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观风见水探阴阳
盘蜒道:“将军并非令尊,又怎知会如他一般?大丈夫不惧泰山之崩,又岂能为琐事烦心?”
东采英只不过稍稍感慨,并非当真烦扰,宣泄一番,立时不再挂怀,他数日操劳,又受了些伤,困意袭来,抵挡不住,笑道:“军师,我得回去闷头大睡了,明日午后,等停了风雪,咱们便立即启程,前往莲国。”
盘蜒情形比东采英更惨,当真心力交瘁,此时已如梦游一般,答应一声,立即回到营帐,闭眼便睡。
醒来之后,东采英下令行军,又知会汉南百姓随行。百姓皆知群妖压境之事,他们自来将北方众妖视作残忍至极的野兽,无不心惊胆颤,哪里有不肯的?令出不久,皆已准备停当,当即出发。
上路不多时,却见东采凤骑着小马驹跑来,惊声道:“二哥,姐姐她不见啦!”
饶是东采英处变不惊,闻言也不禁冷汗直冒,问道:“何时不见的?你找过她没有?”
东采凤哭道:“我从早上便不见了她。昨天她脸色阴沉,自个儿一个人偷偷哭泣,问她缘由,也不答话。我我没料到她”
东采英头疼欲裂,说道:“你怎地不早对我说?这丫头去了何处?”
东采凤哭的愈发响亮,一时旁人尽皆留上了神。陆振英急道:“二公子,我这就出去找她。”
东采英说道:“今早又下了一夜雪,足迹全无,咱们如何去找?”沉思片刻,咬牙道:“她定是去找大哥了。这混账丫头,当真添乱。”心中顷刻决断,唯有回军往北,与群妖决一死战。
盘蜒知他心思,摇头道:“采奇小姐绝非莽撞之辈,她定是知道东采臻身在何处,这才独自外出。将军若贸然回去,绝非上策,我精通占卜算命之道,此事便交在我身上,定将她带回来不可。”
陆振英说道:“大哥,我与你同去。你功夫”她想说盘蜒功夫不行,但想起盘蜒屡次救她性命,到了紧要关头,自己反而更倚仗他,这话便说不出口。
盘蜒笑道:“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岂能让你再随我犯险?你还是乖乖留在此处吧。”
张千峰道:“盘蜒兄弟,我随你前往。采奇拜我为师,我不能弃她不顾。”
东采英心知唯有如此,感激说道:“义兄,军师,这可多谢了,我昨日与采奇吵嘴,眼下还要累你们相救,当真愧疚万分。”
盘蜒答道:“我俩三日之内,必能返回。你们只管行军赶路,不可等候。”骑马奔出,张千峰也振辔追上,两人离了大军,往北而去。
召开元、于步甲两人互望一眼,于步甲暗中说道:“这张千峰对咱们无礼,岂能轻饶?趁他离了众人,咱们追去,好歹教训他一顿。”
召开元深以为然,两人施展轻功,快逾奔马,悄悄走远了。
张千峰赶上盘蜒,问道:“盘蜒兄弟,你可知她去了哪儿?”
盘蜒道:“那妖魔俘虏供述道:大公子躲入蛇伯东北群山之中。这山势绵延万里,妖军想必找他不到,但咱们这位采奇小姐定知道些隐秘。”
张千峰叹道:“她这丫头平时倒也聪慧,为何突然之间如此鲁莽?她孤身一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盘蜒道:“她是要逼迫二公子回去救她,与妖军决战。如若不然,她不惜一死。她这些时日伤心过度,心里承受不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张千峰神色压抑,忽然道:“我当年有一位师妹,她她也被一群妖魔掳走,我一时疏忽,未能及时救她,竟竟累得她”
盘蜒奇道:“她死了么?”
张千峰摇头道:“她叫做洁泽,曾是我的恋人。我俩得了机缘,找到一处天门所在,借那天门,前往异世,找寻真仙的遗迹神功,在那异世之中,我二人遇上大劫,她被那些妖魔吸血,自个儿也成了以血为生的怪物。”说罢眼中含泪,悔恨至极。
盘蜒道:“难怪当时我与义妹说起那些吸血怪人,你会问洁泽的名字,原来还有这般典故。”
张千峰道:“我蒙几位朋友相助,救出她来,借助天门回到此处。她她性子变得暴躁邪恶,只要见着鲜血,无论那血来自何人,都要吸得干干净净不可。我稍不看管,她便偷偷摸摸外出杀人。她再无半点善念人情,只有只有难以抑制的食欲。”
盘蜒不禁动容,颤声道:“食欲?”
张千峰道:“不错,食欲。她受食欲指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欲阻拦她作恶,她发了疯似的想要杀我”
盘蜒淡然问道:“所以你便杀了她么?”
