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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云织眼前昏黑,  耳朵里嗡响,但混乱的头脑却在这一刻极度安静下来,静到时间暂停,  所有濒临绝境的胆怯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下。

        她懵然睁着空茫的眼睛。

        十一的触感怎么会……这么熟悉。

        她起初激动地扑过去,是在最脆弱时候的下意识反应,要去拼命抓住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让他不要走,给她机会,  让她知道他是谁。

        过去这些年,  她很多次回桐县的那间老房子,  十一都没再出现过,问过很多人,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她无望的时候还在自我怀疑,  那个人是不是她病入膏肓的想象。

        现在他终于又来了,像从天而降,  她迫不及待要攥住他,  证明十一是真真正正的人,  是她压在心底自顾自喜欢了很久的人。

        但对他亲近和挽留的动作又带着拘谨试探,她想碰,想靠触摸来辨认,贴上去时,体温交融,她却不由自主缩起了指尖,  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心不知不觉在被另一股力量拉扯,  在明明不该的关头,  她竟然想着那个她逃离开的人,  在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是怎么敏感小心眼,别说去摸,她在学校里多看了谁,他都要默默不舒服,又不忍心对她摆脸色。

        她对十一的抚摸没有完全落到实处,着急又无措地想知道他的轮廓。

        直到心被揪起,她手指下的皮肤、线条、温度,衣料,以及松散的领带和西装款式,一样一样挤进她脑中,自动拼凑起来,勾出一个人的身形。

        那种离奇又惊人的念头就骤然间冒了出来,山呼海啸,让她最后残存的那些理智彻底决堤。

        云织呼吸急促。

        ……她摸着的人,也许是……秦砚北吗。

        不可能……

        怎么会,绝对是臆想,是她现在不正常,精神已经失控了,才会凭想象把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

        云织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眼泪开始泉涌,手一直颤,慢慢蹭着他颈边的血。

        她吃力张口,想说话,又意识到自己听不见,得不到回答,就那么直勾勾望着他,即使视野里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到,还是着魔一样,眼睛被水光填满。

        随即她被抱住,力气大得恨不得把她塞进身体里。

        云织腰快断了,愣愣紧靠在他胸口上,忽然哭出声音。

        除了秦砚北,不会有人敢这样抱她。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堆积到顶点的情绪爆开,什么也没有心力去追究。

        她僵冷的身体彻底软下来,动作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像有了独立的意识,自觉抬起酸疼的手臂,环住他脖颈,皮肤跟皮肤真实相贴,没有留余地。

        信任,亲昵,依靠,都源自本能。

        秦砚北敛下眼睫,挡住里面承载不住的红,想把云织从地上抱起来,但手臂刚横在她背上,她就疼得闷哼,不停发抖,就算这样,也没有把手放开。

        她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什么都愿意忍受。

        秦砚北呛咳了两声,扯着麻痹的肺腑,才看到云织背上因为死死靠着椅子,已经压出了伤,他转过身,伏低身体,让她趴在自己背上,把她背起来。

        “织织好乖……”

        他不连贯地说。

        “不哭,我背你走。”

        云织被扣着膝弯腾空离地,她贴着他的脊背,脸靠在他温热脖颈边,跟着他的动作有微微颠簸,从这个教室出去十几步的路程,她如同经历轮回,塞满的心膨胀到装不下更多的冲击。

        那次火场里……

        她不清醒,看不见,到处都是燃烧和尖叫声,跟现在的状态何其相似。

        那一点微弱的,分不清是不是现实的感觉,也在秦砚北背着她走完的几步里完整回到身上。

        她以为早就淡忘了,实际上场景重现的一刻,那些躺在记忆最底的细节都涌上来,一个人的身高,肩膀,脊背的力度,甚至发梢的软硬,都被准确无误地契合,不是随便换成谁都能替代。

        她在长大,他也在长大,简直是按着高三毕业那个瘦弱的女生等比例生长,从有些青涩的样子,变成了完全成熟高大的男人。

        此刻他背着她,大步往外带,跟当初她迷迷糊糊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云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悬在高空的巨石忽然坠下来,砸碎谎言和猜疑,也抽空她的精力,她软绵绵倚在他背上,昏睡过去。

        秦砚北扣紧云织的腿,进入走廊。

        没他的交代,人都站在外面大厅不敢擅自过来,更远处有警车鸣笛渐行渐近,而江时一还狼狈地靠在墙边,看起来应该是刚被警笛惊醒,已经站不起来了,想往外爬。

        秦砚北鞋尖翻过他的身体,踩着他肩膀把他重重怼在墙角,居高临下俯视,漆黑眼瞳鬼气森森,慢声问:“时一?你配吗。”

        江时一神志不清地摇头。

        秦砚北加重力气,压断他一根肋骨,厌恶地把他踢开。

        他带着云织走到大厅,有人在应答警察讲述情况,救护车也已经赶到,他护着她上车,衣服脱下来裹紧她,不断抚摸她的头发,有几根发梢落在他手背乱糟糟的伤口里,等护士发现要处理的时候,已经跟他的血黏在一起。

        晚上的随良市中心医院,几个专业对口的主任都紧急过来加班。

        其中一个就是当初接诊过云织的,了解她的情况,看着她苍白昏迷的模样,难受地连连叹气:“到底是什么缺德父母,上次她都已经是捡回一条命了,居然还敢——”

        后半段的话没能说下去,她那位家属的眼神实在恐怖。

        等做完详细的检查和诊断,已是深夜,云织躺在单人病房里,被子盖到下巴,嘴唇素白,被人无微不至地用棉签沾着水,轻轻洇在合紧的唇角上。

        房门被人从外面极轻地推开一点缝隙,看一眼就慌忙关上,但还是泄露出小声的抽噎。

        秦砚北头都没回,身体压得很低,手臂护在云织头上,用婴儿湿巾给她一点点擦着脸,抹过睫毛上黏着的泪痕。

        杯子里的热水凉了,他低头亲了亲云织的眉心,拿起瓶装水起身去外面,她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能假手别人。

