大丈夫输就输了,又为何要出手偷袭?当真丢尽了脸。”
只听歌乐子道:“师弟太过狂妄,终于自食其果了。师父,盘蜒他品行不端,有违忠厚之道,还请师父酌情处罚。”
盘蜒转头一瞧,只见雨崖子嫡传门人皆站在一旁,神色古怪,有人怜悯,有人惋惜,有人则颇为欢喜。
白素道:“歌乐子师弟此言不妥,盘蜒进境神速,只三日便练成飞升隔世功‘涉水’功力,替咱们神藏派大大长脸,纵然比武落败,但谁没有个失手的时候?”
三芝道人曰:“不错,大会不禁计谋招式,只要能够取胜,毒药暗器,无所不可,师弟纵然言辞有失,但却不违反门规。”
盘蜒听这两人替自己开脱,不禁感动,雨崖子道:“盘蜒,是谁将你打伤的?那人功力极高,掌力潜伏经脉内,几乎隐秘无踪,连我也难以尽除,唯有你自行调息周天,方可痊愈。”
盘蜒恨恨道:“那人自称‘血云’,道士打扮,样貌二十左右,不知是哪儿钻出来的,好生可恶。”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认识此人,雨崖子沉吟道:“这血云莫非是混入山里的奸细?或是别家道宗前来的游客?”万仙门虽当世独大,其余门派难以争辉,但常常邀旁人上山作客,以显威势。
便在这时,只听屋外有一女子笑道:“什么‘血云’,‘白云’,无凭无据,胡乱指控,传出去徒惹耻笑。”话声未断,众人眼前一闪,那华普已走了进来。众弟子急忙转身施礼,喊道:“华普师伯。”
华普道:“我来瞧瞧那‘受伤’的小师侄,碰巧听诸位非议,哈哈,果然好笑至极,我在外笑得腹痛。”
雨崖子道:“师姐为何发笑?”
华普道:“盘蜒师侄,败了就败了,那是技不如人,若非心胸狭窄之辈,又怎能输不起?你非要编造出一个‘血云’来,难道要大伙儿替你四处宣扬,讨回公道么?”
盘蜒道:“那血云千真万确,定有其人,可非我编造出来的。”
华普高声道:“你要真有骨气,今天吃了败仗,这一年中勤修苦练,穷竭努力,明年找回场子,也就是了。我来此之前,在外转悠一圈,听别派弟子都将你说的十分不堪,什么‘行事卑鄙’、‘脸皮极厚’,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你非要指证那‘血云’在赛前伤你,无凭无据,谁来信你?你这不是自掘坟墓,自找没趣么?”
盘蜒心中好笑:“正所谓‘朝游巍峨峰,夕坠峥嵘沟,登得越高,跌得越惨’,我言行不羁,举止乱七八糟,有此报应,确是罪有应得。盘蜒,你真当自己出息了?成仙了?这一众仙人衣衫光鲜,争名逐利,勾心斗角,俯偻匍匐,啖恶求媚,你何必与他们为伍?盘蜒啊盘蜒,你今日之败,败在情理之中,败得妙不可言。”
过了不久,那紫若道长也前来探病,他生性慎重,替盘蜒诊脉,见伤势果然不轻,但也不知是否乃血云所伤,叹了口气,说道:“师侄,外头流言四起,恶语不断,有不少门人对你甚是不满,你当平心静气,莫要放在心上。”又对雨崖子道:“师侄实乃可造之材,稍受挫折,算不得什么。师妹,我看不如让他担一清闲差事,远避众人,这人一忙事,不得空闲,心有寄托,烦恼便消了许多。”
雨崖子点头道:“盘蜒,我神藏派内有诸部,各司其职,你可任选一处干事。”
盘蜒精神一振,说道:“师父,师伯,我可去炼丹房中帮忙。”
紫若道长微笑道:“甚好,甚好,这炼丹房正缺人手,在那儿任职,亦可精通我神藏派诸般药方,师侄选的不错。”原来这炼丹房事务繁重,房中炎热,密不透风,又有炉中诸般浊气,最缺劳力,他心中本意,便是让盘蜒在炼丹房中当苦差,稍示惩戒,以平外人之愤,不曾想盘蜒自个儿撞了上来。
雨崖子眉头一皱,说道:“盘蜒伤势未愈,此事不可仓促定夺。他需静养,师兄师姐诸事繁忙,咱们便不耽搁两位了。”
紫若道长讨了个没趣,与华普悻悻道别而去。
雨崖子又嘱咐盘蜒几句,率众弟子离开,只吕流馨一人留下。屋中冷清下来,吕流馨神情犹豫,蓦然红了双眼,伏在盘蜒肩上大哭起来。
盘蜒奇道:“师妹哭什么?可是吃醋了?”
