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朝如青丝暮如雪
盘蜒发觉身在船舱之中,波浪起伏,涛声汐汐,此处似乎与以往不同,但盘蜒知道本质并无差异。
一高大汉子坐在他面前,斗篷披肩,兜帽遮面,隐去容貌,两人之间有一书册,亦有墨宝。
高大汉子道:“在书册上留下姓名,我便放你出去。”
盘蜒发觉手上持有一剑,他想也不想,立时斩向那汉子,高大汉子身形不动,盘蜒只觉一股气墙撞在身上,他惨叫一声,断了几根骨头,咬破嘴唇,鲜血长流,狠狠摔在舱壁上。
滋味儿糟透了,但既然来此,为何不试试?这汉子体内乃是炼魂,盘蜒感受得到,食欲大动。
汉子又道:“在书册上留下姓名,我便放你出去。”
盘蜒摇了摇头,右掌舞剑,斩断双腿,剧痛之下,登时又摔了个跟头,他大声喘息,又斩断左手,将长剑刺入船板,右臂往剑刃上挥去,手掌齐腕而断。他成了血人,鲜血泊泊涌出。
湮没不再言语,起身让开,原本封死的舱壁上露出舱门,盘蜒咬牙大笑,声音却像是哭泣。
他并未出去,用残躯在地上一撑,爬到那书册旁,用牙咬开书页,舌尖沾血,将自己姓名写在书册上。
湮没身躯一震,似乎从未见过这般情形,一声轰鸣,整个船舱被巨浪抛上了天,它在空中散了架,盘蜒落在海面上,于是乎时光就此停驻,天地间寂静无声,周围是静止的海面、木屑与白云。
盘蜒哈哈大笑,说道:“这儿不是聚魂山,这里是哪儿?”他不想弄清,但他制造了混沌,扰乱了常理,这梦境已无法揣度了。
一切如他所愿。
盘蜒四处张望,不经意间,见到一个竹篮在海上漂浮。他感到一阵悸动,此地光阴已然凝固,为何这竹篮浮动如常?他先前瞧向那方位,明明空无一物,这竹篮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催动幻灵真气,隔绝痛楚,使神骨术,断臂断腿中伸出骨骼,再运起死功,手脚回复原样。此地似梦非梦,似真非真,灵气无边无际,盘蜒成了此地的主人,功力似增长了百倍。
他游向竹篮,竹篮中有一婴儿。那婴儿瞪大纯真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盘蜒,似极为害怕。
盘蜒哭出声来,张嘴笑道:“别怕,别怕,这是为你好。”
他手中现出骨刺,变作扎针,回想那离乱**的记载,一根根刺入这婴儿身体。婴儿神色痛苦,哇哇大哭起来,盘蜒感同身受,这一根根针也确确实实刺入他自己经脉之中。
这里时光停滞,但盘蜒与这婴儿却不受限制,婴儿不停长大,盘蜒不断变老,盘蜒每日替这婴儿针灸,以幻灵真气替他续命。他能感受到婴儿的每一丝痛苦,也能体会婴儿内力的增长。
他忘了岁月,忘了凡世,忘了万仙,忘了一切,心中唯有这成长的少年,唯有那玄夜伏魔功,两人不曾交谈,但两人却明白彼此的心意。
等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盘蜒患了重病,已奄奄一息,那少年朝他微笑,手持一柄长剑,刺入盘蜒心脏之中。
盘蜒张嘴大喊,蓦然醒来,只听众人欢呼雀跃,喊道:“雨崖仙子,你徒儿醒了!”
雨崖子探盘蜒脉搏,目光欣慰,温言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吕流馨喜极而泣,抱着盘蜒,说道:“盘蜒哥哥,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
盘蜒神色迷茫,佯装无知,问道:“我怎地了?我记得我斩断手脚,海浪掀翻了船”
雨崖子道:“你怎地事事与旁人不同?咱们见你手足断裂,正替你高兴,但却发觉你漂浮不动,似乎溺死了。我唯有隔空将你拉上岸,又见你心脏停跳,脸色惨白,咱们真当你丧身于此。”
盘蜒道:“那我可算过关了么?”