        唐遥抱着肩膀坐在门边稍远的塑料椅上,一见秦砚北出来,惊恐地弹起,站直身体,压低声道歉。

        秦砚北直接越过她,停在饮水机前。

        这机器也是刚搬来的,怕有声音吵到云织,就放在门口。

        秦砚北拧开瓶盖,沉默地加水,按键,垂眸看着杯子里缓缓升腾的热气。

        唐遥崩溃地小声哭着:“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是我自以为是,我没想到会伤害她……我太蠢了,根本什么都没帮到,还让她陷进危险,江时一那个人渣,难怪织织从一开始就不信他!”

        秦砚北的手被热水溅到,也没有移走,视线从杯子移到唐遥脸上,声音里夹着粗粝砂石:“不信?”

        唐遥点头:“织织对他防备心很强,要不是我给她买了那瓶苏打水,可能根本就不会出这么严重的事。”

        “幸亏她没喜欢过江时一,”她狠狠捏着拳头,“不然——”

        秦砚北站在医院走廊的阴影里,从头到脚被昏黑覆盖,他手指把杯子握出深深湿痕,心往更绝望的坑洞里掉落。

        稍微冷静之后,他猜到了。

        如果织织真的喜欢江时一,喜欢到那个程度,何至于被逼到这一步。

        很久,他问完唐遥所知的一切关于云织家庭和成长的细节,之后才问:“……她喜欢那个人是谁。”

        唐遥一怔,惧怕地看着秦砚北。

        她学会了不能擅作主张,他现在不问今天在云家的过程,她不敢主动说。

        云织对他的感情,没有给她明确回答,她还一知半解,更不能擅自下定论,要是说多,怕给云织添更多烦恼,她想来想去,还是先如实回答他提的问题。

        “具体我也不清楚,织织没跟我细说过,我只知道她念念不忘,上学一个男朋友都不交,也是因为他,对于江时一……一开始织织不那么抗拒,好像也是因为,跟她喜欢的人名字有谐音。”

        秦砚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是一个谐音,都能被她另眼相看。

        最无助痛苦的时候,她满心满脑都是那个人。

        如果是江时一,他就算弄死他,也能把他从云织心里剜出去。

        但是另一个人,一个被她保护在心底,小心翼翼心念着,给了那么深重感情的人,而他一无所有,拿什么去争。

        织织因为应激反应暂时失去听视觉,才会把他错当成了那个人。

        现在的她,如果提起秦砚北,怕是深恶痛绝。

        一个关起她,连救命之恩都存疑,偏激麻烦的病人而已,她这次走,本身就是为了逃开他。

        秦砚北拆开一卷绷带,没有去包受伤的手,而是一圈一圈绕在有烧伤疤痕的手腕上,掩饰着她认得的特征。

        他扯掉领带,换下西装,戴上一副平光镜,防止她摸到他的眼睛。

        她说过,他眼型很好看,她或许认得出。

        秦砚北端着杯子回到病房,云织已经醒了,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小蚕蛹,委屈地挤在墙角,只露出小半张脸,黑润的眼睛空荡迷茫,没有焦距。

        他几步赶回床边,把云织抱过来,云织感觉到他靠近,碰到他手臂,确认了肌理的硬度,知道来的是谁,就咬着唇,轻抽着通红的鼻尖把额头顶在他肩上。

        女孩子像湿漉漉的小动物,遍体鳞伤,瑟瑟发抖寻求着最渴望的巢。

        秦砚北心如刀绞,坐在床边把她搂到怀里。

        云织吸了吸鼻子,手有点不老实,蠢蠢欲动地抓住他衬衫衣襟。

        到底怎么才能通过摸,来完全确认一个人的身份,没有任何质疑和其他可能性的那种确认。

        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拥有视觉,看看面前的到底是不是他,问清过去的事,但所有得不到回应的言语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万一不是……

        万一怎么办。

        还不如一个盲女乱摸。

        云织的手按在秦砚北胸腹上,一寸一寸轻轻描摹辨认。

        她本想往脸上移,却突然记起分别前秦砚北腰带的款式,搭扣金属那里有一个特别的雕刻,独一无二,更容易认出来。

        云织破损的唇上都是齿痕,低着头埋在秦砚北胸口,手试着向下滑,不小心偏移位置,落在了腰带侧面的皮质上。

        她赶紧小心翼翼地顺着方向往中间移动。

        但刚一挪,就被对方剥开被子捞出来,拉到了腿上揽住。

        云织手一晃,没有顺利找到搭扣。

        反而因为位置落得偏低,误碰了一条拉链,以及她指尖底下,难以言说的触感。

        云织愣了几秒,脑中轰轰响着,突然烫伤似的抬起来,手背上错乱的抓痕似乎都在变红,可怜刺目。

        她听不见正常声音,连他的呼吸节奏都感受不到,眼睛湿红地僵硬举着手。

        片刻之后。

        她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动了,像是有些粗暴地解开了衬衫。

        随后她的手就被紧紧抓住,往前带,按在一片灼热的肌理上。

        秦砚北拧眉忍着,避开被她莽撞碰过的敏感。

        明知他做任何亲密,在她心里都是另一个人。

        明知他只能偷来这段时光。

        他还是略抬头解开了几枚上衣纽扣,纵容地让她把手伸进去,摸她刚才隔着衣服戳过好几遍的,胸腹上紧绷的肌理。

        她听不见,他依然低声哄。

        “……下次直接点,扯开就行了。”

        “我老婆,随便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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