张千峰一时语塞,愣愣不语,过了半晌,说道:“我料不到她身手变得如此厉害,我我敌不过她,眼见便要命丧她爪下。但就在刹那之间,她她眼中现出一丝理性,就这片刻迟疑,我一掌拍出,正中她心脏,这一掌运上十成力道。将她打落了万云山,她跌入云海,我我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盘蜒陡然间对这洁泽十分同情,她与自己相似,也受食欲蛊惑,以至于行事乖戾,犯下罪孽。但两人又有所不同,洁泽喜好鲜血,而盘蜒贪慕炼魂,她那食物随处可见,但盘蜒却非得以同类为食不可。
盘蜒畏惧那食欲,它一旦兴起,便扩散至全身,占据大脑,激发盘蜒身子潜能,催促他不择手段、舍生忘死的去追求食物。到了那时,盘蜒便沦为魔鬼,沦为行尸走肉,内力大增,妖性肆虐,连自己都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千峰驱散阴郁,振作精神,说道:“你那叫泰慧的侄女,她与洁泽一般以鲜血为食,不知两人是否相识?若兄弟有暇,能否带我去见她?我有些事要向她打听。”
盘蜒问道:“你以为洁泽还活着?”
张千峰咬牙道:“那吸血怪物似叫做魁京,她成了魁京之后,似乎着魔一般,武艺突飞猛进,若当真不死,定酿成大祸。此事由我而起,我责无旁贷,非亲手了断不可。”
盘蜒苦笑道:“如此说来,这般成了妖魔,似利大于弊了?她既然不来害你,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这世上妖魔无穷无尽,你管得过来么?”
张千峰道:“唯独是她,我不能不管,哪怕豁出我这条性命,我我本就欠她的,大不了交还给她。”
盘蜒道:“仙家这般想法,岂非假仁假义,自私自利么?既然要除妖,当不分彼此,一视同仁。”
张千峰也不生气,说道:“我境界远不如兄弟,唯有先渡己,后渡人了。”
两人骑行许久,霜雾大作,雪飘如幕,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这马儿虽长在北地,但也承受不住。张千峰道:“咱们舍了马儿,步行去找吧。”
盘蜒怒道:“你内力比我深厚,翻山越岭,自不为难,但我若无此马,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张千峰哈哈笑道:“兄弟说笑了,你屡经劫难,连那轩辕神殿都难不倒你,怎会畏惧这区区雪雾?”
盘蜒道:“若我爬不动山,仙家肯当这骡马背我么?”
张千峰道:“这又有何不可?只要盘蜒兄弟拉的下脸,愿当那耍赖犯懒之人,我自然愿意效劳。”
盘蜒笑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到时可别光说不练。”说罢当即弃马,任由它们逃离风雪。
两人走上一座山峰,这山脉何等广袤深远,人立其上,有如砂砾,而白雾流动,遮挡万物,根本瞧不清远处。
盘蜒抓起一把雪,划破手掌,沾染鲜血,以太乙手法撒出,正是他那卜卦之法,这功夫一日之内不可多用,否则易惹灾祸,或是卦象失灵。
张千峰自然习过伏羲八卦的奇术,旁观卦象,以易经相解,全然不知所云,不禁暗暗摇头,心想:“我沉迷武学,这算命功夫委实粗浅的紧。”
盘蜒道:“连云仰汉,虫飞蛙跃,鸟坠蛇谷,人居其所。”
张千峰问道:“这又是何意?”
盘蜒道:“她仍在我二人东北之地,鸟坠蛇谷,那山形状似蛇。人居其所,那儿原有人烟。连云仰汉,乃是此山极高。虫飞蛙跃,则阴阳相克,生死交汇。她所去之处极为罕见,风水本是极佳,经年转变,此时极凶。”
说罢又抹血在石,卦中再算,便有端倪,皱眉道:“她怎会知道这等隐秘之地?莫非他们蛇伯城中有密道通往此处?”对张千峰道:“张仙家,咱们这便走吧。”
张千峰看的心旷神怡,深感佩服,朝盘蜒长揖道:“盘蜒兄,我于这八卦易理钻研多年,本也自以为算是了得,与你相比,委实不值一哂。”
盘蜒笑道:“所以说你们万仙狂妄自大,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张千峰道:“盘蜒兄说的不错。”竟然毫不驳斥,反而大为赞同。
盘蜒奇道:“你小子怎变得如此窝囊?我骂你万仙满门,你也不找我算账?”
张千峰道:“若旁人说出这话,我非要讨回公道不可,但盘蜒兄弟妙算超凡,我唯有敬佩之意,求学之心,哪里有半点不服?”
盘蜒“哈”地一声,说道:“原来你是想拜我为师?那可是痴心妄想。”
张千峰这些时日来苦思太乙术法,似乎其中藏有奥妙,可解他伏羲八卦术法的困惑,越想越是沉迷,此刻被盘蜒说中心事,老脸一红,他虽未必真有拜师之意,但求知之心极为迫切,说道:“只要盘蜒兄弟肯指点一二,我张千峰欠你人情,将来必有报答。”
盘蜒心中一动,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许抵赖。我将来要求你办一件极为艰难之事,只要说出口,你都不可拒绝,如此你能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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