雨崖子以仙气试探,点头道:“你已臻涉水境界,从此以后,青春常驻,无病无患,伤口自愈,百毒不侵。”
盘蜒喜道:“这不就成了?盘蜒能有今日,全仗师父成全,多谢师父养育哺乳之恩“
雨崖子怒道:“你小子可是昏头了?什么养育哺·乳?我根本没养过你,何来哺·乳之说?”周围道人闻言莞尔,有人不禁发笑,雨崖子凌空数掌打出,那几人“啊呀”一声,被打得七荤八素,逃之夭夭。她本想连盘蜒也揍,但他刚从阴曹地府回来,深怕她再一动手,他又得去向阎王爷请安,只得暂且忍耐。
她见两位徒儿极为争气,毕竟欢喜,当即唤来那翠鸟,载着三人飞上空中,穿过层云,翱翔于山谷之中,只见一环形圆山,山中有一盆地,烟雾缭绕,正中有一扇十丈高的红漆天门,那天门本黯淡无光,但雨崖子念了口诀,天门众便光芒闪烁起来。
翠鸟从门中穿过,景物再度骤变,遥望远处,只见翠山绿树,绵延无边,悬楼横跨山势,廊桥横连飞虹。云海飘游,似龙凤一般,彩光空照,与仙境无异。原先那风鹰山脉虽也宏大,皆是些荒山野岭,远不如此处数百座宫阙楼宇,金碧辉煌,更胜过凡间帝王宫殿。
雨崖子下令在一广场上落下,三人下地,又有十余个道人匆匆赶来,年纪看似在二、三十岁之间,身穿精美道袍,各个儿精心打扮,样貌挺秀,朝雨崖子跪倒齐喊:“弟子恭迎师父回来。”
雨崖子笑道:“师父这一趟出远门,又从咱们山庄招来二人,是你们的师弟师妹,你们可要好生照看,悉心指引。”
吕流馨甚是乖巧,深深作揖,说道:“诸位师兄师姐,我叫吕流馨,初次相会,实乃毕生殊荣。”盘蜒则不冷不热的打了声招呼。
众道人见吕流馨美貌,盘蜒俊秀,心底都暗自喝彩,纷纷上前引荐介绍,众人既然以仙人自诩,举止果然落落大方,言辞流畅,全无拘束。
吕流馨用心记忆众人姓名,妙目打量各人容貌,心中微觉失望:“我还道万仙各个儿都是仙人般的模样,谁知也并不出奇美观,虽比神刃山庄好上不少,但也称不上美若天仙,还不如盘蜒哥哥不疯癫之时呢。”
但转念一想:“我有了盘蜒哥哥,难道还不知足么?旁人就算再英俊美貌,与我又有何干?”于是不看男仙,反观女仙,暗自揣摩,以防冒出情敌,幸好也未有女子胜过自己。
雨崖子指着一年轻道人,说道:“歌乐子,你先带他们二人转悠一圈,只在我这道观之中,莫要出去。将万仙门规好生告知,要两人切莫懈怠。”
歌乐子道:“徒儿知道了。”对盘蜒、吕流馨道:“师弟,师妹,请随我来。”于是离了广场,沿石阶向上,一路详细讲解万仙规矩,指明各紧要之处,他言行潇洒,极为亲切,吕流馨连连发问,揣测其所好,不多时便与他极为熟络。
盘蜒恭敬问道:“歌乐子师兄,我瞧你们都是道人,莫非入师父门下,非得做道人不可么?”
歌乐子对男女神态截然相反,哼了一声,说道:“咱们师父就是道人,你初来乍到,便想别出心裁,与师父不同么?你回住处之后,衣橱中有件道袍,你给我好好穿上,别给咱们丢人。”
吕流馨奇道:“师兄,连我也要这般么?”
歌乐子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女孩儿家爱漂亮,自然全无顾忌,我瞧师父待你极好,也不会生气。大师兄说不定会刁难师妹,但由我替你担着,师妹不必担心。”
吕流馨嘻嘻一笑,说道:“多谢师兄。”又道:“但我与盘蜒哥哥两人要好,师兄可否也帮盘蜒哥哥一把,小妹感激涕零,铭记心中。”
歌乐子心中一凛,问道:“你与这位师弟是何关系?”
吕流馨道:“我们乃是过命交情,出生入死的朋友。”既不点明心意,也不把话说绝,留有一丝余地,歌乐子稍感安心,自觉有望,哈哈笑道:“他既然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歌乐子的朋友。师妹尽管放心。”明面上不敢对盘蜒怎样,言辞便客气起来。
盘蜒心想:“这万仙中也多有沉迷安逸之徒、贪图享乐之辈,比之俗世间更为不如,当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仙人,仙人,他们何德何能,胆敢以仙人自居?”心下不屑,但表面上却毫不显露,偶尔与歌乐子交谈几句,言简意赅,谈吐得体,走了一圈,这歌乐子已对盘蜒有所改观,心想:“这小子人还不差,也还算块可造之材。他既然也是神刃山庄之人,我也不可多刁难他。”
歌乐子说完门规境况,又道:“师父乃是万仙遁天层的大高手,但嫡传弟子皆是从神刃山庄来的,故而彼此之间,以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相称。而嫡传弟子,若练功有成,又可在凡间收徒。引导入门,如今师父这一支,共有弟子数千人。至于咱们神藏派其余旁支,人数虽多,但说起本领精强,却远不如咱们了。”
吕流馨问道:“歌乐子师兄如今身在第几层了?”
歌乐子淡淡说道:“如今跻身第三层渡舟之列,但料来不久之后,可入四层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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