吕流馨抽泣道:“谁吃醋了?就你这没出息的模样,谁会为你吃醋?”
盘蜒哈哈大笑,突然伤口刺痛,又大声惨叫起来,吕流馨忙替他按摩伤处,又是怜悯,又是叹息。
盘蜒忽然道:“师妹,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吕流馨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做的对了?大伙儿对你寄予厚望,你却不争气,让大伙儿都抬不起头来,我为了你与旁人争吵,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却依旧没心没肺,还给我傻笑。”
盘蜒道:“我不争气?非我盘蜒自夸,万仙创立至今,有谁能如我昨日那般争气?我让你们替我与旁人吵嘴了?”
吕流馨气往上冲,说道:“我替你说话,你还有脸埋怨我?若非我真心想与你好,我才懒得为你受气。”
盘蜒道:“我也没求你对我好,你若不想受气,便离我远些!”
吕流馨万料不到他说出这般绝情话来,勃然大怒,一巴掌重重打在盘蜒脸上,盘蜒道:“好,你这疯婆娘,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惹我生气!”
吕流馨更不多话,脸如寒霜,扭头就走。
盘蜒待她走远,心中难受,却也感解脱,一翻身,躺在床上,愣愣瞧着屋顶,默默不语。
还不够,还不够,你做的还不够绝,她对你心中仍有依恋,留有深情,你太心软了,盘蜒,她是注定要成仙人的,你与她不一样,你看得清楚,心中明白,你不想如万仙一般虚伪,不想套上层层枷锁,你记得吗?你在那名册上留了名。
那池水中的梦境无关善恶,而是信仰。斩断手足,乃是受困规矩,留名书册,则步入混沌。理与乱,规矩与自在,你该如何抉择?
万鬼?万仙?
.....
盘蜒伤势起起伏伏,过了数十日方才痊愈。吕流馨仍常常来照看他,但心怀恼恨,在盘蜒面前与歌乐子谈笑甚欢,盘蜒与她又吵了几回,挨了几个耳光,关系并无进展,也出奇的并未恶化。
某日,雨崖子召集众徒,说道:“为师有要事,须得回神刃山庄一趟。三芝,四方、洗水、白素,道观之事,劳你们多费心了。”
众弟子齐声称是,盘蜒问道:“师父可是要再去会会那渊北辰么?此事极为凶险,还请师父带徒儿同去。”
雨崖子笑道:“不错,那渊北辰一日不死,总是心腹大患,我已拖了一月,只怕有所隐患。我本就要倚仗你那寻路的本事。”她目光一扫,对歌乐子道:“我三令五申,不得扰乱馨儿心思,歌乐子,你整日不务正业,与诸女弟子玩乐,我早有耳闻,但一直盼你自行悔悟,但你迟迟不改,好生令我失望。”
歌乐子脸上变色,跪地磕头道:“师父,那是有人诬告弟子,并非实情,师父明辨是非,求还弟子清白。”
雨崖子喝道:“为师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么?罚你前往苦心崖面壁思过,崖中自有吃食泉水,你不得擅自离崖,更不得与旁人交谈。”
歌乐子暗自怨声载道,但也无可奈何,唯有低头领罪。
雨崖子又对吕流馨道:“馨儿,这些时日来,听闻你练功并不勤勉,也不曾向我求教,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流馨跪下说道:“师父,我要照顾盘蜒哥哥,故而...故而无心用功。”
雨崖子道:“你今年不过十七岁年纪,正值青春,易于情扰,故而为师对你保护有加,并非不通人情,禁隔人·欲。你天资过人,在我门下弟子也极为罕见,我瞧你不思进取,好生惋惜,你自个儿仍不知道么?”
吕流馨念及师恩,冷汗涔涔直下,她脾性活泼,爱好交游,昔日在神刃山庄中,一心渴望万仙,其意强烈无比,故而用功勤奋,可如今已得半仙体质,易于疏忽,如无人严加督导,自个儿实在提不起劲来清修。
雨崖子叹道:“其中也有为师之过,对你太过放纵。从今往后,由白素专门教你,白素,如馨儿稍有怠慢,你尽管责骂,务必要她赶上明年仙露泉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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